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徽笃定地点了点头:「约莫是了,稍远些地方的固然不能看得太真切,但正下面那个……正在拉人的,我看着都有点眼熟,应该就是在哪里见过的锦衣卫了。」
只是旋即.
他又紧蹙起眉头满脸不解.
「既然陛下知道此次聚集诸多百姓的潜在风险,那他……」说到这里,他不知该如何继续评价这种行为,声音只能顿了下来。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正常人一般谁干这种自找麻烦的事儿?
傅友文沉吟了片刻,道:「或许……真有值得他这麽冒险的事情呢?」
刘三吾神情严肃地道:「你是说陛下又有什麽新招子了不成?像是之前捣鼓出来的廉价布料那样?」
詹徽摇头道:「上次是神不知鬼不觉捣鼓出这麽多布料,难道这次还能变出丝绸来不成?廉价布料的材料可以从那些树皮丶藤蔓之类的东西上薅,丝绸可得有蚕丝才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刘三吾也认同地道:「再说了,布料之事最起码是有迹可循的,什麽工业司丶工部等等……细想之前发生的诸多事情,其中可没有一件事情能表现出这样的迹象。」
傅友文显然不这麽觉得。
他深吸了一口气。
看着窗户下方那些密密麻麻的人群,双眼微眯道:「或许只是我们猜测不到丶想像不到的事儿?」
「亦或是被咱们忽略了的事儿呢?」
「之前的什麽水力纺纱机丶飞梭织布机……哪一样都是咱们没想到过的东西,这事儿陛下不说,咱们可能猜测到一分一毫?」
这话对詹徽和刘三吾还算是有些说服力,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丶如同连珠炮一般的吐槽声音暂且顿了下来。
毕竟他们不得不承认,有这个可能性。
朱允熥这个在东宫蛰伏了数十年的皇孙……还真是时不时能给他们惊喜。
不过刘三吾沉吟思索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摇头道:「可是,咱们再退一万步来讲,就算真有什麽大事儿,陛下也没必要搞这样一出啊!」
「他大可颁布圣旨丶昭告天下,再加上和之前的廉价布料之事一样在报纸上刊登出来,现在这报纸都已经传遍大明了,可比什麽都灵通。」
在这一点上。
詹徽和刘三吾约莫是想到一块儿去了的,詹徽撇着嘴点头,有些无奈地道:
「所以更可能纯粹是为了找乐子。」
「只是陛下比旁人更会玩儿。在纯粹找乐子的情况下,还知道防范一下风险,不至于把自己玩儿翻车了。」
傅友文也沉默了——这也有道理。
他也清楚,现在应天府这位少帝就这麽个脾性。
玩心起来了还真就不管不顾了。
否则他怎麽能干出「在应天府百姓民怨沸腾丶都恨不得造了他反的情况下,不听劝阻把数不清的丝绸用来围御花园」这样的事?
他们都不相信,以朱允熥那样锐利且睿智的眼光,看不到这一点奈O招浴
但偏偏这小皇帝他就为了他那几根花花草草!就是义无反顾地干了!
他们这些大臣又能咋办?
只能在自己心里叹一句:「这小皇帝年纪小丶年少轻狂丶顽劣任性」罢了……
随着傅友文沉默下来,詹徽和刘三吾也都没有再多说什麽,只能各自摇着头在心中暗道:「也好在陛下多少还是知道些分寸丶也有这种防备的能力的。」
但即便如此。
三人都不由各有忐忑丶忧心忡忡地看着外面。
……
与此同时,另外一间包间之内。
徐妙锦穿着一袭淡黄色衣裙丶披着一个白色小氅袍,头戴白纱箬笠,在门外左顾右盼地看了一眼,这才些做贼心虚地钻了进来。
直到把包间的门快速关上。
小丫头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带动箬笠边缘垂下的白纱这略略翻滚了一下,而后站板正了身体把头上箬笠取下。
「哦哟!你都已经到啦!吓了我一跳。」
徐妙锦用手拍着自己的小胸脯,似乎还真被吓到了。
因为这一次她来得算是极早的,以往他这个点儿来,朱允熥都是还没到的,这次却一反常态,她本来就有些心虚丶一路过来都在提防着自己行踪暴露,进了包间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却意料之外地看到朱允熥已经坐里面了。
猝不及防间,自然被吓了一跳。
「你从前可从来不会这麽早就到的,在里面也一点声音不出……」徐妙锦抿着小嘴,脸颊微微鼓起,显然带了些埋怨的意味。
朱允熥放下手里的茶杯,不以为意地挑眉道:「这好像……是我预定的包间?我在里面喝茶也好,睡觉也罢,还非得出个声了不成?」
他这次来得早,自然是因为接连罢了两个早朝。
顿了顿,他饶有兴趣地道:「我是自由之身,可不怕被家里的谁谁谁给发现了,倒是你,之前大都等着台上开始念报纸了才鬼鬼祟祟摸过来,今日不怕被发现了?」
而徐妙锦这边,一个小插曲而已,本就没有什麽所谓的生不生气,埋怨也只是在开玩笑而已,自然不会继续纠结,轻车熟路地坐了下来,翻开茶杯给自己倒满茶喝了一大口,这才道:「这不是咱们这小皇帝又出新节目了嘛,我当然要赶过来看看。」
说完还忍不住看着朱允熥吐槽道:
「这小皇帝也不知是怎麽想的,现在应天府的百姓本就怨声载道的,现在搞这麽一出,搞得生怕应天府百姓不反了他一样。」
「现在这情形,那个站在他背后操控一切的人肯定想到了这一点,这都不知道劝阻劝阻。不过更可能得是劝不住,可见这小皇帝啊……还是不太行……」徐妙锦一边把桌上的糕点往自己嘴里放,一边摇头吐槽着,像是在拉扯家常一般。
毕竟二人也认识这麽久了。
什麽大逆不道的话都说遍了,要出事儿早都出事儿了,所以徐妙锦自然而然地就会认为,能吐槽到现在,对方已然是一个十分值得信任的人了,说起话来早就比一开始自在了不知多少倍,心里想什麽便说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