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下意识的往旁边挪了半步,眼中闪过一丝嫌弃,不忘抬手将肩头的衣服捋平。
方道乐呵一笑,悻悻收回落空的手掌。
气氛有些尴尬。
读书人轻咳一声,主动开口,缓解尴尬道:
「你看人比我准,你且说说,你是如何想的?」
方道似是还记恨着刚刚的事情,双手环胸,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敷衍道:
「我能怎麽想,我刚不是都说了,我可不敢动这少年,我还不想死,惹不起,当然是躲远一些咯。」
读书人挑了挑白眉,苦涩一笑。
「你向来言不由衷。」
轻摇头,继续道:「也罢,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我替你说吧,」
方道馀光一瞥,默不作声。
读书人迎风而立,捋着胡须,凝望远处,肃穆道:
「纵观浩然这场棋局,你我生来便在局中,莫过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而这少年,却可作壁上观,做那看棋之人。」
言外之意便是少年的种种表现,完全可不在此局中,将自己置身事外。
方道暗垂眉目,低声而语,一字一句道:
「他若入局,必将执棋,浩然天下,永不安宁。」
声落,二人彼此对视,眼中皆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之意。
四目相对间,已有万语千言耳边响起。
至少。
对于许轻舟的看法,两人是一致的。
他若置身事外,便当观棋不语。
他若只身入局,必当执棋,兴风作浪,三界不宁。
少年书生,虽只是十一境而已,可是他们却都很清楚,他绝非表面看着的那麽简单,也绝非他们能比。
他们顶多就是棋子,在上苍眼中,不过只是萤萤之火,蝼蚁而已,将来局起之时,想要保命都是极难的。
可少年不一样,他可执棋,拨动风云。
这是两人的直觉,也是这些年来,他们对于这位少年的认知。
近两千多年,浩然变数频发,可归根结底,每一次变数的上演,都与这位忘忧先生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
灵江之鱼暴动了两次,南海之行走出了百万人妖。
苏弑之封了一条灵河。
东海的仙抢走了灵兵。
还有后来的灵江水落大打折扣,神尊显化索要精血。
这些一切的一切,看似不合理的事情,乍一看彼此之间毫无关联。
可若是细究一番,却又都能和少年扯上些关系。
少年入世,天下异动。
少年所去过的地方,变数总会不合常理的上演。
浩然未来的那场浩劫,他们早就知晓,只是他们没有破局的能力,故此,他们选择了拖。
浩然于他们而言,就像一个得了绝症的病人,药石无医,他们医术平平,只能续命。
将时间推迟,将浩劫推迟。
可既然这是一场局,除了拖延之法,自然还有破局之术。
破局要的就是变数,他们也一直在等这个变数。
只是原本,他们不确定能不能等到,而现在却是等到了。
许轻舟,忘忧先生,便是那个变数。
变数是破局唯一的契机,即便他们也不确定,同样无法看清。
可是他们却都清楚,若有破局法,只能是少年。
少年是变数。
只有少年入局执棋,翻云覆雨,搅动天地,才有破局的可能性。
冥帝虽是女子,可始终是四肢发达,不善于思考,看不透,也看不破。
空帝狡猾,即便是真看破了,也从不会说破。
至于佛祖,那个大和尚,心胸极大,向来随波浮尘,他有没有看清,还真不好说。
儒圣和道祖,两人心思向来极深,神游天外,依旧心系浩然苍生。
他们自然是看得清的。
所以。
许轻舟的出现,并未让他们二人感到害怕。
少年不入局中,一切如常,风平浪静。
少年若入局中,那便是得偿所愿。
许轻舟跟江云畔和白狼总归是不一样的。
哪怕是昔日的白狼和江云畔,他们也不是没给过他们机会。
两人自导自演了四百年的那场戏,他们早就看腻了,也烦了。
可是他们做不到,始终激荡不出半点变数来,亦是始终无法逃离他们的掌控。
试问,连他们的局二人都破不了,谈何破天下之局?
可许轻舟却不一样,他刚问世。
便以可让两座天下无可奈何。
现在两人不怕许轻舟管这人间事,而是怕这少年还和现在一样,不问人间事。
彼此会意,淡然一笑,恰如知己。
这一生得一人便足矣。
读书人抚着长须,任由清风卷动袖袍,温声说道:
「从前,你我在牢笼外,一脸不解。」
「后来,你我在牢笼内,一语不发。」
「现在,利刃悬顶,天道将倾,依旧模糊不清,他若是能看得比你我清楚,不知还会入此局否?」
方道咧着嘴角,淡然一笑道:
「那是他的事情,不是你我该操心的,既是执棋之人,岂能被你我左右,若是你我能左右得了他,那便是让他执棋,不过也是无妄之灾,白费一场罢了,所以,你我该怎麽样,还怎麽样。」
儒生若有所思,深深凝望了一眼道祖,感慨道:
「言之有理,那便和原来一样,一如往常吧。」
说完卷袖,轻轻一拜。
「时候不早了,方兄,我就先走了。」
方道连忙叫住儒圣,「等等。」
儒圣不解问:「方兄可是还有话要说?」
方道扣了扣鼻孔,来到读书人近前一拳的距离,乐呵呵道:
「按老规矩,该我先走,我走了,你在走才对~」
儒圣无奈,摇头一笑。
「那方兄,先请吧~」
方道洋洋得意,半眯着眼,用刚扣了鼻子的手,拍了拍儒圣的肩膀,不忘藉机反覆擦拭,笑道:
「嘿嘿,后会有期。」
话落,方道大步离去,洋洋得意,小声吐槽道:
「还嫌弃我了,呵~老东西。」
儒圣垂目,面色一黑,只见那肩头白衣多了五指之印,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那上面还有黑黑的一坨。
不用想,便是那道祖的鼻屎了。
读书人满脸嫌弃,最后却也只是无奈叹息一声。
抬手轻轻一弹,流光浮现,白衣如常,不染纤尘。
哀怨道:「还是和年轻的时候一样,有仇不隔夜,小气的紧啊——」
不过对此,他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回望一眼灵江岸,他知那里有座小院,少年便住在那小院之中。
目色深沉,不曾言语。
踏风而起,寻来时的路而回。
「心似白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东西,顺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