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也不知怎么回事,这汴京的春雨一下起来便没完没了,自打开始下,便没有停歇过。
杨柳东巷的路彻底走不了了,一走一腿泥,后来还是巷子里所有人家,有钱的出银钱,没起的出劳力,一共捐了三贯,从城外挑回来七、八担子扁河石,大大小小夯在上头,大伙儿这才不必住在泥塘里头。
沈济也有三日没去兰心书局抄书了,不过因阿姊接了谢家的活儿,沈济本也不打算去的。因此今儿一早他听见外头喧闹的号子声,便开了院门瞧,才知晓巷子里在夯碎石路。
顾二哥和顾叔二人是领头的,他们父子俩生得高壮,又黑得如出一辙,站在雨里几乎分辨不出是谁,顾叔往地上放石块,顾二哥便干脆打了赤膊,宽厚的肩上扛着用数条麻绳捆着的粗圆木桩,配合着顾父的号子声,狠狠往地上砸。
石块便这样一块块夯进浸泡了雨水的泥地里。
不知是不是沈济多心,顾二哥将沈家和顾家门前的那一截路夯得格外结实、仔细,连铺的石块都比旁人家门前多。顾二哥还特意选了好几块大小差不多的方形石块,整齐地铺在了沈家门口,就像门口本就铺了一条石板路似的。
李婶娘为此还不满地嘟囔了好几句。但沈渺也交了一百文夯地的钱,出力的又不是她家的男人李挑子,因此便也只能是暗自嘟囔了。
只可怜李狗儿与湘姐儿两人偷摸着在自家门口的泥地水洼里养了两只尾巴还未完全褪去的蛤鱼??这东西便是还未变成大蛙,又已长出了四条腿儿的蝌蚪。
听闻是湘姐儿跟着阿姊去井边抬水时费了老大劲抓回来的。
谁知一转眼,这俩哈鱼便被顾二哥在地上的石块压成了饼,害得湘姐儿捡起那蛙饼,用小胖手捧着回来,站在院子里扬起脖子便开始嚎啕大哭。
沈济背着她哄了有小半个时辰,最后实在背不动了,憋红了脸把妹妹放下。结果一看,她还是捏着那脏兮兮的蛙饼哭呢,这蛙饼她看一眼便掉一滴泪,最后,沈济实在是束手无策了,忽然灵机一动,建议道:“湘姐儿,不行你把这东西喂鸡-
呐?也算死得其所了。”
湘姐儿抬起哭得发红的眼,震惊地看着他,跟着便再仰起头,哭得更大声了。
沈济不知所措。
他真是不明白,先前湘姐儿不也抓蚂蚱喂鸡么?在他心里这蛤鱼与蚯蚓蚂蚱也没什么不同,真不懂湘姐儿这回怎么这么能哭。
之后还是阿姊走出来,俯下身小声对他耳语:“济哥儿你不懂,她昨个和李狗儿蹲在水坑边给这给鱼喂了两只蚊子了,因此啊,这给鱼与咱家的小鸡崽子一样,都被她养过了,在她心里便大大不一样了。”
沈济实在听得懵头懵脑的,被她喂过了,难道便不是蛤鱼了?不还是一只丑兮兮的蛤鱼么?
最后,是沈渺用俩蛙型“鲷鱼烧”才烘好的。
这两日因连绵阴雨没去桥市上摆摊儿,提前泡发的红豆便多得用不完了,沈渺不得不变着法儿地消耗红豆,于是这两日沈家过上了顿顿吃红豆的日子。
但在沈济和湘姐儿心里,哪怕顿顿吃红豆,这一日三餐也十分值得期待。
因为阿姊能将红豆做出花来。
今儿早起吃的便是一碗熬得浓浓的红豆沙小圆子羹。三人人手捧一碗热乎乎、糯叽叽的红豆圆子坐在门边看雨。阿姊还在里头加了一点儿从顾家买回来的甜酒酿。于是喝起来顺滑沙感的红豆配上一丝清甜的米酒香,吃起来口口暴沙不说,糯米
圆子也软糯弹牙、自带米香,吃完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暖和的。
午食便是吃得那为了哄湘姐儿才做的“鲷鱼烧”。
沈渺用勺子舀了一勺面糊,用手在饼铛上空试了试温度,心想:“人家鲷鱼烧正经应当做成鱼型的,但是嘛......事急从权,今儿她便试试做个蛙型。”
她没有模具,定制一个也费时费钱,于是便用鸡蛋与麦粉搅合成了糊糊状,用大勺子舀了一句,慢慢在饼铛上画出了一个潦草的青蛙轮廓。
用面糊画青蛙时,锅子要热、手要又快又稳,不然一个手抖把一勺面糊都浇下去了,那便只得重来了。沈渺起头做废了一个,干脆煎熟自个吃了,之后便勉强找到了手感。
她画好以后还微微等了会儿,待这面糊的轮廓微微凝固、变得金黄,还冒出细微的泡,她便能将剩下的面糊填满中间的镂空。
顺手抽掉两根柴火,当中的面糊也开始起泡,沈渺在面饼中间抹上厚厚一层红豆沙,再舀一勺面糊,将这红豆沙封住,用锅铲翻面,再煎到两面的面糊都变得微微焦黄,便可以盛出来了。
以这种做法做出来,味儿其实和用模具做出来的差不离,趁热吃一样能拉丝。
只是不如模具压出来好看。沈渺自我安慰,卖相虽一般,但还是很香的。
沈渺举着和湘姐儿的脸一般大的蛙型鲷鱼烧去哄她。没成想,湘姐儿含着两泡泪瞧了半晌,没认出来是什么。她哭得久了,还有些一抽一抽地停不住,却还是很疑惑地问道:“阿姊,你做得这是只也被压扁了的大耗子么?”
沈渺噎住:“……是蛙。
这答案令湘姐儿不得不接过来认真端详,最后似乎被这“丑蛙烧”丑得发笑,总算破涕而笑。
歪打正着,沈渺见她捧着丑蛙烧直笑,自个便也笑了。
午食吃完,沈渺便接着准备做红豆排包,谢家的车夫周大昨日与她提前约好了出发的时辰,她不想叫旁人等候,而且雨天气温低了些,便将揉面醒面的时候都提早了。
因雨下不停,这两日便一直是谢家的车来接送,才解了沈渺的困境。
这让沈渺很是心生感激,她是拿钱做事,谢家额外派车便是他们家的厚道了。
那日,谢家的车夫从车上跳下来,与沈渺叉手见礼后便道,是他们家九哥儿见雨势太大,便嘱咐了一定来接。还说做法事是祈愿积福的,不能叫旁人为此跟着受累。
听得沈渺心里妥帖,又没有太大负担。
车夫周大是个圆脸,二十出头,长得便很和气。说明了来意后,还从车里取下一副大人的、两副孩子身量大小的蓑衣:“娘子穿这副吧,这都是砚书嘱咐要拿来的。这大的是家里十一娘穿过的,只穿过一回,因崩了线,她便不要了,我家婆娘
拿回家来缝补好了,还新呢。这两副小的,往日里是砚书与九哥儿另一位书童秋毫自个穿的,都浆洗晾晒过的,不脏,砚书还说,让沈娘子一时将就,万万不要嫌弃。“
沈渺哪里会嫌弃,她家里除了两把伞,的确连蓑衣都没来得及购置。车夫拿来的东西叠得整整齐齐不说,披上了还很轻便,她不好意思地说麻烦了。
车夫“瞎”了一声,摆摆手:“举手之劳。”
把红豆排包用油布裹了严实,车夫便又主动下车来帮沈渺搬上车,马车里头很宽敞,但因放满了蒸屉,沈渺和济哥儿湘姐儿坐在里头便显得挤了,但谁也没抱怨,因为这已经比走在雨里幸运得多了。
那日,上了车,沈渺忽然想起了什么,掀开车帘。
雨雾中,顾屠苏还站在他家门口,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正默然地望着这辆大车。
周大还没上车,他正把枣红马儿身上披着的蓑衣也再系得紧一些,又安抚地摸了摸马儿被淋湿的头,这才跳上车辕,?喝了一声,费劲地在狭窄的巷子里调转车头,小心翼翼地退出巷子口。
车轮轧过水坑,溅起水花,顾屠苏也跟着慢慢地抬起眼来,隔着大雨,与坐在高高的马车里的沈渺对视。
雨势太大了,斗笠遮住了他半张脸,沈渺几乎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泥塑般站在大雨中,她冲他摆摆手:“雨大,顾二哥快回去吧。”
顾屠苏没吭气,沈渺又挥了挥手,便放下了车帘。
搂着湘姐儿坐在车里,她也暗自叹了口气。
她不是真正的沈大姐儿,所以对顾屠苏的亲近心中毫无涟漪,更没办法回应他的失落,也没法子多多去顾忌他莫名生出的一些繁杂心绪。
而穿越这件事,是她最深的秘密,她更无法也不能述诸于口。
况且......顾屠苏的亲近应当也是给沈大姐儿的,并不是对“她”。沈渺一直是个敏感的人,顾婶娘有些勉强的眼神她一直放在心里,顾屠苏有时看见她面不改色挥刀剁肉碎骨,血肉飞溅,也会下意识略微移开视线。
但顾家以前对原身、济哥儿和湘姐儿都很好,她不想磨灭这样的邻里情分,也记得顾婶娘接济湘姐儿、济哥儿的好,便只能先远着了。
她来到汴京,原本也并非为了谁,她只是想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或许过阵子,她该找个机会好好与顾屠苏说开便好了。
之后,坐在车内,沈渺环顾了一圈车内的陈设与装饰,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辆车好似不是仆役们专门用来运送货物或是接送外客的车。
车内干净整洁,高出一截的坐台上摆着湘竹小几,两个藤编蒲团,车壁上挂着一副字画。坐台里是中空的,有两个抽屉,沈渺没敢打开,但她猜测里头应该是棋盘或是茶盘??因为小几后头的角落里,还放置着一个极小的架子,上层摆了一盘
佛手、中层搁了个铜制镂雕梅花香炉,最下层是两本旧书。
车里朴素而雅,外头雨水溅起泥草味,车内却始终萦绕着佛手的鲜果清香。
沈渺想起车角上挂着的那盏风灯,写的那个“谢”字,好似也是钟体。
这是谁的车?她心里已有了预料。
后来,她也一直记着想当面对谢家九哥儿道谢。但是她在谢家烤制红豆排包,都再没见着他。灶房里只有对她的态度变得十分和蔼的方厨子以及偶尔偷溜过来蹭吃蹭喝的砚书。
转眼,今儿已是谢家法会的最后一日。
做好红豆排包后,还有些时辰,沈渺想了想,便又做了一盒特殊的点心,预备拿去当做给谢九哥儿的谢礼。
等这个点心做好,周大也来接她了。
不一会儿进了谢家,她便熟练地开始烤制,方厨子有一搭没一搭与她闲聊,沈渺一面懒懒地给窑炉扇风,一面瞥了眼与湘姐儿在一块儿坐在门槛上看蚂蚁搬家的砚书,心不在焉地应和几句。
砚书与湘姐儿两人,此时,手里都拿了个比脸还要巨大的、正经的红豆馅鲷鱼烧。
沈渺这回画的便是鲷鱼形,上辈子做过这玩意儿,画鱼的手艺没落下,便比那“丑蛙烧”做得惟妙惟肖了许多。
每回来谢家时,沈渺怕她肚子饿,都会给湘姐儿准备不同的点心。昨日做的是巨型的桃花红豆饼,砚书正好溜过来玩儿,见了羡慕不已,湘姐儿还很大方,费了半天的劲给他掰了一半。
砚书虽淘气,但却知晓礼尚往来。得了湘姐儿的红豆饼,他立刻跑回院子里,抓了一大把新鲜的樱桃果来与湘姐儿分吃,还解释道:“这是我们九哥儿院子里的樱桃树结的!九哥儿常说,樱桃是百果第一枝,是果中珍品呢!你吃过了没?”
湘姐儿当然没吃过,老老实实摇头。
于是昨个要回去时,砚书又气喘吁吁跑来,拎了一篮子樱桃果送给沈渺:“九哥儿说了,让沈娘子带些回去吃,否则挂在枝头,也是白白便宜了那些雀儿。”
这话定是假话,宋朝的樱桃树不好种,结的果子很是珍贵。
沈渺知晓,樱桃这东西自汉朝起便是皇宫贡品。官家的大内里便种着好些樱桃树,听闻每年暮春收获的第一批樱桃都要先送到皇陵宗庙,祭祀宗庙后,才会配以金盘、金箸、银匙等器物,用于赏赐给王子或重臣。
平民百姓家若是有樱桃,更是舍不得吃,只会摘来卖给权贵,以此糊口。
沈渺趁机问道:“你们家九哥儿在家呢?“
砚书撇着嘴,带着些抱怨的口吻说:“在,也不在呢!这两日郎君总唤他过去会客,还使唤他冒着雨出去会文,说是什么春雨贵如油,那金明池畔雨中杨柳极有意境,值得众人赋诗一首.....真是吃饱了撑的,把我们九哥儿累得够呛。”
“你不跟着去呀?”
“九哥儿不让我去,说是雨大,叫我在家里呆着。”砚书喜滋滋,他巴不得不去呢,挤眉弄眼道,“我不识字,陪九哥儿读书习字的苦差事都归秋毫。”
沈渺好笑:“那什么活计归你?”
砚书挺起胸膛,骄傲地道:“沈娘子不知,我幼时有一年,北边正闹兵祸又有雪灾,家里进了灾便散了。虽然我不记得了,但大娘子替我打听过家世,说是人牙子说的,我两三岁时便跟着家人一路从兖州走到燕州,但燕州也没吃的,后来我爹娘
便饿死了,叔父养不活我,也将我卖了换两袋粮食。之后,我便跟人牙子一路光脚来汴京......再后来,我便被九哥儿买了,从此大娘子便让我专跟九哥儿出门游学。说是我胆大!还跟九哥儿一样命硬!还不怕吃苦!”
沈渺听得这心都酸涩了起来,不由抬手轻轻揉了揉他脑袋。
什么命硬啊,那么小的孩子能不饿死,定然是他那饿死的爹娘将仅有的粮食都紧着他了。这位谢家那大娘子这样对砚书诉说身世,想来也是个很温柔的人......真怨不得那谢九哥儿也养出了一副这样的性子。
“不过,幸好叔父将我卖了,否则我怎能到九哥儿身边来呢?”砚书却一点儿也不难过,他满足地晃了晃自个的腿,“当初我被装在麦粉袋子里,被人牙子拖在地上如牲畜般沿路叫卖,是九哥儿在街市上见到了我,便让大娘子买下我的。否则谢家
自有蓄奴,是不到外头买人的。”“
沈渺点点头,心想,这谢九哥儿虽然年纪小,但真是个心善的人。不说砚书,便是她这个进来做点心的厨娘也一直客客气气地受了善待。
或许不仅是谢九哥儿,而是谢家家风如此。
这两日在谢家,她很明显发现了芦棚的变化??头一日天晴时,芦棚只有棚顶,但后来下雨后,芦棚四周便围上了油布,之后又添上了炭盆,还有昼夜供给加了姜丝与饴糖的茶水。
沈渺的红豆排包只是供给和尚们斋饭的一部分,他们每日都有三菜一汤。方厨子虽不做素点,但这三日领着厨役们忙到天黑,也是给和尚们做斋饭。
那些和尚们念了三日经下来,莫说消瘦,甚至还胖了些。
“砚书,你瞧,我阿兄又在用炉灰写字了。”正说话呢,湘姐儿忽然凑过去跟砚书咬耳朵,小手悄悄地往济哥儿那指去,“我阿兄读书可厉害了,他还很会算钱呢!”
砚书啃了一大口的鲷鱼烧,转而对湘姐儿点点头:“你阿兄好生勤勉,日后定有出息。”
“是啊,阿姊说了,下月国子学有招童子生的夏考,要让阿兄去试试呢。”相姐儿也啃了一口,“所以阿兄如今一得空便会读书。”
砚书歪着头想了想,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便将还没吃完的鲷鱼烧重新包好:“你等等我,我去去就来。”
他将绸鱼烧小心地藏在湘姐儿背后的菜筐里,起身飞快地跑走了。
沈渺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惊:“暖,砚书要去哪儿?”
湘姐儿也是一脸茫然地摇摇头。
她今儿穿了沈渺给她新做的另一套新衣,桃粉色的对襟短衫,下头系同色的六幅裙,沈渺还尝试着在袖口和裙摆绣了几颗小樱桃。为了衬这身衣裳,沈渺还给她梳了个十分讨喜可爱的小爱心双丸子头,还用红绳编了两个垂下来的小球,那小球
便能随着她走走跳跳在耳边晃动。
沈渺被她歪了歪小脑袋的模样萌了一下,起身时捏了捏她胖嘟嘟的脸蛋,才又回去看炉子。
心想,希望砚书一会儿还会回来,她下午费了好大劲做了一盒点心,还要托他带给谢祁的。
今儿这一百五十个红豆排包烤好,她或许便不会再来谢家了,这样的高门大院,世代蓄奴,甚至还有家传的食谱,一般甚少会向外买吃食的。所以当时沈渺头一回来,方厨子对她才如此愤愤不平。
但谢九哥儿这两日的好意,她必须要谢他。
她下午花了不少精力做的,其实是一盒蛋黄酥。
为什么选蛋黄酥呢......说起来也不过几个字的缘由:好吃、好看、新鲜。
蛋黄酥的精髓在于油酥,油酥做得好,吃起来才能层层叠叠、酥皮一碰就掉,她是下了很大的功夫做油酥的,另外还要做出油皮面来。
咸蛋黄则是提前跟李婶娘买的。李婶娘这人虽有些小心眼,嘴也碎,但不仅鸡鸭养得好,这腌的咸鸭蛋也还挺好的。沈渺挑咸鸭蛋很有一套:咸鸭蛋一定要挑外头有一层白霜的,用手擦拭不很光滑,但外壳要干净、圆润。质量差的咸鸭蛋外壳
灰暗,还有黑斑,若是有缝隙,那便更不新鲜了。
她蹲在李婶娘家腌鸭蛋的缸里,撅着屁股挑了好久,挑得脚都麻了,还要忍受李婶娘旁敲侧击地问:“大姐儿,你究竟是怎么与那等贵人相识的?”
谢家连着两日来杨柳东巷接她去烤馒头,这样的骏马高车实在令人侧目,因此都在巷子里各家传遍了。
传来传去,总归是没什么好话。人性果然多变,先前她刚回来时,众人对她的怜悯似乎在此刻都化作了嫉妒,因此说她“又”攀上高枝儿的有,说她走了狗屎运的也有,还有人说她要二嫁了,当初便是谢家一个姓郑的管事,来寻她的。
沈渺开始也解释了两回,但谣言却愈演愈烈,便干脆不理会了。多说多错,你愈发解释得勤快,说闲话的人见你在乎,反倒更起劲。
那郑内知的孙儿都快满月了,竟也能成为他们说嘴的对象,可真是滑而大稽。
总之,她精心挑出来的咸鸭蛋很不错,这咸蛋黄咬开后香得出油、吃进嘴里沙沙的,用来做蛋黄酥最好了。
她飞快地把油皮面搓条,切剂子,然后把剂子搓成圆。油酥也分成剂子,搓成圆。
最后,把面皮压成圆饼,包好油酥,收好口,将圆剂子擀成鸭舌状再卷起,重复擀了几遍后便放在一旁备用。
之后将红豆碾碎,直捣成泥,加入蜜揉在一起,将五颗咸蛋黄都取出来,放在炉子上烘烤干燥再打碎,再将包好的剂子压成圆饼擀开,每个蛋黄酥都是半个碎蛋黄裹上一层豆沙再包进剂子里,最后都紧实地收好口子,搓得胖圆,再将蛋液刷上
两层,撒好芝麻,便带来谢家的大烤炉里一并烤了。
后世的蛋黄酥里大多还有麻薯和肉松,层次更加丰富,但沈渺没时间做肉松了,便只先做简易版的。但这样也挺好吃的,出炉后的蛋黄酥颗颗饱满金润,皮酥馅软,顶上一撮黑芝麻将这小点心点缀得更加好看。
沈渺闻着香味感觉不错,虽然少了黄油的奶香,但酥皮烤得刚刚好。
一趟便做了不少,出了炉,她先分给方厨子、济哥儿、湘姐儿都尝了尝,试试味道。她自己也吃了一个,一口蛋黄一口酥,还有豆沙的细微颗粒感,棉而不干,层次细腻。
比她预想中还要好,本来她还担心这种老式窑炉掌握不好火候,烤不出蛋黄酥的那种松软可口,但现在证明,她成功了!
而且看方厨子微微仰着下巴,那享受得眯起眼的表情,还砸吧嘴的回味无穷,她更加确信自己这蛋黄酥成功了。
在物资如此丰富的现代社会,蛋黄酥也能凭借它丰富的馅料、好看的外貌,成为了众多酥皮点心里的C位,经久不衰。
自然有蛋黄酥作为点心的优势所在。
尤其,谢家富裕,其他太贵的礼物她回不起,思来想去,浑身上下似乎仅有这一身厨艺值钱了。
何况,至少在大宋,没人吃过蛋黄酥,也没人会做。
谢九哥儿应当也会觉着新奇吧。
炉火摇曳,火光映红了沈渺的脸,她坐在小板凳上,用手背支着下颌,兀自思量着:砚书若是不回来,那蛋黄酥该怎么送出去呢?方厨子说了,他进不去内院,得托人转递进去......那便显得有些声势太大了,她又不愿闹得太惹人注目。
苦恼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清凌凌如山涧溪流的声音。
“沈娘子,今日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