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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暴雨季节 29、潇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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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寒雨连山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01-03 09:14:25 来源:源1

车厢内很安静,陈蝉衣在外面站了片刻,弯腰进去。

戴手套的男人替他们关上门。

他背对着车站立,车里,除开她和郑容微两个,还有个司机,也是白手套黑色制服,目不斜视看着前方。

沉默良久,还是郑容微先开口,他望着陈蝉衣的脸,不禁笑笑:“怎么了,为什么见到人都不说话了。”

陈蝉衣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和他说什么才好,多时不见了,她其实心里几分茫然。

她有些怕郑容微这样的人物,总觉得他高高在上,有点像她的几个堂哥。

贵公子说得就太浅显了。

郑容微不像什么京城公子哥,也不像她看过的小说,京圈豪门被女人迷得晕头转向一掷千金,诸如此类。

郑容微乍看上去,其实有些淡,模样和调子都偏冷。能到他这个位置,与生意场打交道,与官场打交道,难免说话总是露几分留几分,虚虚实实,有些教人看不大清。

陈蝉衣还记得陈如晦的话,抿抿唇,露出一个笑:“郑......先生,很久没见了。”

这个笑与其说是笑,不如说胆怯和紧张更多些。

郑容微倒是真笑了:“怎么这么生份了。”他招手,“这趟出国不易,给你带了礼物。

司机注意着后视镜动向,看到他抬手,立时就将一个黑色盒子递过来。

“打开看看。”

那盒子上系着条烟紫色丝带,陈蝉衣意识到什么,还是咬着唇解开。

她手指白皙纤细,丝带缠绕在指节上,很迷人。

郑容微视线落在她指尖,姿势未变。

盒子掀开时,她眼睫颤了颤,那里头是黑丝绒底衬,缀着一条钻石项链,也是和丝带一样的烟紫,璀璨剔透。

梧桐枝叶的光影下,项链投下波纹般的浪,轻柔得像紫潮。

郑家这种位置,是没资格随意出国的,郑容微不过一年只能出去一次,就这一次还要经过层层审批,申请文书找共得象征性地驳回个两次。

先问去向,再问动机,最后问住处,行程中总共见到哪些人......一个环节都不能差。

确实像他所说,“不容易”。

那条紫钻项链,握在手中,陡然变得沉重起来。

她没问价格,心里预估不会低,约莫两百万得有。他的圈子不看车,不看男人腕上的表,身家的估量,都在女人身上。

讲玩笑话,他若是外面有情妇,情妇的打扮都一定比他风光。

陈蝉衣看了眼手中项链,心情有些复杂。

她抬眸,莞尔笑一笑:“挺好看的,谢谢。”

模样很乖,语调也很自然,郑容微看着她笑容,眼眸里露出些意味不明的情绪,仿佛湖水悄然暗涌。

他笑:“喜欢就好,那去吃饭吧。”

陈述的语气,透露出不由分说。

陈蝉衣一愣:“吃饭?”

“嗯,我订了饭店,这个点去刚好。”

看着她仿佛有些犹豫的模样,郑容微笑:“怎么,有约了?同事吗?”

陈蝉衣心里微微一沉。

实话讲,她对郑容微的印象有些模糊不清了,可是也记得他并不好糊弄。

她担心郑容微追根究底,只好说:“没,没有,就是有点惊讶。’

她今天穿了件薄毛衣开衫,贴身,浅石英紫,下面只一条水蓝牛仔裤,看着不像已经工作,像大学生。她眼瞳也美,浅浅的茶色朦胧,鼻尖秀气,唇永远是红润的。

鼻音有点儿微微上扬,知道不是在撒娇,但就是娇娇的模样。

郑容微有片刻失神。

其实他对她的印象也不深了,小时候情谊,缘分没有那样厚重,无非是年节时,他去陈家串门,能看见小女娃蹲在树根旁挖土堆。

那会儿她稚气未脱,脸颊还有些婴儿肥,但很软。有次吃饭,看见她戳自己小脸思考,一戳一个窝窝。

陈家三公子说:“那是我堂妹,她可幼稚了,别跟她玩。”

他没刻意压低声音,小女娃像是没听到,又像是听到了。

郑容微见她手腕顿了顿,然后继续闷头挖土堆。

她小手很白,那时候弄得很脏,他站在堂屋的台阶上。

沉默片刻,郑容微转身进了堂屋。

大人在讲事情,他从小隔窗往外看,她还在挖小土堆。小手脏了,她用手背揉揉眼睛。

再往后,他在京城上学忙,她也没什么空闲,即便过年再见,女孩大了,不会再傻傻弄脏手。

郑容微后来对她的印象,是她搬一把小椅子,坐在院头角落,那株玉兰树下看书。她低眸看得很认真,像是没注意到他来。

那年她一个侧影就很美。

美到这么多年,他始终对那一眼,深刻难忘。

成年的时候,郑母替他选女孩,挑了几家地方上送上来的,他都觉得不好,差点意思。

这些小姐们见他总往上扑,要不就慌得像上不得台面,不像她很安静。

郑家也不是没考虑过京圈的豪门小姐。

都是家里的娇小姐,日常生活不是买包就是看秀,要么风情万种迷人,高贵无比,要么清冷冷的,像是逼得男人倒追。

他前一个觉得俗,后一个觉得装。

郑家如今地位,要是还容得一个女人摆高姿态,三代都白忙活了。

选来选去,郑母也头疼:“那京城和周边,就没你中意的了?”

郑容微彼时未吭声。

抬眸看见陈家院墙头,一株堆雪的白玉兰。

车里,郑容微敛住心神,笑了笑,没追问,语气却放得柔了:“走吧,吃饭去。”

陈蝉衣看他情绪像是转了好几次,也没弄懂他是个什么想法。

只得略微点头:“好。

外面男人上了前面一辆车,司机将车辆驶出梧桐路。

郑容微没再看她了,靠在座椅里,平视前方。

陈蝉衣摸出手机,给李潇发了个消息:【我今天临时有点事,大概去不了了】

他回得快:【没事,是不是医院有点事?我去拿就好。】

手机没静音,消息提示音很突兀一声。

郑容微偏头:“朋友?”

陈蝉衣手指蜷了蜷,低眸:“嗯。”

他轻笑一声。

郑容微笑里总带着莫名情绪,陈蝉衣抿抿唇,车辆行驶至主街,这时候傍晚六点,满是下班的车潮。

短短一段路,开开停停,五分钟没挪过去一米。

左前方有辆车想要变道,塞到前面来,司机皱了皱眉:“要不让小赵去清路吧?”

陈蝉衣没吭声,想着小赵应该就是领她过来的男人。

堵车确实令人心烦,郑容微在京时,他的公务车永远优先通行,大概没怎样遇见过这种情况。

然而陈蝉衣听见他说:“不用。”

郑容微沉声,辨不出情绪:“不是我们的地盘,别多事。”

司机一凛:“我多嘴了。

“嗯,要注意。”郑容微声音淡,“换届的节骨眼,别太张扬。”

“明白。”

车厢里一时静默无声。

陈蝉衣话不多,他怎样安排有他的节奏,郑容微转头轻声解释:“可能要等很久了。”

她摇头:“这个城市节奏是这样的,慢悠悠的,其实挺有意思。”

郑容微不置可否。

半小时后,车辆驶入商城地下车库。其实那天是周五,本该停车位爆满的b4层,现在一辆车也没有。入口处有安保人员和故障牌,提示“正在维修”。

他们刚下车,几个穿工作服的中年男人迎上来:“郑先生。”

郑容微还是那副得体的笑,虚虚握手:“有劳。”

“是我们招待不周。”为首的说话气都虚,“今天赶上周五,一路上车子多,肯定很堵吧?辛苦郑先生了。”

陈蝉衣跟在后面没插嘴。

郑容微神情未变:“还好,车多不就代表经济有活力,出行的人越多,说明治安越稳定,麻烦都替人民解决了。”

那人腰都快弯断了:“不敢不敢,都是我们份内的事。”

电梯直上了十六层,最后停在一家中式餐厅前。

几人知道郑容微是私人饭局,把他带到餐厅前,嘘寒问暖一通后,垂首离开了。

餐厅装饰格外古风古韵,布置典雅,隔断做成了实木花窗。其间曲水流觞,进门两侧半人高的瓷盆,栽种着桃花。

越往里走,室内装潢竹林掩映。

很风雅。

只是和停车场一般,餐厅这一层已经被清空了。

陈蝉衣望着空荡荡寂静的环境,心里蓦地不舒服起来,讲不清,总觉得没活气,有点心慌。

她不知道是不是在润州待太久了,她总觉得这里应该是人声鼎沸。

虽然有点吵,可也热闹。

菜是早就沟通好的,不需要他们点。

陈蝉衣静静等待。

终于到了一个适合聊天的环境,服务生端上热毛巾,郑容微垂眸,慢条斯理擦完手:“最近过得怎么样?”

她眼睫一颤,没想到是这样熟稔的开头:“还行。”

“这边生活习惯吗。”

“习惯的,小时候就生活过很多年了。”

“确实。”郑容微笑道,“梧桐很漂亮,生活节奏也慢,适合你。”

陈蝉衣微微抿出个笑。

很快上了第一道菜,是苏菜松鼠桂鱼,色泽鲜艳诱人。

郑容微低眸,看着服务生把鱼肉切开,剔成小块放入碗中,说:“不过当时为什么会回润州?”

他知道她大学去了临海,也是一线城市,只是不懂为什么后来又回去。

陈蝉衣愣了愣,眼睫遮住茶瞳,有些看不清情绪:“我妈妈之前很喜欢这里。”

其实不完全是这样,她觉得临海和京城都没有安全感,她不想和陈如晦待在一起,也不想去陈家老宅。

而且,这里对她来说不一样。

郑容微想起她过世的母亲:“伯母是什么时候走的?”

“高中的时候。”

“那会儿你十六?”

“嗯。”

菜一道道传上来,服务员将菜布好,遇到有骨头的便剔除。

郑容微说:“难怪后来都不怎么回京城过年了。”

他想起陈家院墙,那株白色玉兰树,后来很少在树下看到那抹婉约的侧影。

陈蝉衣说:“后来年节就回南京了。”

“舒老爷子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这道菜味道还不错。”她强行转了话题。

郑容微和陈家本家牵连甚广,在她心里,其实本能有些排斥,她并不想和郑容微提舒家的事。

外公家是她的庇护港,她不想连这点安全感也丧失。

郑容微看了眼她随意指的一道菜,是清蒸肉圆,很经典的淮扬菜做法,他笑:“以后可以家里请一个这边户籍的阿姨。”

他这话有些越界,陈蝉衣笑笑没接话。

话题绕过舒家,她心情渐渐放松,眼神若有似无望向窗外。

正对面的落地窗外,是润州国际饭店,只不过几年没回来,现如今已经换了模样,连名字也变了。

陈蝉衣微微发怔。

郑容微说:“在看什么?”

陈蝉衣摇头。

他回头:“国际饭店?很有名吗,你喜欢吃这家?“

陈蝉衣淡淡说:“小时候过生日,妈妈会带我去吃。”

后来妈妈死了,陈如晦当年在临海特别忙,基本不在润州,她一个人住。

再过生日,她无处可去。

窗外淅淅沥沥飘起小雨,陈蝉衣筷子一顿,恍然想起十六岁那年生日。

其实那年她也是过了生日的。

是李潇带她去的国际饭店。

那时候国际饭店还没被拆,楼上二十九层是旋转餐厅。

舒柔是那年冬末走的,故去一个多月,就是她生日。那年三月份也是连天阴雨,陈如晦根本没回来。

她连着一周没去学校,躲家里哭。

家门被敲响,她原本哭得很投入,不想开,但是外面的人实在坚持不懈,声音太吵了。

陈蝉衣抹抹眼泪,从沙发上爬起来。

她打开门。

门外少年狼狈湿着黑发,浑身被雨淋透,简直像泡在水里。

他有很深邃的眼睛。

他问她:“怎么没去学校,也不回消息。”

讲完他就先愣住了,因为她实在哭得可怜。

她就穿着身睡衣,头发散着,脸不知道几天没洗,哭得脏兮兮的。他原本还冷沉着一双眼睛,那瞬间彻底慌乱起来。

李潇把她扯过去,拇指摁在她眼尾:“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别怕,有事跟我说。”

他心疼抹掉她眼泪。

或许是他当时语气太温柔,又或者是她浑身冷,他掌心温度太暖和。

陈蝉衣一瞬间没绷住,扑到他怀里哭开了。

姑娘泪珠大颗大颗往下掉:“我妈妈不在了。”

他霎时便明白她意思,捧着她脏兮兮的小脸:“那你爸呢?”

她哽咽:“他去临海了,不回来,我打他电话,不接,接了又说很忙,让我没事别老找他。”

楼道里黑黑的,他皱着眉,一直在抹她眼泪,心快痛死了,声音也哑了:“那爷爷呢?别的亲戚呢?”

陈蝉衣揪着他衣服,小声委屈:“爷爷和大伯在京城,他们好像不太喜欢我,我过年回去,他们都不怎么和我讲话。我和堂哥他们说话,我还给他们编,编小蜻蜓,他们看不上,他们丢掉。”

他摸出张纸巾给她擦擦眼泪:“先进去。”他喑哑,“外面冷,先进去。

三月温度犹带寒意,他把人抱进去,照她指引,给她找了条毛巾。

擦擦脸,再擦擦小手。

李潇说:“不哭了,我带你出去吃饭好吗。”他记得那天是姑娘生日。

陈蝉衣抽了抽鼻子,原本想说好,最后低眸,有些不好意思说:“可是,可是我都三天没洗澡了。”

哭得太伤心,浑浑噩噩的,忘掉这回事了。

她低着头捂眼睛:“好丢脸。”

他笑了,揉揉她头发:“洗完了就又香了。你去洗,我去看看一会儿去哪吃饭。”

她点点头。

陈蝉衣有了点精神,洗完澡出来,他给她把头发吹干:“去换身出门的衣服。”

她小声说:“好。”

等收拾完,发现他已经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厨房全部擦过一遍。她吃剩的东西,垃圾盒子,他也找垃圾袋装好了。

李潇看到她,左手提着垃圾,右手来牵她手:“走,带把伞,外面下雨了。”

后来路过国际饭店,她说:“以前妈妈都会带我去吃。

李潇拉着她下公交。

陈蝉衣说:“我们干嘛去?”

他说:“吃这个啊,不是过生日吗?”

那年国际饭店,是整个润州的城标建筑,旋转餐厅很贵,不是普通家庭消费得起。

他带她去了。

餐厅慢慢地转,他很有耐心给她喂东西。

她很久没吃东西,其实胃口不大。

他就把东西切成一小份,每样都只喂一点点。

李潇偶尔也问:“外公呢?怎么不找你?”

想到外公,她小手抹抹眼泪:“妈妈过世了,外公和爸爸吵架,他不喜欢爸爸,可能也不喜欢我了。”

“外公真的这么跟你说吗?”

她顿了顿,摇摇头:“我猜的。”

多敏感的姑娘,他心都痛了。

“那不可以这么猜啊。”李潇耐心说,给她喂水,“说不定外公还在想,怎么月月还没去找他呀?是不是和他生份啦?你也没问过他呀。

她含着东西,傻傻抬眸看他:“真的吗?”

李潇笑:“嗯。”他帮她擦嘴唇,“要不要回南京,我陪你去找他们。”

她想了会儿,软软说:“好。”

他们去润州站坐高铁,一个小时后,就站在颐和路上。

梧桐树遮天蔽日,望着那幢小洋楼,李潇揉揉她发:“去吧。”

她回头,眼眸有些担忧:“那你呢。”

“我在外面。”他指指一边梧桐树,“我在那等你。”

那地方位置很隐蔽,不注意看,不会发觉有人在阴影里。

陈蝉衣望望那地方,又望望他,有些不解:“为什么?”

怎么不和她一起呢。

他快无奈笑了,怎么这么傻:“那待会儿怎么解释,我是你同学?翘课带你回老家的同学?”

她瞬间明白了,小脸微红:“哦。”

陈蝉衣去摁小洋楼的门铃,过不久,门打开,先是个中年男人出来,看到她一瞬间就呆滞,赶紧又跑回去。

又过不久,有个拄拐杖的老人家疾步走出来,他身边跟着那个中年男人和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一看见她就开始哭:“哎呦,我的乖宝宝,怎么这么瘦了呀。”

舒老爷子也气:“我就知道陈家只会把苦给你吃!当时我就说了!”

她也哭,小手抹眼泪。

舒老太太搂着她往里走,几个人到家,哭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舒羡之并没有因为陈如晦而厌恶她,他还以为是她不想和舒家联系。

天,直到日薄西山。

家人准备用晚饭时,陈蝉衣想起来:“等,等一下。”

她舅舅舒世杰说:“怎么了?“

陈蝉衣噔噔噔跑出去。

一家人都有点傻。

梧桐树的阴影里,少年支着腿,倚着树干,他抱胳膊,仰头望梧桐树的枝桠。

那年他望什么都像是漫不经心,视线没有焦距,眼眸空而淡。

听见声音,李潇回眸:“嗯?怎么又跑回来了,他们说你了?”

看她模样也不太像。

李潇担忧摸她脸。

陈蝉衣抿抿唇,有点不好意思说:“我家烧晚饭了,你来一起吃呀。”

他微愣,第一反应是拒绝:“不用,你要是没事了,我就先......”

话还没说完,舒羡之苍劲的声音就传过来:“让你吃你就过来吃,小伙子,躲躲藏藏干什么?”

陈蝉衣脸都红了,外公这是干什么呢?

李潇显然也没有想到,他跟着她进去她家时,人还是木的。

她外婆殷秀梅说:“你坐,我给你们端个水果。”

李潇立时站出来:“不用,我......”

“让你坐你就坐。”舒羡之戳戳拐杖,哼一声,“小伙子,我问你喔。”

李潇手心紧了紧:“嗯。”

“你是......在跟我们家月月,谈着呢是吧?”

他脸色刷地变白,低眸:“......嗯。”

陈蝉衣忍不住捂脸。

舒世杰也看不下去:“哎呦爸,哪有这么问的!”

舒羡之梗着脖子:“我这么问有什么问题?都谈着了还躲躲藏藏,累不累?”

老爷子横一眼儿子,又问李潇:“哦,谁喜欢的谁啊?”

“我喜欢的她。”

“确实,我家月月是挺讨喜的,谁表白的?也是你?”

“嗯。

“小伙子你哪里人啊?”

“广西。”

“哦。”这回停顿时间长,“你不是我们苏南本地的啊?“

殷秀梅胳膊肘拐他:“啧,不是怎么了?都什么年代了你还问这个!”

舒羡之又皱眉:“哎呦这不是随便问问吗。”他又摆手给李潇,“你别往心里去噢,我们这就是老传统,问一问。

“嗯。

“成绩怎么样啊?“

李潇微怔:“一百多名。”

“一百多名…………四百八能考个?”

“三百八十多。”

“哦!”舒羡之很高兴,转头对殷秀梅,“211有了,这个成绩南师大应该差不多。‘

殷秀梅懒得搭理他。

舒羡之:“理科文科啊?”

“理。”

“物生还是?”

“物化。”

“不错不错,选修能考个?”

陈蝉衣也头痛:“外公,你问得那么细!”

“啧。”舒羡之皱脸,“我问我的,你别管。”

李潇望她有些护短的模样,唇边抿出笑:“双A 。”

“哎呦!这不是挺好的吗!”舒羡之颇为满意,“这,文科成绩再提提,说不准冲个南大啊。”

潇笑:“我文科确实差点。”

“我一听就是!没事,还有个一年呢,我们家月月语文可好了,回头让她教教你,你数理化稳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越想越觉得真是那么回事,舒羡之笑眯眯:“以后呢,就都上南大,在南京找工作,买房子,你俩以后啊…………”

舒世杰:“爸!”

舒羡之憋着闭嘴了,忍了会儿还是没忍住:“不管,反正差不多就这样吧,谈都谈了,小伙子,好好上学啊。

他又拐杖指指陈蝉衣:“还有你,成绩不准掉。”

“哎呦我知道。”陈蝉衣捂着脸。

舒羡之哼笑:“还不好意思起来了,你谈的时候没说不好意思呢?”

一家人笑起来。

舒世杰笑了两声,渐渐凝住唇角:“但是,但是月月是陈家这一辈唯一的......”

唯一的女孩子。

陈家那样的家庭,会就这么放着她,任她自由选择婚姻吗?

舒羡之拐杖敲了下他小腿:“别在小孩面前说这个。他们陈家要干嘛,我不管,他们这些人的脑子,我们管不着,我只要我们月月高兴。”

殷秀梅也说:“就是,清朝都没了,他说把月月给谁就给谁啊?他们陈家,又没管过我们月月,以前小柔带月月回来的时候,月月都哭,肯定是受委屈了。”

殷秀梅想想又要哭起来。

舒世杰低头叹气:“理是这么个理,我就怕他们戳月月脊梁骨,背后骂她白眼狼......”

“闭嘴!”舒羡之猛地敲了下地面,“你昏头了!什么白眼狼,陈家有搭理过她一天吗?是月月求着姓陈的把她生下来的吗?养女儿,养一分还要她还一分,我现在就骂他一句这是在卖女儿。”

殷秀梅:“可不是,想想你对你外甥女好,

她以后,给你什么工作铺路的?做不成

她好了?”

舒世杰想想也是。

舒羡之说:“月月,你爸爸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陈蝉衣愣了愣,对着周围人的视线,她忽地觉出些难堪和委屈。

她拧着小手:“………………两千不到。”

舒家人都愣住了,舒羡之气疯了:“一个月就两千?”

陈蝉衣低眸,她抱着自己的小背包,捏捏上面的小羊挂件:“爸爸说,给再多我心会野,保证一日三餐就行了......”

舒羡之气得站起来,又颤巍巍坐下了。

殷秀梅拍他:“稳着点,稳着点,气出病来谁帮月月?”

舒世杰立刻回房,拿出张卡给陈蝉衣:“拿着,里面有个十万,别听你爸的,女孩儿娇养怎么了!“

陈蝉衣收下卡,一张小小的卡,她却觉得硌得手心发疼:“谢谢舅舅。”

舒世杰摆摆手。

舒羡之该说的说完了,该问的也问完了,起身叮嘱两个人:“行了。你们好好的,别吵架,我没要求,唯一就是现在还在念书,有些底线不能越。”

他看李潇:“你是男人,你不要欺负她。她如果不懂,你得懂,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李潇轻轻垂眼:“我知道。”

舒羡之满意颔首:“这么晚回去也危险,就在外公家住一天吧。世杰,你让人收拾出间客房,月月就住她之前的房间。”

晚的颐和路静谧安宁,陈蝉衣早早关了灯睡下,却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

她悄悄下床,小洋楼黑漆漆没有声音。

她穿过回廊,敲响客房的门。

李潇开了门看见她站在外面,温声问:“怎么了?”

小姑娘背着手,有些害羞:“我睡不着。

他明白了。

李潇无奈笑,拿过自己外套:“披上,想去哪里走?”

他今天来找她,还穿的校服,他高,校服外套比她大特别多,她穿着长度都到大腿,像短裙。

陈蝉衣拉着他往颐和路上走,夜晚落了点小雨,梧桐潇潇,颐和路上满是清新干净的水汽味道。

路灯把影子拉得好长。

沉默走了一会儿,陈蝉衣忽然说:“阿满。”

嗯。”

“你以后,想考哪所大学啊?”

他笑:“南大吧。”

陈蝉衣愣了愣:“是因为外公那样说吗?”

她模样有点拘谨,李潇觉得怪可爱的,忍俊不禁:“那怎么办,你外公不肯把你往外嫁啊。”

“哎呀。”她羞着脸踢他,“他都说别往心里去啦。”

他笑:“能不往心里去吗,他点我呢,让我好歹留在苏南,不然免谈。”

她红着脸,往他身边靠。

李潇没忍住低眸,笑着说:“那你呢,你的成绩......清北差不多。”

陈蝉衣不高兴地摇头:“讨厌京城,不想去京城。”

“啧。”他捏捏她脸,“上学的事很重要,不闹。”

她过来抱着他腰,闷闷不乐埋着张小脸,埋了半天还是很不高兴:“我就不要。”

“为什么?”

她苦

巴巴:“你怎么都不懂啊,这样大学就要异地了,你就要喜欢别人了!”

他笑得肩膀发抖。

她是真恼了:“我打死你。”

“好,不笑。”李潇展眉望她,放柔语调,“那怎么办,我听你外公的听你的?”

“你………………”她要气晕了,“你要他还是要我啊!“

他笑得不行,懂了:“看来我跟南京没缘分了。”

她哼一声。

晌又黏过去抱着他:“也不一定,万一没考好………………”

“傻话。”他摸摸她脑袋,“好好考,我填京城的学校,不会跟你异地的,也不会喜欢别人的。”

她哦一声,觉得脑袋晕晕埋在他怀里。

他身上衣服已经干了,只有皂角混合着水汽的清香,还有他身上的气味,很好闻。

陈蝉衣嘴唇靠着他胸膛,贴了一会儿,又抬眸,很认真说:“真的啊?“

他无奈扯唇角:“讲过就不会骗你,不然怎么办,你就是个小黏人精。”

“我不是!”

他挑眉:“那你现在别抱着我。”

她抱更紧了:“……………我是就我是。”

他笑得不行,被她砸了两拳,握住她手。李潇眼眸暗,声音也像沙哑:“嗯,宝宝,眼睛闭起来。”

他居然学她外公家讲话!她脸红得厉害,但还是听话地乖乖闭上。

?夜色下,她眼睫纤长,秀气的脸莹润可爱。

李潇低眸,捧着她脸上去。

年他的吻生涩而漫长,只是很简单的嘴唇贴嘴唇,她还是觉得脸颊慢慢烧起来。

“阿满。”她指尖发抖。

他应得很含糊:“嗯。”

“你以后,想报什么专业啊?”

“计算机?通讯工程?都可以。”

她知道他这个很厉害,拿过奖:“好哦。”

那你呢。

“哦?”

“嗯。”他拇指摁在她薄红的眼尾,“宝宝以后想学什么?”

提起这个,陈蝉衣其实有点不好意思,凑上去小手找住他耳廓:“我悄悄给你说。

她矮些,他弯腰配合她,姑娘有点欢喜地说:“其实我想学中医。”

他笑:“和外公一样?”

“嗯。”她红着脸点头,也没注意到他怎么叫那么自然。

李潇弯唇:“怎么不学西医。”

陈蝉衣想了想,抿抿唇:“不知道嘛,也不是不喜欢吧,就是......中医更喜欢。”

她又望望他冷硬的脸。

少年眉目英挺,那年轮廓尚且青涩,却已经有了些男人般成熟端正的味道。

她觉得很好看,小手喜欢地摸摸:“其实阿潇这么高,身体素质也很好,当警察也蛮帅的。”

他拍她腰:“你到底要我干哪样?”

她腰敏感,很快就软了,不跟他贫了:“哎呀,我说说嘛。”

“一会儿再说。”他把她扯过来抱好,低眸重新吻上,“我先亲会儿。”

颐和路的夜色漫长。

多年后回忆起这段事,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

她那年十六岁,她没有想过,二十五岁的春再和他相遇,是在医院外。

隔着重重雨帘,她学了西医,她没有依照约定去京城,她去了临海。

而那年那个少年也没有当上警察。

的腿,一辈子不可能做警察了。

他甚至连高考都没有参加,最后一次见面是在监狱,隔着长桌,他说:“陈家月,分手。”

陈蝉衣的大学生涯极为枯燥,她没什么娱乐活动,不爱认识新的人,性格也变得更加安静默然。

学毕业那年。

陈如晦说让她出国玩几天。

那是他第一次“放飞”她,他开始给她很多钱。

她笑笑。

她知道是陈如晦觉得她“土气”,没有娇养的真千金小姐风情迷人,做不成一个好的礼物,拿不出手。

十月秋萧瑟,她飞去伦敦,见了一面她大学时候唯一的朋友许珈毓。

伦敦其实没什么意思,同样阴雨绵绵。

许珈毓在小公寓搞了一台音响,两个姑娘晚上喝酒,接着是唱歌,接着是絮絮叨叨说话。

她们点了很多歌,陈蝉衣喜欢信乐团,许珈毓也是。那年伦敦秋天很冷,每到秋叶慢慢变黄,意味着离别。

那年信也早已离开信乐团。

她下巴搁在臂弯,愣愣着手里酒杯,漆黑昏暗只有屏幕灯光的房间,许珈毓很安静在唱一首歌,叫做《假如》。

“假如时光倒流,我能做什么,

找你没说的,却想要

,

假如我不放手,你多年以后,

会怪我恨我或感动......”

“假如真可以让时光倒流,你会做什么,

一样选择我,或不抱我

,

假如温柔放手,你是否懂得,

走错了可以再回头......”

“想假如......”

她知道人生没有假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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