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在痛快挑衅完了克劳德后,以为他会恼怒的再一次拧断他的脖子。
他闭上了眼睛,预料之中的窒息和痛苦并没有到来。
“怎么,不动手?“
阿洛眼皮掀起,扯着嘴角,艰难吐出这几个字。
克劳德逆着月光站着,那双诡谲的红眸和身上一层层附着的鳞片反射的光森寒。
他用那种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的眼神死死盯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冰冷,无机质。
可他最终并没有再次泄愤地拧断阿洛的脖子。
克劳德慢慢松开了手,随手扯过一旁的窗帘一根一根擦试着自己的手指,长而浓密的睫毛下面是嗜血的眸光。
“是啊,我是向她隐瞒了我的身份,但绝不是因为害怕,我只是不想要吓到她罢了。”
阿洛扶着墙面弯腰咳嗽着,喉咙火辣辣的疼痛让他一时半会儿无法自如发出声音。
克劳德也并不在意他的回应与否,自顾自地说道:“可是你呢,你又好到哪儿去。让我猜猜,你被困在这里一直没有去找离开这里的出口是因为什么?是找不到吗?还是无法因为神力衰弱无法从这里出去?都不是吧。”
他手指轻轻戳了下半空,一层薄如蝉翼的透明的东西展露了出来。
这是格雷的灵魂,脆弱单薄,他不是一个心性坚定之人,甚至可以说破绽百出。
即使阿洛现在被诅咒反噬没办法净化格雷的灵魂,可要找到破绽带着你离开这里并不是什么难事。
??阿洛却迟迟没有动作。
“让我猜猜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克劳德托着下巴,一瞬不移盯着阿洛。
“你是害怕就这样出去被人看到你这副肮脏的,丑陋的,令人作呕的样子吧。”
少年眼眸微动,捕捉到他这一霎那的情绪的克劳德唇角扬起一个凉薄的弧度。
“bingo,看来我猜对了。还说我隐瞒呢,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圣洁无垢的圣子大人,我隐瞒身份只是不想让莉莉害怕,你呢,你是在利用她啊。你知道她的信仰之力纯粹且强大,你想利用她帮你压制诅咒,甚至......解除诅咒。”
克劳德每说一句就朝着阿洛逼近一步,直到将其逼退到了门边,退无可退。
“所以你欺骗她你生了重病,勾起她的同情心,照顾你,可怜你,最后引诱她,蛊惑她,让她忠诚于你。”
“你想让她为你献祭,对吗?”
“胡说八道!”
“如果我是胡说八道,那你为什么反噬得更严重了呢?“
克劳德视线落到了他的眼睛上,那双金色的眸子肉眼可见变成了黑色。
阿洛猛地捂住了眼睛,那是你最喜欢的地方。
“我没有……..………”
他没有那么想,至少他没有想过要引诱你,让你为他献祭以解除诅咒。
可阿洛没办法否认他的确利用了你来压制诅咒,甚至还在最近诅咒越来越不可控的情况下想过......借你的心头血来重新将其封印。
这都是最为隐秘,且偶尔被诅咒反噬到痛苦到无法忍受的时候才会从心底不受控制冒出来的阴暗面。
阿洛确信那不是他的真实想法,是他被诅咒影响了。
邪神的诅咒目的不是让其痛苦或是死亡,而是为了玷污正神或神眷者无垢内心。
正神堕落会成为堕神,他们的神眷者要是堕落则会反噬其主。作为光明神的半身,要是阿洛堕落了无异于断了光明神的左膀右臂。
阿洛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负面情绪,但越是和你相处,你的善良,你的纯粹,你的美好,你的每一面都映照着他的不堪和肮脏。
他每次被诅咒反噬得痛苦到无法入睡的时候,脑海中总是会不受控制回想起以前。
以前的他。
被尊崇的,仰视的,纯白无垢的他。
和现在的判若两人的他。
越是被牵引着去回想,那种从光明中被拖拽到黑暗的深渊感觉就越发的窒息和绝望。
他害怕这样出去被曾经把他奉至神坛的人用震惊,憎恶,和害怕的眼神看向他。
阿洛害怕自己成为继美丽雅叛神之后,另一个让光明神颜面扫地的神眷。
而最害怕他的,是他自己。
他无法接受自己变成如今这副样子,所以一直躲在这里逃避不愿出去,甚至于内心蠢蠢欲动的打上了你的主意。
“是诅咒影响了我,我没有任何想要伤害她的想法。”
阿洛一遍一遍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反驳克劳德,又更像是在暗示自己。
克劳德完全不相信他自辩的鬼话,他对善的感知并不敏锐,恶念于他却是无所遁形的。
他笑眯眯道:“是啊,像你这样伟光正的人物怎么有这样阴暗可怕的念头呢,肯定是诅咒影响了你,不然的话你不就跟我们这些邪神一样了吗?“
克劳德活动了下脖子,白皙的肌肤上那鳞片慢慢褪去,他重新恢复了自己贵公子的模样。
他看向失魂落魄的阿洛,心里并没有因为自己扳回一局而感到多高兴。
阿洛没那么光明磊落,那他就是什么好东西了吗?
你喜欢的是有着美丽皮囊的克劳德,而不是邪神厄克斯,一旦这家伙把他的真实身份暴露了,你还会继续喜欢他吗,还会继续对他忠诚吗,还会为了他献上生命和灵魂吗?
答案是否。
如果阿洛只是个普通神眷,即使是圣子又如何,他弄死就弄死了,只有死人才能够管住嘴。
偏偏他是洛迦的化身。
神明是不死不灭的,哪怕他中了诅咒,只要诅咒没有完全蔓延到他的神魂,那么他就……………
等等。
克劳德隐隐觉察到了不对,诅咒蔓延的速度不对。
作为神主的洛迦,他与生俱来有着压压制一切诅咒的力量。
可眼前的人明显不是如此。
看着被诅咒反噬得不成人形的阿洛,克劳德心下诧异。
他不觉得是自己刚才那几句话把人刺激成了这样,肯定是对方在之前就已经被人钻了空子,乱了心神。
是那个给阿洛下了诅咒的人做的吗?
克劳德对罪魁祸首不感兴趣,他只知道趁他病要他命。
他神色晦暗,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袖口,凉凉开口,“你这个诅咒是压制不了的,只有莉莉才救得了你。可是我也很需要她。
阿洛咬着嘴唇,捂着从刚才开始就隐隐抽痛的心脏,怒目而视:“你究竟想说什么?”
“要不我们打个赌吧。”
克劳德抬眸,冰蓝色和殷红亮色流转,最后融成了诡谲的紫红色,宛若刚才门上雕刻的那簇紫罗兰,艳到了极致。
“既然我们都想要莉莉,那决定权就不该在我们手上,应该由莉莉决定。决定信奉谁,忠诚谁,亦或者为谁献祭。”
献祭不是死亡,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重生。
信徒的一腔真诚孤勇的牺牲,是神明检验信徒,和获得纯粹信仰之力的最高祭礼。
向谁献祭,就意味着为谁献上忠诚。
阿洛还没从混沌的意识中反应过来,克劳德猛地抓住了他的手,将黑色粘液凝成的尖刺贯穿了心脏。
湿热的血液一下子染红了克劳德的衣服,紧接着他用力撞破了玻璃窗。
细碎的玻璃片擦过克劳德的面颊,血珠把他苍白的面容染上一抹惊人的血色。
克劳德面上一点也没有坠落的恐慌,耳畔的风声烈烈,金色的发丝飞舞着好似一张巨大的网把他笼罩。
阿洛想要抓住他已经晚了。
克劳德的身体如一只翩然的蝴蝶往深渊处坠落。
短短一瞬之间,阿洛看到了下面目睹这一幕惊吓得面色煞白的你,和惊慌失措的卡琳娜。
以及克劳德掉下去时用唇语对他说的那四个字。
杀人凶手。
或许要在前面加一句话??你说她这次还会相信你吗。
这是栽赃嫁祸,还是最为拙劣的那种。
可是那又如何,克劳德“死了”。
你那么善良,连萍水相逢的他都会心生不忍而收留,如今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从你的角度来看,克劳德好心允许你带他过来,找人帮他看病,可他却干了什么?无论这是一场意外与否,这都不重要了。
克劳德的死是你间接造成的,要不是你带他过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你一定会很自责,很痛苦,把一切错误都揽在自己身上。
你或许不会恨他,相信他是真的有所谓的苦衷,可你绝不会像之前那样对他毫无戒备,毫无芥蒂。
你和他有了嫌隙,那你就不可能再信任他。
更别提帮他压制诅咒,甚至献祭了。
这就是克劳德的真正目的。
阿洛愤怒得发抖,以至于眼底真的泄露出了一丝对克劳德的杀意,等到他意识到自己情绪的失控时已经晚了??你看到了。
如果之前还能辩解一二,如今估计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阿洛心下恐慌至极,急切地追寻着你的目光,可你移开了。
你匆忙往克劳德摔下去的地方跑去,在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少年时眼前一黑,差点儿晕过去。
你知道克劳德是假的,只是这画面的冲击感还是太过刺激,你一时半会儿很难冷静下来。
“......“
你赶紧上前把人扶起来,湿热的液体一下子把你的手给染红一片,克劳德那头漂亮的金发沾染上了血污和草屑,本就病态的面容更加没有血色。
“我在,我在。”
你看他想要伸手碰触你,你立刻握住他的手,冰凉的温度让你四肢百骸都遍布了寒意,声音都不自觉颤抖。
克劳德嗫嚅着嘴唇说了什么你听不清,低头附耳过去。
“你的那个朋友,他,他没有病,那是诅咒.......我戳破了他,他怕我告诉你,你会厌恶他,所以和我发生了争执,恼怒之下失控把我推下来了。”
你惊疑不定地睁大了眼睛,那难以置信的样子被克劳德看在了眼底。
“你不,不相信我?我都这样了你,你竟然......?!“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气得呕出了一口血,滚烫的血烫得你回过神来。
见他用委屈又控诉地眼神盯着你,你心虚地反驳。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克劳德不依不饶,死死盯着你要个答案。
“那你到底相信他还是相信我?你要是不给我个答复,我,我死也不会瞑目的。”
说着又呕了一口血。
你眼皮一跳,拍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敷衍道:“相信你相信你行了吧,祖宗。”
话音刚落,不远处踉跄着朝你这边跑来的阿洛听到这话身子一僵,定定站在原地,红着眼眶看着你。
你回望着他,顿了顿,说道:“我可以听你解释。”
阿洛张了张嘴,几次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深深看了你一眼,然后转身静默地走进了无光的夜色里。
?
什么意思?就这么走了?解释都不解释一句的吗?
虽然对克劳德的话你已经信了七八分,但还有两三分你知道肯定另有隐情。
毕竟这个克劳德是你设定的,最大的特点就是嫉妒成性,你相信阿洛被克劳德刺激失手推了他是真,可克劳德这狗嘴肯定吐不出什么象牙。
阿洛是一个情绪十分稳定,且带着圣父属性的人,他除了对邪神魔物之类憎恶异常之外,对普通人还是格外宽容的。
所以,克劳德到底说了什么?
见阿洛走了,你低头想要追问克劳德更多的细节,结果怀里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没了气息。
“哥!”
卡琳娜颤抖着手去探少年的鼻息,什么也没感觉到后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跌坐在了草地上。
克劳德死了,卡琳娜悲痛欲绝。
阿洛又走了。
这一堆烂摊子都留给了你。
麻了。
这一切怎么和你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在你的计划里应该是阿洛见到克劳德后,前者因为对方送了你衣裙对对方心生不爽,后者也因为同样的理由,对他百般挑剔。
两人相看两厌,却又维持着体面互相试探和交锋,最终不欢而散。
然后你又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问他对克劳德的印象如何,相处如何,以阿洛的性子心下再对少年不喜也会客套一番说“不错,还好”之类的回答,你再表示认同,并且傻白甜地夸赞克劳德的确是一个温柔又英俊的好人,和其他仗势欺人,
眼高于顶的贵族少爷完全不同。
阿洛听后必然不开心,他如今对自己的容貌那么敏感,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甚至以为你对克劳德有好感。
到时候他能不自卑,能不妒忌,能不生出阴暗面和占有欲吗?那神器能不黑吗?
然而理想很丰满,实际实在不遂人愿。
怎么好端端的雄竞修罗场,怎么搞成了一桩血腥情杀案呢?
明明这是你的幻境,这一切应该尽在你的掌控之中才对啊!
“啊啊啊啊“
正在你恍惚为何这事情如脱缰野马一发不可收拾的发展的时候,一旁的卡琳娜突然痛喊出声。
少女红着眼睛,目眦欲裂,一把抓住弓箭撑着地面慢慢站了起来。
“我要杀了他为我哥哥报仇雪恨!“
“?!“
不是姐,你这时候就不要跟着添如乱了好吗!
你这下是彻底抓狂了,见卡琳娜恶狠狠放了狠话后二话不说,把腿就往刚才阿洛离开的方向追去,你也赶紧放下克劳德跟上去。
只是卡琳娜的身体素质实在太好了,速度也快,你追了许久别说追上了,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等到你筋疲力尽的时候,看到不远处慢慢消失在夜色中的庄园后才想起自己哪里用得着追,在这里你一步千里都可以。
于是你闭上眼去感知,在感知到了少年所在的方位后,眨眼工夫便瞬身到了阿洛身后三四步位置。
阿洛此时思绪纷乱,并没有留意到你的到来,你三两步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阿洛!”
他一愣,回头看到你后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你先一步道:“有什么话之后再说,赶紧跟我走,卡琳娜要追上来了!”
你,阿洛,还有卡琳娜是幻境里唯三的真实存在,因此要是被卡琳娜追上来了,她的箭是真的能伤到阿洛。
这也是为什么你这么慌张。
你拽着阿洛着急忙慌往前跑,少年下意识想要往后面看。
“别往后看!跟我走就对了!”
夜色暗沉,夜风呼啸,周遭的树木和村落都在以快到只能看到残影的速度往后退去。
你操纵着幻境,为防止少年发现端倪你制止他往后看。
天地万物似乎都被你们抛却在了身后,唯有皎洁无暇的月亮一直在你们头顶高悬。
月华把你周身镀上一层浅淡的银边,你的头发如绸缎一样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太阳花的香气随着擦过他面颊的头发萦绕在鼻翼之间。
阿洛喉结滚了滚,觉得世界在这一瞬都安静了下来。
天地间好像只有你们两个,他看向你,黑色的眸子深邃如夜。
在看到你的时候他有很多想问的,想说的,可现在,他觉得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克劳德和他,你最终还是选择了他。
阿洛掰开了你的手,你以为他在因为之前自己随口应和克劳德的话的事情耿耿于怀。
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一点轻重缓急都不分?
你有些生气,结果下一秒阿洛紧紧牵住了你的手。
你错愕回头。
阿洛将你的手贴在他的面颊,一瞬不移注视着你,眼底是从没有过的灼热。
阿洛有些不对劲。
可目前情况紧急,你也没时间多想,见他乖乖配合也喜闻乐见。
你带着他以一步百米的速度往前飞奔,等确定卡琳娜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后才停了下来。
你的体能实在差得没边,八百米测试跑出十二分钟都是基操,在解除了危险后你紧绷着的神经一下子松开,整个人累得跟狗似的大口大口喘着气。
你想要擦额头上的汗,但阿洛却没有松手的打算,你也没太介意,准备用空着的左手去擦,他抢先一步用衣袖帮你擦干净了。
你顿了顿,抬眸看向了少年。
刚才忙着逃命阿洛安静了一路很正常,可现在他也依旧保持沉默,这就有些反常了。
“......阿洛,对于刚才的事情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或者没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阿洛没有立刻回答你,在擦干净你额头的汗后又往下仔细擦拭着你鼻尖沁出的汗珠,然后将你略微凌乱的头发给别在耳后了才摇了摇头道:“那些都不重要了。”
他捏了捏你的手,眉眼柔和得不可思议。
“只要你还在我身边,那些人和事都不重要。”
你终于发现阿洛有哪里不对劲了。
如果说以前的阿洛的眼中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一样不分贵贱高低,同时也一样微不足道,那么现在则完全相反。
他的眼中除了你看不见任何人了。
神是不能有偏爱的,身为光明神的半身同样如此,但现在,你成为了他唯一的例外。
??他对你动心了,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这意味着你的目的马上就要达成了。
不可否认你是开心的,可在对上他那过分灼热和偏执的眼神,你心里不由得升腾出了一股悚然感。
克劳德是幻境都不受控成那样了,眼前的阿洛是真实的,万一你玩脱了出了什么岔子…………………
你咽了咽口水,脊背都有些发凉。
“莉莉?“
“没,没什么。”
你压下心慌,阿洛知道克劳德的死亡是假的,但你不知道,你如今的人设可是一个失忆傻白甜,你不能OOC。
你没有顺着他就这样轻易揭过这件事,一脸严肃道:“阿洛,那是一条人命,人命关天,你怎么能这样轻慢?”
你组织了下语言,调整了下表情,表现得既沉重又痛心。
“我知道这件事肯定有蹊跷,你和克劳德少爷只有一面之缘,你们之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甚至克劳德少爷今日叫你过去还是为了帮你治病,你......”
“希尔顿。”
“什么?”
阿洛纠正道:“你和他也只有一面之缘,你要叫也应该叫他的姓,而不是名。”
你嘴角抽搐了下,“这是重点吗?”
阿洛:“嗯。”
你深吸了一口气,妥协道:“行,希尔顿少爷就希尔顿少爷。对了,我刚说到哪里了?”
阿洛不是很想听你提克劳德,闷闷提醒道:“你说他要给我治病。”
“对,你们一无仇,他还要帮你治病,所以我相信你,你绝对不会,也没有理由对他动手的。”
说到这里你补充解释道:“当时我说什么相信他也是看他伤的太重,随口安抚他而已。你和他孰亲孰远?我自然不可能相信他的一面之词的。”
阿洛静静听你说完,然后道:“有理由的。他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这不是病是诅咒,我不想让你知道所以对他杀人灭口。不是吗?”
你眼皮一跳,当时你的注意力全在重伤的克劳德身上了,并不知道阿洛什么时候过来的,以为他只听到了你安抚克劳德的那句,没想到他连对方栽赃他的那番话也听见了。
这就有些麻烦了,你得重新找说辞应对。
要不就说你相信他,认为克劳德说的是一派胡言,他只是生病了才不是被诅咒了?
可是这样的话那克劳德的死算什么?算他倒霉吗?
谁家好人为了一派胡言栽赃嫁祸别人还搭上自己的性命的?这不脑子有病吗?
但要改口否认那就更打脸了,毕竟你刚才才说了相信他,而且这个回答阿洛的好感度肯定骤然暴跌。
所以说相信太假,说不信也不行。
正在你头脑风暴,飞速思考着应该如何应答,化解这场危机的时候,你瞥见了他的眼睛。
黑曜石的眸子如死水一样静默无波,和之前不可直视的金眸不同,现在的阿洛一旦和他目光对上便如同漩涡一样让人深陷其中,难以挪开。
如果你真是没有记忆的话或许真的会迷失在这片深邃的眉眼里,幸好,幸好。
但这点儿侥幸也就一瞬,因为你捕捉到了少年眼底一闪而逝的暗色。
他是在观察你对他的态度!
刚才那番话的重点不是在问你你是相信克劳德还是相信他,而是直白地告诉你他身上的黑斑不是病是诅咒。
他在试探你,想看看你到底如何看他。
是厌恶,远离,还是一如既往。
态度二选一,这看上去很好选择,既然你想要博取他的好感,自然不可能排斥他。
你也差点儿真的以常规想法去应对。
可那样的话就太假了。
你至今以来身上最吸引
洛的是什么,是你伪装出来的
就像一张白纸染上了一点墨迹,反而更加醒目,若是一点虚假掺杂进去,那所谓的纯粹也就不再。
好险,差点儿就把路走岔,功亏一篑了。
你瞳孔一缩,难以置信看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真的......不,不可能,你要是真的是被诅咒了为什么我靠近你没事?不是都说诅咒是不祥的,是会传染的吗?”
阿洛紧紧盯着你,不错过你脸上一丝一毫情绪的变化。
“因为你和别人不一样。”
他的手从牵着到十指紧扣,被诅咒渗透的黑色肌肤似缠绕上的黑影,包裹着,你让你逃离。
“诅咒只有心中有瑕的人才会被沾染上,你的内心纯粹无垢,所以固若金汤。”
这话既是在解释,也同样承认了他心中并不是那般圣洁完美。
这放在以前是绝对不会出现的情况。
若是他只是单纯的阿洛,他可能会死鸭子嘴硬,咬死自己是被恶人构陷而非是自己的问题。
因为他代表的不是个体,他是光明神的半身,他要是心有瑕疵,是会给选择了他的光明神蒙羞的。
可现在他一反常态的如此坦然地告诉你??有问题的是他。
这让你有些措手不及。
他难道不在意洛迦的颜面了吗?在他眼中你的重要性高于洛迦了?
不,你不那么认为。
光明神是阿洛的信仰,你只是个和他认识不过小半年的人,不可能取代得了洛迦在他心中的地位。
那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其实你也不是真的全然觉察不到他的想法,他是在尝试把自己不堪的一面,从外到内完全暴露在你的面前。
说是坦诚,更准确来说是狡猾。
但有一点很明确,他很在意你的态度,或许其在意程度远比不上洛迦,可你想,除了洛迦,你是他唯一能袒露一切的存在。
他并不那么信任你,不然握住你的手也不会不安地越收越紧,生怕你害怕地挣脱,也不会一直直勾勾盯着你的眼睛,生怕从里面看到一丝一毫的厌恶。
??他却把自己的不堪告诉了你。
这不是信任,而是祈求。
祈求你不要厌憎他,不要离开他。
也等同于他把可能会被伤害的权利交给了你。
读出了他这一举动下的意图后,你反而没那么紧张了。
因为这一次在你们之间,你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刻意迎合讨好,现在,是你彻底掌握了所有的主动权。
你起伏汹涌的情绪慢慢的归于平静,你用没有平仄温度的声线质问他。
“为什么会被诅咒?“
阿洛确认你没有害怕和嫌恶,心头涌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以至于握着你的手都在颤抖。
他呼吸加重了一分,“我不知道,我没有以前的记忆,在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被邪神诅咒了。”
“你也真切感觉到过,那真的是很恶毒的诅咒,我想,我以前或许真的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恶人。”
阿洛的语气听着很不安无措,可他的眼睛越发灼热,那种从脊椎蔓延到头皮的战栗感在他心脏,血液,每一个细胞里叫嚣着。
不要再抱有侥幸了,不要再为我找借口了,诅咒既然找上了我,那我就不可能是什么无垢的圣人。
我不是你以为的那样纯善可怜,我肮脏且不堪,污秽且丑陋。
即使这样你依旧会接受我吗,还是会推开我?
阿洛觉得身体里有两股情绪在冲击,撕扯着他,他被生生分成了两半,一半卑微着祈求着你的宽恕,另一半绝望着等待着你的宣判。
阿洛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身体乃至灵魂都在发烫,你没有降下审判之前,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备受煎熬。
可他又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无论是极致的救赎还是极致的摧残,都给予他灭顶的快/感。
他都坦然接受,甘之如饴。
阿洛不明白自己的异常,可你知道,他无法接受自己这副样子,在极端的压抑和自我厌弃之中,负面情绪达到了不可承受的程度下的求救。
他在向你求救。
也就是说,你的一句话就可以让其生,更让其死。
“......“
一出声,不光是你,阿洛也被你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给惊到了。
这不是因为你感到多震惊,相反的,你也有了和少年此刻一样兴奋到灵魂震颤的感受。
你害怕自己再次失态,紧紧回握住了他的手。
这个动作只是为了让你保持冷静,可在这种特殊的时候,于阿洛而言像是坚定地回应。
他眼中迸发出了狂喜,下一秒,你又生生把他从炙热中摁回了冰冷的池水之中。
“苍蝇不会叮无缝的蛋,请允许我用这样粗俗不堪的比喻来形容,但事实就是如此。就像神明的赐福只会降临到纯洁善良的人身上,邪恶的诅咒也只会降落到恶毒的人身上。”
阿洛身子一僵,你没有顾忌他的感受,继续说道:“你说你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这我相信,只是这并不代表你以前做的恶事可以随着失去的记忆一样一笔勾销。如果你是罪恶的,那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乃至未来,你的灵魂都被留下了罪恶的印
记,这是无法更改的。”
系统在告诉你阿洛身上留有邪神的诅咒的时候,你惊讶之余心底有一种隐秘的快感,一种高岭之花原来也会染上污浊的快感。
只是你知道,阿洛既然是圣子,而且还是最圣洁的光明神的半身,在品行上是绝对不可能有污点的。
这一点阿洛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现在被诅咒侵蚀的阿洛却迷失了,他开始变得自厌,变得自我怀疑,变得不坚定了。
你故意用他过去空白的记忆来误导他,误导光明神也是被他蒙蔽了,如今诅咒生效了,他的罪行才浮出水面,无处可藏。
那最为光明圣洁的神会用怎样的态度对待他呢?
??会被厌弃。
阿洛是洛迦的半身,被自己的神明抛弃,他便什么也不是。
他眼眸震?,慌乱又麻木地看向你。
他现在只有你了。
你想要给他传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见阿洛意会到了你的言下之意,你强压着自己快要忍不住上翘的唇角,用谴责又失望的眼神注视着他。
“阿洛,现在你还要逃吗?在犯下了这样的罪孽之后,还要再一错再错下去吗?”
阿洛的意识变得混沌,一直以来进入幻境的清明也在诅咒的影响,他自我的怀疑,以及你的暗示,让他开始迷失,开始分不清这里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
“你杀了克劳德,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和不安吗?”
“是的,是我,是我失手杀了他。”
他的眼神有些失焦,承认了他的罪行。
阿洛看向你,墨玉般的眸子里再没有了粲然的耀金。
“莉莉,你说得对,我不能逃避,我该回去赎罪。”
他说着松开了手,转身要折返,而你拦住了他。
“不要回去。”
你抓住他的手,眼眶发红。
“你这样回去的话卡琳娜会杀了你的。”
阿洛张了张嘴,喉咙发出的声音干涩,“可是我不去赎罪的话你会讨厌我的,会像神?一样厌弃我的,我不要那样。我宁愿死也不要被你讨厌。我......”
“我只有你了莉莉。”
“是啊,你只有我了。”
你喃喃重复了这一句,然后朝他伸出了手。
阿洛低下了头,让你抚摸他的脸,那双蜜色的眸子在月夜下格外缱绻动人。
你深深望着他,一寸一寸描摹着他的脸,像是要把他烙印在灵魂里。
你该放他走的,可那尽头是死亡。
你颤抖着手,踮起脚将额头抵上了他的额头,近在咫尺到连你们的羽都在交织。
许久,你做出了一个艰难而痛苦的决定。
你违背了你的本心,摒弃了你的公正和原则。
“不,我不要你死,我要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