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馬勝利臉長身瘦、面黃無須、衣服考究、一團和氣,整個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已與以前的魏武萊有著天壤之別,簡直就是反著長的兩個人。
現在,世上只有拍板者鄭世安、執行者高大人二人知道這個驚人的秘密,就連他的家人都認為他早已化作一把黃土,隨風而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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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雖身陷囹圄、但仍堅信何思賢會救自己出去的魏武萊,在被流放的前三天的晚上,等來了最終的命運。
何思賢派人告訴他,流放是用盡所有的力量才爭取到的最好的結果,要以大局為重,其他的容後再議。
魏武萊聽後良久無語,知道已無力回天,只是裝作順嘴隨意地問了一下前來傳話的人,王亦剛怎麽樣了。
那個人回答得也很隨意,估計現在人已到家了吧。
默默聽完的魏武萊臉上並無變化,內心卻一點都隨意不起來,騰地燃起了熊熊大火,在傳話之人走後很久很久仍沒有熄滅。
為什麽王亦剛可以回家享樂,而自己卻要流放千裡?
何思賢竟然認為已盡全力、結局最好?
老子都快要死了,還談什麽大局?誰的大局?大局為誰?
長痛不如短痛,流放不如殺頭,自己一定要琢磨出個法子逃出升天。
感覺身陷地獄、苦苦掙扎了一個晚上的魏武萊,在第二天一大早,就讓獄卒給鄭世安傳了話。
他擲下了自己迄今為止最大的賭注。
他要緊緊抓住鄭世安這根稻草。
即使鄭世安遞來的是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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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昨晚是魏武萊一生中經歷過的最長的夜晚,那麽今天就是他有生以來熬過的最長的白天。
直到夜晚最深的黑暗襲來,幾近崩潰、快要絕望的他忽然看到身披黑鬥篷的鄭世安,鬼魂一樣悄然而至。
感覺整顆心都要蹦出來的魏武萊,撫了撫胸口說,我真以為你不會來了。
鄭世安說,你很焦慮。
魏武萊說,求人的人,通常心裡都沒底。
鄭世安說,你似乎認為,流放還不如死了來得痛快。
魏武萊說,人死如燈滅,吹一口氣就行;而流放對我來說,就是去做人肉燈芯,我忍不了這個。
鄭世安說,我從來不和無法理解的人談生意,因為你不能信任一個你理解不了的人。如果你不信任一個人,你還會和那個人做交易嗎?
魏武萊說,不會。
鄭世安說,所以,你要說服我。
魏武萊說,我隻想活下去。
鄭世安說,然後去找讓你淪為棄子的何思賢報仇?
魏武萊說,棋子本就是用完就棄,何思賢只是盡了本分,並沒有錯,我不怪他;如果他幫我去罪,他就給了情分,我自當感謝他;現在他是沒有幫到我,那我也只是不感謝他而已;他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他的,更沒有仇恨。
鄭世安說,和王亦剛相比,你是否意難平?
魏武萊說,人比人要死,而我隻想活,所以我不再和任何人比;更何況,哪個廟裡沒有屈死鬼?
鄭世安說,世上有那麽多人,為什麽非得屈你不成?
魏武萊說,為什麽不能屈我?
鄭世安忍不住笑了笑說,最初聽到傳信,說實話,我有點意外;我本以為你會愉快地接受自己流放、王亦剛歸家的命運安排。
魏武萊說,何思賢只是通知我最終的判決而已,並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他可能認為流放比砍頭要好很多,可我卻覺得流放遠比砍頭恐怖得多。
鄭世安說,就是想到這一點,我得出了一個結論,你想逆天改命,但同時又對何思賢放棄了幻想。
魏武萊說,一點兒也不錯,我和他再無瓜葛,只能靠自己拚命爭取,於是,我想到了你;如果說現在還有人能救到我的話,那個人非你莫屬。
鄭世安說,所以,你想用一個天大的秘密來和我做筆生意。
魏武萊說,我官卑職小,又不善搜刮,想用權勢脫罪、願拿銀子買命,可實在是有心無力,所幸偶得一驚天秘密。
鄭世安說,有時候,秘密要比銀子好使得多。
魏武萊說,千金易得,秘密難求,只能偶遇。
鄭世安說,我之所以最終決定來這裡,實際上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魏武萊說,竟然還有別的原因?
鄭世安說,因為我突然想到了一句話。
魏武萊說,只是因為一句話?
鄭世安說,貴人往往來自意外之地。
魏武萊說,你認為我就是那個貴人?
鄭世安說,也許吧,這誰知道呢?只有誰都不知道,是不是才切合意外之本意呢?
魏武萊說,世事難料,也有可能果真如此;而且只有意外,才有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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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世安稍作停頓,似乎在做最後的考量,然後說,做生意,講究公平公開、誠實信用,不能強買強賣,一定要全憑自願。我現在先亮出我的產品,講清楚我能做什麽,以及做到什麽程度,然後你審慎地考慮周全,之後再決定要不要交易。你覺得這樣安排可好?
頻頻點頭的魏武萊感激地說,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了,秘密一旦說出,就不再是秘密了。
鄭世安說,流放已勢在必行,但可以安排你半路出逃;然後改頭換面,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接著在官府重做一套資料,換個嶄新的身份;最後你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走在大街上,橫著走都沒事;因為你不但身份合法,而且還可以肯定的是,天下無人能識君。
魏武萊說,一旦逃亡,豈不連累家人?
鄭世安說,因此要先偷送他們遠離京城,找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重新生活。
魏武萊說,這樣的確沒有了後顧之憂,即使之後東窗事發,我也死而無憾。
鄭世安說,只有不怕死的人,才能活;不過,你還是先想想事成之後怎麽過活。
魏武萊說,既然這樣問,是不是表明你已替我想到了一條合適的退路?
鄭世安說,重生後的你,既無人脈,又沒金錢;兩眼一抹黑,只能靠出賣力氣混口飯吃;但如此生活,是不是既寒酸又委屈?所以我還是提議,以後幫我打理一些生意,也能體面些,至少還能活個人樣;不知你意下如何?
魏武萊十分意外地說,你願意收留我?
鄭世安說,我只是覺得你在我這裡能發揮更大的作用。
魏武萊說,如果就此倒下,我的確心有不甘。
鄭世安說,那現在是不是輪到你展示一下底牌了?
魏武萊說,在說出秘密之前,為表示對你不趁人之危的敬意,我要先簡單做個說明,等你了解以後,在做決定也不遲。
鄭世安說,請講。
魏武萊說,我猜想,關於這個秘密,你最盼望是何思賢的,最不希望是你自己的,最無所謂的應該是衛戊丁的。
鄭世安說,你為何如此認為?
魏武萊說,何思賢是你最強大的對手,他的秘密對你最有用;衛戊丁的秘密在你眼裡沒有多少油水,可以說是可有可無;而你之所以最不願聽到自己的秘密從別人的嘴裡說出來,是因為如果我知道了,那麽就意味著何思賢肯定也知道了,這種情況對你最為不利。
鄭世安說,你說的這些,也算是有幾分道理。
魏武萊說,我心底的這個秘密既不是何思賢的,也不是你的,而是衛戊丁的。
鄭世安說,既然如此,你為什麽要提前明確指出,這豈不對你更不利?
魏武萊說,我是個大老粗,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我不能有任何隱瞞;一旦交易達成,我就會認為我們也算是生死之交了;何況以後我還要跟著你討口吃的,自然應該坦誠相見。
鄭世安說,人與人之間,只要產生一點點的懷疑,只要裂開一絲絲的縫隙,便會隨著時間的流逝無限增多放大,想要修複,可真是難於上青天啊!可是,你如今擁有的是衛戊丁的秘密,這確實讓我感到意外。剛才還提到意外,這意外馬上就來了。
魏武萊盡管嘴巴硬得像鴨嘴,內心還是無比慌亂,強作鎮定地說,那你要不要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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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接下來讓魏武萊更加出乎意料的是,鄭世安連想都不想一下,直接把難題又一腳踢了回來。
鄭世安說,你認為我應不應該聽?
魏武萊思索了一下說,關於何思賢的秘密,你知道的肯定比我多,我說給你聽,不但沒什麽意義,還顯得對你不夠尊重;而不是你的秘密,你更應該高興才對;還有,我敢保證,衛戊丁的這個秘密,絕對無人曉得。
鄭世安說,你分析得也很不錯,可我對衛戊丁的興趣也確實不大。
魏武萊說,剛才你不是還說過,貴人通常都在意外之地嗎?說不定日後你用得上衛戊丁這個貴人。
鄭世安想了想說,你這樣一說, uukanshu 我就是不想聽,也得聽了。
魏武萊眼中似乎有光在流動,鄭重地說,你確定?
鄭世安說,當然。
魏武萊說,我以前看守過一個江洋大盜,他在被開刀問斬的前一天夜裡神神秘秘地告訴我說,有一天半夜他潛進衛侯府,偷完東西剛要出門,外面忽然有人回來,他連忙躲到床下;那人喝得酩酊大醉,上床倒頭就睡,嘴裡嘟囔著說,侯爺是我費明的兒子,我才是他親爹。
早有心理準備的鄭世安,仍被狠狠地震驚了,不由得失聲說,衛戊丁衛侯爺竟是管家的兒子?是喝醉了?還是聽錯了?真是匪夷所思。
魏武萊說,這還真不好判斷,不過話說回來,人們不是常說酒後吐真言嗎?
鄭世安說,對於這類讓人措手不及、深感稀奇古怪之事,明智的做法就是寧可信其有。侯門深似海啊,這真可謂沒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啊!
魏武萊說,我也從未說給任何人聽,包括家人也沒有。
鄭世安說,為什麽不告訴何思賢?
魏武萊說,我就是講給他,他也不會救我,因為他會認為,告訴他是我應該做的、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
鄭世安說,你這也算是留了一手啊!
魏武萊說,我也沒想到,之前的無心插柳,會開辟出一條再生的後路來。
鄭世安說,事前的無意之舉,在事後看來,皆像有意為之。
魏武萊說,我這頂多叫做撞到了一點點運氣。
鄭世安說,就此別過,祝你好運!
魏武萊說,來日富貴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