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天色沉郁,老天似乎正憋着一场雨,悬而未下。一些远道往来汴京的行商身负行囊,牵着驴马或是骆驼风尘仆仆。周大小心地驾着谢家的车马离开了沈记汤饼铺,从熙熙攘攘的街巷闾阎之间,与他们擦肩而过。
车辕轻颤,轮轴咿呀作响,入夏后刚换的纱织车帘随风而动,谢祁坐在车内的身影隐约可见,他微微蹙起眉,正在沉思着什么。
直到马车停到谢宅东边角门,谢祁便跳下车来,嘱咐了周大一句:“先侯着,一会儿只怕还要出门。”便急匆匆进了正院,直奔郗氏素常理事的小花厅。
他穿过外院长廊,刚迈进垂花门,专在门上侯着通传的门子见了他,立刻躬身道:“九哥儿,大娘子正忙,嘱咐奴与九哥儿说,若是九哥儿来了,便让九哥儿先回自个院子,等得了空,再遣人来请。”
谢祁刹住了脚,满腹纷纭的心绪好似被堵在胸口,方才,沈娘子说了好些他听得云里雾里的话,什么“若是真要供给边关,你们应当会征得朝廷许可吧?若是上头不许,我便不做这买卖,我只是小民,无法与朝廷抗衡,这是其一。
其二,我觉着即便朝廷恩旨同意,咱们最好也谨慎些,这样长久合作风险更小。有个法子,你们可以参考参考,我的想法是最好能在谢家之下,实际作坊之上,多设置一个防火墙商号,让这个汤饼作坊的实际所有人,不是谢家,也不是沈家,
而我们两家人通过持有这个防火墙商号,间接控制这作坊。
九哥儿?九哥儿你能明白吗?其实一层防火墙也是不够的,最好设计更高层级......这样能将家族资产与商号风险彻底剥离。
他十分努力地记下了,但听得这脑筋好似毛团般打结,只觉着比一个时辰写十篇策论都难呐。
但母亲是料理、经营家产的好手,或许她能听明白娘子言下之意!
他又在脑海中将这些听不懂的话默背了一遍,缓了缓,才追问道:“母亲还要忙多久?可知道是哪位管事还是庄头在里头回话?”
门子也疑惑呢,摇摇头:“是三哥儿来了,一大早便背了个大包袱,来正院侯着大娘子起身了。”顿了顿又笑道,“也不知是不是三哥儿又生出什么古怪念头了,九哥儿若是着急,不如在园子里逛逛,只怕大娘子听得生气,一会儿又要将他打出来
了。
谢三郎不着调,现都已二十几岁了,还时常挨打,那是每个谢家仆役都知晓的事。仆役们明面上不敢漏出来一点儿,但心里未曾没有看轻这位三哥儿的时候。
谢祁疑惑地看了看天色,这个时辰早着呢,三哥儿在家的时候可从没有早于午时起身的,今儿是怎么了?想了会儿,想不出来,便叹了口气,弹弹袍子:“那我去给太婆问安,一会儿若是三哥儿出来了,立即来叫我。”
“暖,奴记下了。”
谢家太夫人在外是有名的乐善好施、崇佛重道之人,因此她也住在离大相国寺最近的谢家北侧小院,以书法闻于朝堂的谢父还亲笔为母亲居所龙飞凤舞地题了“萱草堂”三个字。
萱草堂移植了许多葱茏茂密的青松与古柏,整日里佛香缭绕其中,外人来拜会,总说不愧是虔诚之人居住的清静之地。但当谢顶着一身清凉的松风,迈入这清静雅致的小院,便听见太婆声如洪钟地大笑道:“胡了!胡了!哈哈!”
高雅而挺拔的松柏树下,没有问禅的有缘人,只有几个僧尼与一位鹤发的锦衣老妪,一边吃着时鲜果子、蛐蛐饼,一边打牌九。
这不过几日功夫,太婆怎么把牌桌挪到外头来了?
谢祁走过去时,谢太夫人正熟练地数钱呢,手里拎着根红线,一颗一颗铜板往里串,乐得呵呵直笑:“你们又输了,可别说我个老货总算计你们那点儿香油钱,等会一人带一盒这糕点回去吃,这是牛乳炼的油做的......哎呦,我们九哥儿来了。“
“太婆大安。”谢祁上前行大礼问安,又对几位僧尼也双手合十行了礼,这才回头与谢太夫人细细问道,“太婆,昨日睡得好吗?今儿朝食可用了?“
谢太夫人立刻眼神虚了起来,她身边服待了她几十年的自梳不曾嫁人的俞妈妈用帕子掩着嘴笑道:“太夫人朝食用了四个蛋黄酥呢,后来还嫌不足,又让人给她泡了碗汤饼,还加了两颗蛋。”
谢祁顿时头大如斗,无奈道:“太婆可是又忘了,上回吃多了,哎呦哎呦在茅房里蹲了多久?谁腿麻得至转筋,直嚷着再不吃这许多了。如今呢?却又好了伤疤忘了疼了。”
僧尼们都暗自失笑起来。
这谢家的太夫人在人前端着架子,但在人后却只是个嘴馋的老小孩儿,最是好吃新鲜玩意儿,这是她们这些常来常往的尼姑们都知晓的事儿。
谢太夫人却不以为意,咄咄地为自己申辩:“我都几岁了?这儿不能吃那儿不能吃的,这活着还有什么趣儿?那还不如趁早死了,早投胎早享乐呢!”
“没说不让您吃,是当心吃撑了难受......”
祖孙俩你来我往倒为了这点儿事辩论了起来,但才说了没两句,便有门上的小丫鬟掀起珠帘,脆生生道:“大娘子并三哥儿来了。”
谢祁与太夫人皆住了嘴。
尼姑们总打着讲经理佛的旗号来谢家,实则一句经也没有念过,只会陪着太夫人打牌吃喝,听闻谢家大娘子来了,便也急忙唱着:“阿弥陀佛”,连忙脚底抹油地从后门告辞了。
郗氏大步而来。
她高髻盘云,身上穿了件水蓝绫罗褙子,袖口宽博,姿容端丽而不失英气,她虽不年轻了,却通身都是当家多年练就出来的气度与干练。
“我们家纯钧来了。”谢太夫人笑眯眯地对郑氏点点头,即便氏已经嫁入谢家那么多年了,她身为婆母还是亲昵地唤着她的闺名,而不是唤她“郗氏”,老大家的”或是“大郎媳妇”。
她对这个儿媳妇是一万个满意,自打娶了郗氏进门,她立刻便将管家权交出去了,从此吃好喝好睡好,尤其谢家祖父死了以后,太夫人那是更加快活儿了,时不时叫几个老友上门打牌,或是约着出去游山玩水、看戏听曲。
还专看那等雄壮威武的男人打着赤膊唱的杂剧,能看一整日不回家。
城里闷,她还会出城去庄子上住,又有儿孙绕膝,又不用操心琐事,真是快活极了。
郗氏进来后,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太夫人的目光便又落到其后而来的谢身上,不由吃了一惊。
谢诏其实生得很像氏,他比九哥儿更为英姿勃勃、身形矫健,却因沉浸酒色糟蹋了这副好容貌,平日里总是一副醉生梦死,一步三摇的模样,也总让人忘了他曾是天圣七年设立武举以来,迄今为止最年轻的武进士。
但今儿却好似脱胎换骨了一般,没穿以往那宽大的衣袍,换上了窄袖勒腰的金银线暗绣长袍,腰束墨色革带,脚上蹬着乌皮靴,往日时常喝得蓬乱的头发,此时也用发簪高高束了起来。
这让谢太夫人都一阵恍惚,摸出了谖魂架在鼻子上,仿佛以为自己竟看到了三年前的谢诏。
谢家的孩子几乎都文武双全,谢诏身为嫡长,谢氏又怎会不尽心尽力地培养其长大?可惜这孩子命不好,他刚在殿试中被录取为武进士,隔日,他的恩师徐?便被卷入夺嫡案中,一家三口竟遭人谋害。
借由徐家的冤案,先帝有了由头,毫不犹豫向各大高门士族挥起屠刀,不少世家子弟都成了谋逆案中的同觉,如下饺子一般接连下狱。
削弱士族,启用寒门,先帝正是要用士族的鲜血,为年轻的太子铺路。
三年前,夺嫡案让多少高门大族家倾尽心血培养的孩子皆丧了命。谢诏不顾氏与谢父等人的劝阻,在那样人人自危之际,仍一路追查徐家案,拼死要为恩师讨回公道,可最后还是功亏一篑,遭人暗算,断了一只手。
他如此鲁莽,却能在那样波谲云诡、国潮动荡之际留下一条命,或许是先帝看在当年进宫的谢婕妤独自关闭宫门,以死而全家族的份上了。
但这孩子还是毁了。
三年来,郗氏对其不闻不问,任由其胡作非为,似乎全然放弃了自己的长子,或许也是在向当今官家、向太后以示谢氏全族的臣服吧。
“阿兄......”谢祁也站了起来,他久久地望着谢诏,几乎不能回神。
谢诏冲他一笑。这一笑眉眼如银钩,所有的遗憾尽付谈笑中。
郗氏已坐到谢太夫人下首,亲手奉上一盏热茶,语气平和道:
“母亲,今日三哥儿来寻媳妇,与媳妇说了许多话,”氏一开口,眼眶忍不住微微有些湿润,“这孩子说他想离开汴京,去秦州投奔外祖父,从此好好习武,以备明年出使西域的使团来临,之后他再请他外祖父举荐,随团而去通西域。”
谢太夫人顿时大惊,把茶碗了在桌上,急切道:“这怎么能行?秦州如今乱哄哄的,到处都是作乱的西羌人,没听说么,前阵子连持着大宋旌旗的三品大官他们都敢杀,太危险了!”
谢祁也猛地转头望向谢诏,他一声不吭,只是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这一跪,也叫郗氏泪如雨下:
“母亲,您让他去吧!留在汴京,他什么也做不了,不过蹉跎一生罢了。当年徐家出事,这孩子死活要追查这件案子,结果刚查到一点儿眉目,那两个进城做买卖的证人倒被当街撞死!他自己的手,也险些被斩断了……………后来又生了宫变……………”
郗氏擦掉泪,咬着牙说下去,“为了谢家存续,我们忍下了,不敢再有动作,却苦了他......本以为他一辈子都将如此浑浑噩噩下去,没成想还有清醒的一日,离了汴京也好,不在那群鬼魅一般的皇城司的眼皮子底下,谁又在乎他姓什么呢?”
谢太夫人也黯然,红了眼圈,重重地点头。
“你做母亲的都愿意,我又能说什么呢?我只是......”
她苍老的眼看向谢诏,俯下身去将他拉起来,哽咽道,“三哥儿啊,太婆年纪大了,你这一走,三年五载也不一定能回来,日后与太婆......只怕没有相见之日了?你若是去了,记得多多传信回来,好叫太婆知晓,你是否平安呐!”
谢诏被说得一腔悲苦与不舍又勾了出来,可很快,他还是坚定了起来,重又跪下,重重地给谢太夫人磕了三个头,沙哑地说:“太婆,孙儿日日醉在酒缸里,脑子都浑了,可是昨日孙儿醉醺醺进了一家铺子吃汤饼,却意外被一位小娘子点拨,终
于大彻大悟。”
说着,他便将徐霞客、人唯此一生的话,几乎一字不落地又说了一遍,说着说着难掩激动,脱口而出:“那沈娘子虽出身微贱,这心性却比孙儿强多了。她说的那徐霞客双腿都走不动了,却还知晓握笔立书,孙儿不过是断了一只手,还有双腿、
还有左手,又怎能继续这样消磨下去?”
“徐先生还在时,曾借太白之诗赠我,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他期望我能做这样的人,可我辜负了他。”“谢诏想到老师全家惨死,那只已经使不上劲的手又战栗起来,“以前,我想着自己无能,还不了徐先生的清白,也救不了那二人,只能苟
且偷生,惭愧至极。如今,我却明白了,我要完成徐先生的遗愿,更要活下去、爬上去,只有立下旁人无法企及的功业,才能重启这桩案子,徐先生才能有昭雪的一日。躲也是死,避也是死,不如问心无愧,尽心尽力!”
谢太夫人与郗氏都因谢这番话而内心震动,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其他,二人纷纷叫好,将他扶起来,正要拍着他的肩头勉励一番,就听一旁的九哥儿忽然呆呆地问道:“阿兄,你说的是哪个沈娘子?”
“什么沈娘子?”谢太夫人健忘,已不记得了。
“杨柳东巷的沈娘子,谢诏无知无觉地说,还指了指桌上已吃空的瓷碟,“阿娘也知道,就是那个开汤饼铺的沈娘子,哦,太婆,你吃的蛐蛐饼,咱家买的就是她的手艺。”
郗氏也点头:“原来如此,她说的这些话倒是很对我的脾性,而能说出这样的话,定然也是个难得的通透之人。很不错。对了......”氏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看向谢祁,询问道,“说起她,九哥儿今日不是还过去了一趟?九哥儿,你可有与那沈
娘子问了办速食汤饼作坊的事儿?如何了?九哥儿?九哥儿?”
而谢祁出神地站在那儿,耳廓发红,一直不曾答话,后来,竟兀自傻笑了起来。
他早就知晓了。
沈娘子正是天下最好之人。
谢太夫人瞧见了,不由摇头晃脑地叹起气:“咱们谢家这是风水不好么?这怎的大小刚好,小孙又傻了?”
郗氏喷笑,扫了眼小儿子,心底却也暗暗留意。
***
“哈啾!”
被谢家惦记的沈渺,正蹲在自家院子里,与顾婶娘学着如何做“肥皂团”,这刚刚起头呢,竟突然鼻子发痒,打了个喷嚏。
莫不是有人在骂她?
沈渺揉了揉鼻子,继续看顾婶娘捣猪胰,她便也有样学样,努力将已经剔除脂肪和经络的猪胰脏捣碎成泥状。
早上九哥儿走后,她又煮面卖面地忙了一阵,之后便闲了下来。正想出门去割猪头肉。李挑子又忽然来敲门说,外城来的商贾都在传,辟雍书院今儿便要贴榜了!他要去外城等放榜,问沈渺家去不去人。
于是沈渺便忙让济哥儿亲自跟李挑子出城去看榜。
临行前,沈渺特意又将他拉到一遍,弯腰看着他的眼睛,交代了他一遍:“济哥儿,你记得。无所谓的,考不考得上都无所谓,你不必因这一次入学试而否认自个,懂了么?人生路漫漫,不要责怪自己。去吧,看了榜,晚上阿姊给你炖个好吃
的。”
济哥儿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我明白了,阿姊。
沈渺便让他去了。
湘姐儿则带着有余去遛狗了,还没回来。
沈渺出门买了猪头肉回来,又去顾家定下一月要用的酒,结果就看到顾婶娘自个在院子里做肥皂,她站在那看了会儿,便也兴冲冲地表示要学,于是顾婶娘二话不说,将猪胰子和其他中药材都搬了过来,领着她一块儿做。
大宋早已有专门卖肥皂团的铺子了,以前杨柳东巷就有一家做肥皂团的,后来他们家搬走了。但顾婶娘去串门时大概见过几次他们如何做的,这东西实在不难,她回来自己摸索几次竟然学会了,从此她做了不仅自用,还会挑到集市上卖钱。
她还不藏私,没多久,杨柳东巷的妇人都跟她学会怎么做肥皂团了。
沈渺今儿便也成了她的肥皂团关门弟子。
“猪胰子捣好,便加些豆粉、猪油、草乌、无患子、侧柏叶......”顾婶娘一边说一边加,其他材料也都大致用石钵研碎,混在一块儿后,便再次捣烂,搓成团状,再放在阴凉处晒一日便能用了。
果然挺简单的哎。
沈渺好奇地捏着手里还没完全定型的肥皂团,闻起来还有点臭乎乎的。
“别嫌弃丑,咱们这样做,可比铺子里买来实惠多了。外头这样一块,卖三十文。”顾婶娘洋洋得意,“加了无患子,只要沾水搓洗便能搓出不少泡来,拿那泡,扑在脸上和你的头发,这样搓洗搓洗,洗出来极干净干爽,舒服着呢。”
这不就是......手工洗面皂?沈渺抓在手里左看右看,觉着若是将这东西放进模具里一压一切,简直与后世卖得贵上天的手工皂一模一样。
这东西成本也不算很高嘛。
所以上辈子一块手工皂凭什么卖一百多?人家千年前的物价都才三十文!觉着自己被骗了的沈渺顿时愤愤不平了起来。
顾婶娘将肥皂团都摆在簸箕里,忽然瞥见沈渺搁在廊下插在瓶子里的茉莉花,心中一动,想起那日来吃汤饼的书生,低声地凑过来与沈渺耳语:“大姐儿,你老实与婶娘说,是不是有人家看中你了?”
沈渺怔了怔:“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都是上门来吃汤饼的。”沈渺坦坦荡荡地笑了笑。就连来得最频繁的谢家九哥儿,那人家也是一本正经来谈生意、谈合作的。
哪有什么情愫可言。
和九哥儿谈股份的时候,她险些便脱口而出要五成股了,后来转念一想,一人占一半不好,对等的股权结构,会引发决策僵局,到时候有什么事儿你说东我说西,岂不是总无法达成一致?
还不如让利,她当个有效大股东,也不要参与那么多经营管理方面的事儿,享受红利就成了。
结果她的话在嘴边转一圈及时吞了回去,改要三成,但手已经刹不回来了,后来她便在谢祁不解的目光中,又讪笑着慢慢缩回了两根手指。
而且她又与九哥儿探讨了好多细节,也不知他回去与谢家大娘子商议得如何了。
若真能促成此事,她与济哥儿、湘姐儿便多了一笔稳定的积蓄,生活便更有保障了。日后这家作坊经营得好,她得分红多,以后她的面馆要开分店或是扩大规模,也有了启动资金。
沈渺想得出神,却听顾婶娘还抱着簸箕嘿笑:“这可不一定!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看重你的人,才来吃汤饼的?”
“我是和离过的人,哪会有人吃几碗汤饼便想将我娶回家去呀?”沈渺说是这么说,其实心里高兴得很,恨不得没人来求娶她。她其实觉着这样挺好的,和离一事给她省却了许多麻烦。
顾婶娘却不赞同,左看看右看看,见巷子里安安静静无人经过,这才偷偷和沈渺说:“大姐儿,万不可这样说。二嫁之人何其多?就连大内宫中的太后娘娘,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不也出身市井,还是个二嫁妇?当初她家中日子过不下去了,她
夫君可是将她以几十贯钱的加码就典卖进王府为婢的,如今不也成了太后?[注]“
沈渺还是头一回知晓,毕竟原来的沈大姐儿记忆里没有这样惊人的八卦,她瞪大了眼:“典卖妻子??送去王府为奴为婢??这太后娘娘的前夫竟然比我的前夫还不是个东西!”
“嘘,?!人家如今可被认作是先帝的义兄了,还封了乐江侯,算是鸡犬升天了。你千万别骂他,被人听去可遭了。”顾婶娘赶忙挥手,制止她。
沈渺更是撇了撇嘴:“这样的人也能封侯。”
果然世间生物具有多样性。
“总得做做样子,不说是兄长,难道说是太后娘娘的前夫婿?这先帝的脸面往哪儿搁,不过随意寻个眉目来,一件紫衣,一个虚爵便堵了天下的嘴,何乐不为么?”顾婶娘倒是很看得开,“所以我说,你不必妄自菲薄,二嫁又如何?瞧瞧,这天底
下最厉害的二嫁妇在大内宫禁呢!“
世上那么多二嫁的,但成为太后的也仅有一个呀!人家那是多厉害的人呐,否则怎能从典妻的天崩开局走到这最高处?每个人的人生际遇不同,又怎么好做比较呢?沈渺哭笑不得,但心里却很温暖,她知道顾婶娘是宽慰她呢。
两人说着话,一起抱着簸箕去晒肥皂,放好后,沈渺想了想,今儿不如休店歇一日吧?
倒不是她犯懒,而且这段时日太忙碌,对湘姐儿和济哥儿都不曾好好陪伴关怀,是她的失误,不如今儿安安生生吃一顿大餐,再带他们去逛逛夜市,好好玩乐一番!
她便直接关了店门,挂上了歇业的牌子,与顾婶娘道别,回去拿了些银钱,就去菜市挑一只大肥鸡。平日里猪肉常吃,倒是鸡肉好久没吃过了。
不管济哥儿到底能不能考上,沈渺都决定晚上要做一顿好吃的。她琢磨了会子,今儿没有日头,午后一过,风便有些凉了起来。
不如做一顿柴火地锅鸡-嘛?再贴一圈饼子,虽然只是粗面饼,不是玉米饼,但贴在锅上,一面酥脆一面软糯,再吸饱锅里的鸡汁,一定美味。
她说做便做,挑了两只个头大的鸡,回来便杀了,刚要提着鸡脚进屋,忽然就听巷子口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沈渺转过头去,竟是跑得满脸通红、浑身是汗的济哥儿!
早晨沈渺为他扎的头发都跑乱了,随着他奔跑而在风中凌乱着。
“阿姊!”
他实在喘得厉害,弯腰扶着膝盖狠狠地喘气,只叫了沈渺一声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沈渺惊喜地顿住了步子,拎着那只白生生的鸡,立刻转身快步走向他:“你回来了?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李叔呢?”
“李叔....李叔还在后头,我......我等不及了...呼....跑回来的...呼......”
“怎么样,是真的放榜了嘛?”
“放...呼...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