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等不及了。”林迪生說道。
蘇曉雯很疲憊,沒說話。
“你在這裡等著,我進去,我進去拿到那東西,易如反掌,一定不會傷害到你的爸爸媽媽。”
“不可以。你這樣會驚動警察的。那樣就算沒有傷害到我的爸媽,也會連累他們,一個包庇罪,就可以坐牢的。”
“可是,你想過你自己嗎?也需要那個東西。”
“我知道,但是人不能隻為自己。人活著,只是為了自己,還有意義嗎?”
“我不知道。”
“你知道。你們外星人不這麽想嗎?”
“我沒想過。”
“但是你做過。正如你剛才說過的,你現在進去完成你的任務易如反掌。可是你沒有,為什麽?”
“因為……我除了完成我的任務,還要兌現我對你的承諾。”
“謝謝。”
林迪生站在樹枝上,眼望著小院,說道:“看來我真的不是一名合格的戰士。”
“為什麽?就因為你現在沒有進去?“蘇曉雯問道。
“是的,一個真正的戰士應該以任務為最高目標,為完成任務可以拋棄一切、忍受一切。”
“你需要拋棄我?”
“不是的,我是說我連最基本的都沒有做到,我吃了肉。”
蘇曉雯忍不住笑了:“那又怎樣?吃點肉算什麽?”
“這是規矩,我們不能吃肉。吃肉會讓我們的身體垮掉,對我們來說,肉就是毒藥,我們隻吃植物。”
“怪我媽老讓你吃。”
“不,不怪別人,怪我自己,沒有抵住誘惑,我本來隻想應付一下就可以了,但沒想到吃了那麽多,差點沒了性命,還差點丟掉了你。這是我第一次吃肉,原來肉太好吃了。誘惑來了,很難頂得住,這是我的弱點,所以我不是一名合格的戰士。”
“這也太可惜了,這樣的話,人間還有很多美味,你們是不能吃的。比如說,我媽媽的好幾道拿手菜,你都無法吃了。”談起媽媽的菜,蘇曉雯覺得餓了,一天都沒吃東西了。
“你餓了嗎?”林迪生好像看懂了蘇曉雯的心思,問道。
“不餓,”蘇曉雯還不想吃東西,“你餓了嗎?”
“我不要緊,我隨時都可以吃東西,比如這樹上的樹葉。”林迪生說著,隨手摘下身旁的一片樹葉,塞到嘴裡。
“這麽隨意啊,今晚睡覺也隨便在這樹上一躺,就可以了,是不是?”
“不是不可以,其實在哪裡睡覺都無所謂,為什麽一定要在樹上?”
“我記得看過電影《阿凡達》,那上面的外星人就是睡在樹上的。”
“我們不是阿凡達。”
“我知道,可今晚我就想在樹上睡了,可以找一找外星人的感覺。”
半個月亮掛在西邊的枝頭,月光透過交疊的樹葉照在兩人身上,斑斑駁駁的。
“外星人不是都睡在樹上的。”林迪生辯解道。
“但是你可以找一找睡在樹上的感覺,你看,”蘇曉雯伸手一指枝頭上的明月,說道,“這就是蘇軾所寫的‘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的景致,你怎麽會不知道蘇東坡呢。”
“我現在知道了,他是一個詩人。”
“對,是一個偉大的詩人,一個無人超越的詩詞大家,他的下一句‘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說的就是我現在的感覺。所以,只有懂得了詩詞,才能懂得人的感覺。”
“是嗎?詩詞和人類的感覺有關系?”林迪生懵了,看來學無止境,自己在學習地球人方面學了那麽長時間,在戰士們中間出類拔萃,即便是在長者中間他也是佼佼者,可竟然對地球人這麽重要的感覺一無所知。
“當然有關系。你知道李清照嗎?她的一句‘怎一個愁字了得’,就包含了我現在所有的感覺,你明白嗎?”
“不明白。”
“我覺得你可以多學一點詩詞。”
“我會的。”
“學校有一次翻譯大賽,一個題目是翻譯李清照的一句‘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你猜那次大賽我得了第幾名?”
“不知道。”
“你老是說不知道,可以猜一猜嘛。”
“我不知道我怎麽猜?”
“如果你是人類,就必須學會猜一猜,弄出點樂趣,懂了嗎?”
“懂了。”
“那你猜我得了第幾名?”
“猜不出來。”
“真笨,”蘇曉雯也是無語了,“我得了第一名。”
“祝賀你。”
“是倒數第一名。”
“為什麽?“
“就是因為李清照的那一句,我翻譯得太濫。不過,現在我想可以翻譯得很好了。”
“為什麽?”
“因為我現在對那個‘愁’字認識太深刻了。真的是‘怎一個愁字了得’啊。”蘇曉雯躺在了樹枝丫上,不再說話,慢慢地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天已蒙蒙亮。身上蓋著林迪生的黑上衣,而林迪生隻穿著還在王莊所在的那個縣城裡淘來的一件廉價汗衫。
“你不冷嗎?”蘇曉雯問道。
林迪生搖搖頭。
“你沒睡覺?”
“睡過了。”
蘇曉雯坐起身來,探頭看向自己家的院子,一切如故。爸媽已經起床了。警察的車還在院外。
“我們這樣等下去也不是辦法。”林迪生說道。
“那你說有什麽辦法?”蘇曉雯問道。
“不如咱們先離開這裡,等警察走了再回來。”
“你想去哪裡?”
“我想讓你帶我去見一個人。”
”誰?”
“何子昂。”
蘇曉雯登時回過頭來,瞪著林迪生,一臉嚴肅地問道:“你是怎麽知道他的?”
“你告訴我的。”
“我什麽時候告訴過你,我怎麽不記得?”
“你不記得了,昨天晚上你睡著的時候,嘴裡還嘟囔了一句‘子昂’。”
“我有嗎?我和他早已經沒關系了,你找他做什麽?”
“你告訴過我,他是研究星系的,那他一定研究過仙女座星系,那個望遠鏡一定能接收到仙女座星系的信號,所以,他一定會知道我的家。”
“那又怎樣?”
“我的家啊。”林迪生感到這個理由已經很充分了。
“我不去。”蘇曉雯說道。
“為什麽不去?”
“不去就是不去,我說過我和他沒關系,你的‘為什麽’真多。”
“知道我的家,是我想做的。但是還有我們要做的。”
“沒聽懂。”
“你看,”林迪生繼續解釋,“現在,你的爸爸媽媽應該沒什麽事情了,他們都很好,我們在這裡,也做不了什麽,只是乾等。警察一時半會兒也不會離開。可我們已經沒吃的了,昨天一天都沒吃東西,你不餓嗎?”
蘇曉雯真的餓了,硬撐也很難了。
“我們必須找人幫忙。”林迪生勸道。
“但我不想找何子昂。”
“其他還有誰?在這邊,還有你的妹妹,你一定不願去找她。”
“我不能給她添麻煩。”
“那還有誰?我看到了,凡是和你有親密關系的, 警察都會去找,何子昂是你的前男友,又在大山裡工作,警察不會去找他的。所以,我們去找他很合適。”
“可是,當初……我現在去找他?”
“沒辦法,我們需要有人幫忙,如果是我就不要緊,吃的、住的各方面都沒有問題,但是你——不行,你需要幫助。而且,你要求我做個好人,所以,我不能去偷、去搶,我幫不了你。”
“可是不能忘了,我是一個殺人逃犯,能夠幫助我的人應該是最值得我信賴的人。”
“這一點,我沒考慮,為什麽會有值得信賴和不值得信賴的區別,這是我在學習地球人知識的時候,最難懂的題目之一。他不值得你信賴嗎?”
蘇曉雯沉思了一會兒,說道:“老實說,他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但是如果出事,那不等於我出賣了他的信任了嗎?”
“我不知道,這也是一道難懂的題目。”
蘇曉雯一聲苦笑。
“那麽我們走?”
小院裡,爸爸在菜地裡梳理著菜葉。蘇曉雯看著爸爸的身影,點點頭,隨林迪生下了樹。
院牆外,停著一輛白色的大眾SUV。
林迪生指著那輛車說道:”我們就開那輛車吧。“
“你在找事。沒看見那輛車的牌照嗎?滬A,那是上海來的,一定是上海來的警察。”
“那我們開哪一輛,那輛老夏利已經快沒油了。”
“我們現在哪一輛也不開。這裡離鎮上只有幾裡路,我們走著去吧。”
“走著?”
“對,快點,我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