声地对视,鼻尖、嘴唇之间的距离不到半寸,也不知是谁先,微一偏头,唇瓣相接。
就像一点火星触到干燥的柴草,噼啪一声,空气里猝然燃出一团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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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之中,一阵忙乱。
萧崇寿被内监们以御撵抬入延英殿,安放在卧榻上,由太?医院院正李太?医带着众位太?医轮番诊脉,一番七嘴八舌的议论,汇成一言:
圣上体虚质弱,根基浮软,本就经不得?半点病气,今日急火攻心,又悲伤过度,伤及肺腑,忧思难消,已是凶多吉少,即便?救回来,也难再像从前?那般。
萧元琮始终坐在隔开内外室的屏风内侧,耐心听着,面色凝重,未发一言,由着太医们施针、开方,将萧崇寿那一口气吊住,暂不会再有危险,才行至屏风之外。
三省及翰林院众臣,以齐慎为首,正候在屏风之外,方才太?医们的话,他们一字不差全都听到了,此刻见?太?子出来,不由纷纷投去忧虑的目光。
照规矩,天子有恙,无法理政时,监国之事便?要落到太?子的身上。
萧元琮没有开口,此事须得?由臣子们主?动恳请,方没有僭越争权的嫌疑。
齐慎看一眼迟疑的众臣,不由肃了脸色,慢慢自榻上起来,跪到正中,沉声道:“殿下,国不可一日无主?,朝中万事纷杂,事事需要决断,天下百姓更心系大周,祈盼国运昌隆,朝堂稳固,老臣恳请殿下,以东宫之尊,代掌国事,行天子之权。”
他是三朝元老,地位超然,他一开口,众臣才敢纷纷跟上附议。
一时间,原本都坐着的臣子们皆从榻上起身,跪在殿中,恳求萧元琮代天子监国。
萧元琮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这是他等待多年的时刻,尽管不是真正承继大统,却是他这么?多年来,离登顶距离最?近的时刻了。
身后?便?是年迈无力的父亲,这些年一次次病倒,到如?今,似乎再无法好转了,便?靠太?医的药这么?吊着,吊上一年半载,便?是真正咽气的时候。
这一年半载里,他便?让父皇好好看一看,他这个?不受宠爱、不得?圣心的长?子,是如?何?掌握大周的万里江山的。
“多谢众卿如?此信赖,为大周百姓着想。孤自问资质驽钝,才学与德行具流于平庸,这些年来,蒙老师与诸卿不弃,方能?腆居东宫之位,如?今,父皇猝然倒下,孤不得?已,只能?暂行监国之权,日后?,还要请诸位卿家多多扶持才是。”
一番话说得?谦逊得?体,深有东宫风范,半点不显掌握权位的得?意与自满。
众臣见?状,放下心来,齐声应是。
到底是兢兢业业多年的谦和君子,从来没让臣子们失望过。
待众人起身,齐慎又道:“今日郑氏一事,不知殿下意欲如?何?处置?”
郑皇后?已在高台上身亡,郑居濂则被当场拿下,如?今正看押在宫中,等候发落,翻不出什么?水花来。
齐慎真正想问的,还是吴王萧琰要如?何?处置。
今日之事,暂时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表明与吴王有关,三司不能?随意拿人,须得?太?子发话,寻个?由头,才能?派差役出去寻找。
眼下的局势看似已经板上钉钉,但吴王不知所踪,始终是个?隐患。
只要太?子愿意,随意寻个?理由,让吴王入宫来商议郑皇后?的后?事也好,配合三司审理郑家污蔑东宫,以及过去残害皇嗣的案子也罢,一句话,便?能?遣人在全城搜寻。
吴王罪不至死,将其软禁宫中控制住,便?暂时不会造成威胁,日后?,一一卸去他曾经被圣上授予的职权便?可。
没了圣上的青睐与庇护,光凭吴王一人,也掀不出什么?风浪。
萧元琮沉吟片刻,道:“暂交三司会审便?是,若遇难处,孤再交众卿共议。”
竟是完全没有提到吴王之事。
齐慎的神?色有一瞬间沉了沉,看来,太?子想要私下解决吴王。
他们早就商议过,绝不能?放吴王出京就藩。
他的封地在吴地,那是整个?大周最?物阜民?丰之地,早两年便?修缮好了府邸王宫,属臣虽未完全齐备,但在人才辈出的鱼米之乡,绝不难寻。
最?重要的是,吴地人口稠密,粮仓殷实,纺织、冶炼、锻造等各项工艺都十分成熟,丝毫不输京都,是以历来都由朝廷派遣官员严密监察,一旦放任吴王就藩,必会使其成为地方上的庞大势力,将来会不会与朝廷抗衡……
这是圣上早年布下的一手棋,一手为吴王保驾护航的棋。
齐慎不再多言,退回一侧,等旁人将其他几样亟待决断的事议完后?,便?跟着众人一道退出延英殿。
偌大的延英殿顿时变得?空空荡荡,没了郑皇后?明亮得?甚至有些聒噪的话音,一下变得?冷清无比。
萧元琮起身,重新走?回屏风之后?,看着无力躺在榻上的父亲。
其实才天命之年而已,却似风烛残年,在太?医们的诊治下,已从昏迷中醒来,只是头风之症大约并未缓解多少,那张苍老的面庞一片潮红,呼吸间,亦能?听到嗡鸣之声,显然有些费劲。
他浑身使不上力气,只一双浑浊的眼睛尚能?转动,此刻正看着站在榻边,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长?子。
那样的姿态,那样年轻的面庞与身躯,让他恐惧不已。
“诸位卿家方才的话,父皇应当都听到了吧?”萧元琮的唇边露出一丝微笑,“父皇不必再操心其他事,在此安心养病便?好。”
年迈的皇帝瞪着双眼,干涸的嘴唇颤抖着张了张,想要发出声音,却只发出含糊的音节。
萧元琮看懂了,他还想问皇后?母子的情况。
片刻沉默后?,萧元琮淡淡道:“父皇放心,郑氏已去,儿臣不会再追究什么?,她会好好地在皇陵等着父皇。”
说到这儿,他唇边的笑意逐渐变得?意味深长?。
“还有您最?疼爱的儿子——到时,仍是一家三口,齐齐整整。”
“你!”老皇帝的身躯震了震,双腿在榻上蹬两下,竟是颤巍巍抬起一只手,似乎想要甩出一记耳光。
可是,他本就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那皮肤发皱的手才抬到一半,就再也举不起来了。
“父皇,这不该是您一直以来的心愿吗?”萧元琮握住他的那只手,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其重新塞回被褥底下,“儿臣只是遵照父皇的意愿行事罢了。”
初夏时节,殿中已有些许热意,榻上的锦被虽极薄,但萧崇寿浑身绷着,挣动时,额角已然有汗意,再被锦被盖着,定?然十分难受。
可是他体衰无力,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转身离开,听他吩咐身边服侍的内监——
“圣上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