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天京城的雨多得不像话。
李潇开车带她去了潭柘寺,地方是她找的,是京城周边幽静的塔林山寺。
他在离寺不远处,定了间民宿,那时节雨水多,树木长得葱茏苍郁。
最初陈蝉衣想去看雪,可这季节并不是看雪最好的时候,她这两天精神蔫蔫的,要是去云南或东三省,路途也远。
李潇担心她身体,就答应冬天再陪她去看:“到时候可以去漠河。听说那里还能看极光,我们买点漂亮衣服,给你拍照片。”
陈蝉衣说:“你之前在北欧,也看过极光吗?”
“看过的。”
她就点头:“好哦,那我冬天再去。”
这么乖,李潇弯唇揉了揉她长发。
她也怕他连着旅途一周,又要直飞洛杉矶处理事情会累,后面干脆就选了个小地方。
潭柘寺环境清幽,建在山林,是年头很久远的寺庙了,历经十余朝,风雨不倒,挺适合幽居的。
他们去庙里求了福,前三天几乎都在酒店,或是去山林走走。
潭柘寺不算大,也分上下塔林两院,挺多高僧在此修行,因此故事比风景更吸引人。
陈蝉衣有次听寺里诵经,扯了扯李潇衣摆,压低声音说:“我想到我们之前高中秋游了。”
他笑:“嗯。”
“当时还写了福带呢,保佑我们小高考考得好。”
李潇当然记得,和她告别离开润州前,他特意去拜过:“之前飞北欧,我还去看过,我们当年写的福带还在。”
她眼睛亮亮的:“真的吗?”
李潇弯唇:“嗯,可能真是佛祖保佑,过去那么多年,竟然还在。”
“那我之后想回去看。”
“好。”他把手机摸出来,垂眸低声说,“我还拍照片了,现在就能给你看。”
他手机已经换了新的,不变的是锁屏密码,仍然是她生日,联系人列表点进去,干净清爽。
诵经结束,两个人走出去,陈蝉衣想进炷香,他陪她付香钱。
潭柘寺那季节雨水仓促,多得堪比南方雨季,青苔湿漉漉覆盖在石头上,屋檐滴滴答答往下渗水。
阴雨天,大殿里光线并不明朗,空气中像是浮动着颗粒与碎屑。
他没请香拜,视线扫过大殿四周,不知为何,眼中只看得到光的影子,线香袅袅升腾,世俗红尘都安静。
陈蝉衣站在门槛里,三炷香扣在指腹,闭上眼,微微仰起头。
他也不知道她在祈愿什么,总之很虔诚的模样。
约莫一分钟后,她走上前,把香插.进香炉。
踏出去,李潇轻声问:“刚许了什么愿?”
陈蝉衣看着挺高兴,也没避讳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欢喜地小声说:“我说祝你起落平安。”
他微愣,旋即扯起唇角,心里酸酸软软又好笑:“就许了这个?”刚才看着那么虔诚,结果就替他许了。
陈蝉衣点点头,后面想到什么,脸一红:“还有一个不能告诉你。”
“说说看。”
“就不要。”
“我真的想知道。”
“哎呀,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特别耍赖皮,他无奈笑了笑。香客如云,这地方到底狭小,撑伞就愈发潮湿拥挤,李潇停下来,在手机上看周边的餐饮。
一道声音传过来:“潇哥?”
他抬头,隔着几道雨幕,看见个年轻穿衬衫外套的男人:“季航。”
陈蝉衣也看见季航了,唇张了张,想起之前在广西他姐姐季颂颂那桩事,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
季航走过来,精神奕奕:“想不到在这碰到你们,小嫂子你好。
他主动打招呼,陈蝉衣脸微红:“你好。
李潇说:“不是说在沿海吗,怎么到京城来了?”
“跟着我们分公司老板过来的,公司总部在这,我最近在跟他跑项目。”
李潇问了几句公司情况,听他说完就笑了:“感觉你过不久就得调到京城了。”
“我倒是也希望啊,但是吧也纠结,这边房价和消费都太贵了,还不如在分公司待着舒服。”
潭柘寺小院出去有铁锅炖,下雨吃挺爽,三个人就中午吃了顿饭。
季航举着酒杯:“我现在也算是从山里走出来了,要不是当初潇哥一直劝我学习,好好考试,考出大山,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呢。这杯我得敬潇哥。”
李潇笑了笑,和他碰杯:“京城挺好的,以后会遇到越来越多的好事,日子也会越过越好。”
季航说:“我上回和小雨聊天,她也这么跟我说,你是不是见谁都这么说。”
李潇挑了挑眉:“你之前去找我妹玩了?”
“没啊,就微信上说说。”
“你还有我妹微信啊?”
季航瞪大眼睛:“对啊,都乡里乡亲的,加个微信怎么了?之前小雨上初中了,压力还挺大的,你那会儿还没回来吧,你知道你妹有天晚上崩溃跟我哭吗,她说她想你。”
“她,打视频,站在上海浦东某花园别墅的花园里,跟我说??鸣鸣,我不要大房子,我要阿哥回来??我靠!你知道对我冲击有多大吗?等我有钱我也要这么说!”
李潇垂眼夹菜,笑骂了句:“滚蛋。”
“咱妹咱妈现在也算苦尽甘来啦。”季航端起酒咂摸一口,停顿两秒,忽然说,“哦对了......我阿姐嫁人了。“
陈蝉衣专心致志挑骨头上的肉,冷不丁听到这句,懵懵然抬起头。
季航眼睛没看她,话又像是对她说的:“前两年就嫁了,老公是隔壁村??就是河堤下面那村,你有印象吧?对,河堤东头那户。我姐夫之前也是在沿海打工,后来去珠海做了点小生意,还挺好。现在他俩日子过得好,我阿姐今年打算要孩子
了。”
李潇轻“嗯”一声。
季航的意思,不言而喻,是让她放心。
陈蝉衣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后面季航再说话,她也会跟着讲两句。
季航吃完饭就返程了。
陈蝉衣有些困倦,本来说下午再去山上走走,也不想去了:“想回去睡觉。”
李潇探手抚了抚她的脸:“好。”他把行程取消。
他们民宿租在山间,从屋子里面也能看到木头。
原始的,古朴的气息,落地窗外,就是京城葱郁山林,雨水一道道在玻璃上蜿蜒。
这间民宿有私汤温泉,其实一年四季都开着,只不过宣传语打的是:秋季私汤看红叶,冬季泡泉赏雪。
和春夏没一点关系。
陈蝉衣说:“也不会有人夏天泡温泉吧,那么热。”
李潇望着她:“不是说冬病夏治吗。”
“真的假的?”她大眼睛迟疑一瞬,“泡温泉也是冬病夏治吗?我回头去问问外公。”
她音调软软的,他不过随口一说,她感觉是真信了。李潇心里又软又好笑,抱起她回房间:“别问了,你也真是。”
太可爱。
他把她轻柔放到床上,中午见过季航,两个男人喝了点酒,这时候李潇眉宇里的冷淡被隐去,眼睛都要化成一股水。
她衣领乱了,他颤着手指,去解她纽扣,散了两颗就探进衣摆。
陈蝉衣把脸埋进他肩窝,耳根有些烫:“我要睡觉。”
“不许。”
“你才不许。”他声音仓促又磁性,好听得紧,但她真的困了,“你晚上再弄,我要睡觉,睡觉。”
重复了两遍,还以为这样就有杀伤力,然而姑娘音调软绵绵的,他越听越情动难耐。
然后陈蝉衣就把被子一裹,眼睛一闭。
真睡了。
一点面子不给他留。
李潇足足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就气笑了:“你换上睡衣再睡。”穿着出门的衣服睡觉,蒙谁呢。
她就又裹着被子爬起来,把睡衣勾进被子里,半点不露身体地换完,脏衣服丢出去了。
“你有点儿气人。”李潇挨过去咬她肩膀,她哼哼两声,看起来是真的疲倦,很快呼吸平稳,不说话了。
李潇从身后抱着她,鼻梁垫在她肩窝,木屋里,安静袭来,只能听见房间外,滴滴答答落雨声,山林寂静。
他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她温柔的吐息,身上有种柔软宁定的气质。隔着薄薄睡衣的,是她温暖的体温。
他闭目养神,似乎也没真睡着,到了不知夜晚几点,怀里的人迷迷糊糊醒了,张口就是:“你之前。”
他凑上去:“嗯。”
她好像还在回忆,或者是没睡醒,记忆迟钝:“你之前,和季颂颂,你还骗我。
李潇无声笑笑,当时确实是骗她了,他承认:“我好像把你接回来的时候,就和你解释过了,小宝,你翻旧账。”
声音有点儿无奈,更多是温柔。
陈蝉衣沉默了会儿,不大高兴:“就翻,气死了。”
那他还能有什么办法,李潇吻落在她后颈,不重,轻得像羽毛:“不气。”
“你还跟她讲话。”
“嗯。
“她喊你帮忙,明明是故意的,我都看出来了,你都看不出来。”
他又不好说他知道,李潇弯唇:“我瞎了。”
“对啊,你就是瞎了。”她气气的,“猪油蒙了心。”
李潇听笑了。
然而过了会儿,陈蝉衣又说:“不过现在我感觉挺好的。”
他撩起眼皮:“嗯?”
“感觉大家这几年变了很多,都越来越好了。我前几天在南二环还遇到了秦老师,他今年又来京城开会了,跟我说医院也挺好的。”
她从前的小同事们都转了正,一切顺利。
赵蕴瑶这几年也长大,想明白一些道理,尽管她妈是个势利眼,但她能早点看清,以后人生路会更顺畅。
暮雨现在在上海念书,很争气,陆承风说到做到,半点不亏待,给她提供了最好的条件。
李潇妈妈的病也好了很多。
季航来了京城,以后遇到的机会会更多。
就连季颂颂也嫁了不错的人,日子在越变越好。
陈蝉衣发自肺腑叹口气:“真好。”
他听得特别好笑,她心好软,刚刚还在吃醋,现在还是真心实意祝福人家。
弄得他心里也软软的。
两个人一直睡觉,也没人起床,房间里都是黑的。李潇咬住她耳垂,往里舔了舔:“你现在醒了?”
“嗯?”她没懂,“醒了啊。”不然是什么在跟他说话。
紧接着就感受到一股力道,她被翻过身,她低低叫了声:“啊。”他埋进去。
陈蝉衣又羞又气:“你王八蛋。”想想骂得不够狠,“你记仇,你不要脸。”
他也不气,微微喘息在她耳边:“你最好一会儿也能骂出来。”他收紧横在腰间的手臂,她被刺激,吓得浑身哆嗦。
李潇沉重闷哼一声:“放松点......”接着缓慢温柔起来。
那种温柔缠绵的力度,像伪装,不过瞬息后,这种律动就变了意味。他额头抵着她肩膀,借此遮掩凌乱仓促的呼吸。
再过一刻钟,他摁住她肩膀,换了位置,再度沉身,她终于哭起来。
那种力度,让她觉得无助又害怕,身体本能反应,手臂仓皇抵住他胸膛。掌下男人心率飞快,身体滚烫:“嗯......”
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从前好像没有,现在却莫名附在她身上,他太激烈了,像狼,像野兽,反正不是正常男人。
整个过程持续很久。
向来都很久。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她让他停,他没听,喊他慢点也没用,那些话仿佛刺激得他更加兴奋。
小小木头的房间,空气蒸腾越来越热,她的身体,呼吸,也跟着越来越热,角落光影朦胧,又好像她的错觉。
陈蝉衣低咽一声,感觉他撑着的手臂,青筋虬结狠狠抖动几下,然后是长久的安静。
良久后,他舔干净她颊边的泪水,可能还有湿汗,手指搭在柔嫩的颈边,缓缓摩挲。
他没像从前那样,立刻撑起身体下床,找毛巾给她擦拭。李潇翻了个身,侧身抱住她,指尖插进头发,有一下没一下梳着。
她额头抵着他胸膛,闭上眼,轻轻喘息。
体力消耗太大,现在也说不出话,只是今晚上的几次,他比往常更加寡言了。
陈蝉衣环住他的腰,小腹有点难受,他掌心绕过来贴了贴,粗粝温暖。李潇声音低低地:“怎么还没动静。”
陈蝉衣登时心里一跳,有些支支吾吾说不上话。其实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她这个月生理期推迟了,人也没什么精神,但是也不能确定。
毕竟雨季,她也会发烧感冒,可能就是普通生病了,生理期也是巧合。
医者不自医,这种事她还是想谨慎小心,陈蝉衣约了医生,过两天去检查。
幸好房间漆黑,她脸上苍白他也看不真切。
那晚结束,他很长段时间都在拥抱她,动作很轻。酒店有电视,陈蝉衣披上贴身的睡裙,把遥控器摁开。
午夜节目没什么好看的,不是法治新闻,就是调解栏目。
陈蝉衣来来回回转了几个台,最后还是停到调解上,不再换了。
她对这些没兴趣,只是想放点声音,李潇也没说什么,从身后搂着她,让她窝在被子堆和他胸膛之间。那些调解节目千奇百怪,他偶尔会低下声,和她说说话。
李潇说:“累了就告诉我。”
陈蝉衣点点头。
只是她一直没有睡意,身后靠着他,他强健有力的心跳一声声,敲在耳边。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帘缝隙开始变亮,清晨应该已经泛起一层温柔模糊的鱼肚白。
那一整晚没下床,后续也没有再做。
直到此时,李潇才拍拍她肩膀:“得走了。”
她捧着他袖子愣神,一瞬间竟也没反应过来:“去哪。”
“洛杉矶。”李潇轻声说,“我先把你送回去。”
这确实是早就说好的,然而不知为什么,他一动不动抱着她,她却没来由感到一阵心慌。
陈蝉衣犹豫了好半晌,男人温热的吻落下来,覆在头顶。
她才点点头:“那我在家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