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乡试喜报
故人重逢,都很高兴。
朱寅上前把着徐小白的胳膊,十分热情的说道:「云树之思,月落屋梁,小弟期盼小白兄久矣。」
「走走走,入内说话。」
他能看出,徐小白比起当初更像个王孙公子了。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自信。
嗯,成了爵位继承人就是不一样啊。
徐小白笑道:「我也没有想到,小老虎兄弟去年就来南京了。我那时被软禁,居然一无所知。」
又对宁采薇唱个喏道:「采薇娘子,在下又来叨扰了。」
他知道,宁采薇远没有朱寅好说话。
宁采薇展颜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我求之不得,谈何叨扰。」
徐小白哈哈一笑,「我就在城内,不是自远方来。唉-—-我说两位,你们的猎鹰不会扑我吧?」
朱寅摸摸飞虎的羽毛,「那不会。这可是驯好了的鹰,听话的很。」
几人一边说一边进院。待到徐小白看到宁清尘,不禁又露出喜色,「清尘都这麽大了,那时还在吃奶呢·—-哎呦!你怎麽还玩蛇!不怕它咬你?」
宁清尘用看傻子般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傲娇的一扭小身子,就往院中跑去。
「哈哈。」徐小白心情更好,「清尘真是可爱啊。」
此时已经近午,宁采薇乾脆吩咐靳云娘准备酒宴,招待徐小白。
几人进入中庭花厅,眼见没有其他人,徐小白这才说道:
「从辽东回中原一年多了,如今回想起来,女真部落倒也别有一番风光。北国苦寒,南人文弱,真有苏武牧羊之叹也。」
「要不是你这个『我喜欢贝勒』,我徐小白就只能给女真人当奴才了,怕是死在建州,再无南归之时。小老虎兄弟,你可是我的恩人呐。」
朱寅和宁采薇听到「我喜欢贝勒』,都是不禁莞儿。
神特麽「我喜欢贝勒」
朱寅亲自给徐小白斟茶,「小白兄何须如此客套?我们是关外冰天雪地共过患难的交情,说这些忒生分了些。」
「那可不是麽!」徐小白端起茶杯,笑吟吟的说道:「可你也不能不让我报恩呐。实不相瞒,我如今已经被定为爵主,板上钉钉了。
「说来也真是巧。我那个恨不得我死的异母兄长徐宏基,受到王瑞芳案连累。王瑞芳虽然逃了一命,却流放辽东尚阳堡,遇赦不赦。我那兄长也被革除学籍,夺爵主资格。」
「而那王瑞芳,听说和你最不对付,他还和你打赌,争夺神童名头。兄弟,
王瑞芳不会是被你.」
朱寅放下茶杯,正色道:「小白兄,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王瑞芳丞母报嫂,那是他咎由自取,与我何干呢?」
徐小白神色玩味的一笑,「---那是我想多了。呵呵,可能是我多喝了两杯。」
宁清尘坐在一边,再次用看傻子般的眼神看着徐小白。
喝了两杯茶,你就喝多了是吧?
其实徐小白心中有数。他可是和朱寅朝夕相处过半年的故人。
朱寅的手段和心机,他比一般人了解的多得多。
他猜测,王瑞芳之案,多半就是朱寅的手笔。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麽自己能成为爵主,还是拜朱寅所赐啊。
真就是自己的大贵人了。
却听朱寅说道:「小白兄被定为爵主,真是可喜可贺。来,小公爷,在下敬你一杯茶!」
朱寅说到这里,也感到有点无语。
明朝很是奇葩。只有亲王继承人才能叫世子,一下子将「世子」这个很宽泛的称谓,变成亲王继承人独享。
这使得连公侯的继承人,都不能叫世子了,只能叫爵主。或者叫小公爷丶小侯爷。
「哈哈!」徐小白乐了,「你可别叫我小公爷,玩笑也不行,我可当不起。」
朱寅笑道:「我也不想叫。按照国朝的规矩,我如今是白身,见到你这个小公爷,那是要下跪磕头的。」
徐小白也笑道:「你要是跪我,那我也跪你。咱们相互拜,拜个把子。」
说完就取出一张礼单,递给宁采薇道:「这是我的一点意思,无论如何也要收下才是。」
宁采薇一看礼单,却是:
「玄武湖别墅湖光园一座,黄金二百两,白银二千两,西域良马两匹,丝十匹,兰州大绒十匹,东珠两升,错金倭刀十口,苏扇十柄,端砚十方,羊脂玉器一套,苏合香十斤,胡椒十斤,东海珊瑚一株,水晶逮十副,老山参十斤,
雕花马具十副。」
宁采薇一边看心中一边计算,看完之后就估算出大概价值二万两!
就算中山王府是江南首富,号称家业数千万,徐小白的出手也堪称大方了。
居然送了一个玄武湖畔的园子!光是这个园子,价值就超过万两白银。
真是大手笔啊。
果然没有最有钱,只有更有钱。
原本以为朱家几十万身家已是豪富,可和徐家一比就是穷人。
朱寅接过礼单,顿时小脸一沉,「小白兄,你这是瞧不起谁呢?你我兄弟,
你这是做什麽!用些身外之物搞这出!」
「怎麽,咱们之间的交情,非要搞得不好意思麽?快收回去吧,我如今也不缺嚼用。」
「唉呀!」徐小白苦笑,「你一定要收下!还当我是兄弟麽?当我是兄弟你就收下!不然,就是看不起我。」
他放下茶杯,神色认真,「实不相瞒,真不是炫富,这点东西在中山王府委实不值一提。也就是我如今只是爵主,还不是国公,不然这点东西我还拿不出手呢。」
朱寅叹息一声,「你呀你,算了。下不为例啊。不然的话,我也不好再见你这个爵主了。」
宁采薇赶紧收起礼单,催促置办酒席。
徐小白立刻吩附将礼物全部怡进朱家院子,说道:
「我解除软禁之后,才听说你的事,竟然闯下不小名头。又听说你参加乡试。」
他听说朱寅昨天离开考场时,很多人看到朱寅情绪低落,都说是考砸了。如今很多人都看衰朱寅,说是不可能出现十一岁的举人,超越杨廷和。
可是他今日发现,朱寅心情很好,完全不像是外界传说的那样。
这是怎麽回事?难道小老虎是故意低调?
朱寅笑道:「城中怎麽说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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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小白的神色有点古怪,「怎麽说?说你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只会吟诗作赋,上了考场就稀松平常。听-还有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神童之名是吹嘘得来。说你这次折戟沉沙,份属应当。国朝两百多年天下,不可能出现比杨廷和更小的举人—-总之,都不看好你。」
「还有鸿运大赌坊的赌盘,赌你中不了的筹码,已经有九倍高了。赌你落榜和中举的人,是九比一啊。」
「当然,我肯定是看好你啊。所以我在鸿运大赌坊下了一千两的重注-—-,
赌坊最多只能下一千两的注。」
「小老虎兄弟,你真的考砸了?
朱寅呵呵一笑,「考没考砸,我自己也不知道。可能真是考砸了,可能没有考砸。」
这是什麽话?徐小白很是无语。他也曾是国子监的学生,也是考过试的。
就他自己的经验,有没有考砸自己是心里有数的啊。怎麽能说自己不知道呢?小老虎,你这明显是故意低调了。
但徐小白是个聪明人,他也不问朱寅什麽原因,转换话题道:
「我年已十七,早该加冠了。九月十五是我加冠礼,我想请你担任我的冠礼之宾。」
所谓冠礼之宾,就是为加冠者进行加冠的人。
宾人,按照礼法是经过占卜选取,一般从加冠者的亲长丶好友中选择有福气丶有德望的人。
但占卜可以只是个形式。徐小白要想让朱寅当他的冠礼之宾,当然能够办到「我?」朱寅一脸愣然,「小白兄,我自己都没有加冠啊,居然当你的冠礼之宾?」
「你觉得我这个年纪,顶着一对角髻,在那麽隆重的场合给你加冠,合适麽?这不是非礼麽?」
明朝普遍行冠礼。按照太祖的规定,十五岁到二十岁,都可以行冠礼。这也是迄今两千多年的华夏传统了。
百姓的冠礼很简单。但徐小白这样的诸侯公子,冠礼就很隆重了,属于大礼。
「咯咯!」宁清尘听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
小老虎自己还是个孩子,居然被请去给人加冠。
难绷。
「非礼?」徐小白摇头,正色说道:「国家抢才大典何其重要?你能参加乡试,为何就不能当我的冠礼之宾?」
「你就是我的贵人,我觉得你很有福气,咱们交情又摆在这里,所以我才请你担任冠礼之宾啊。」
朱寅虽然想当这个宾人,可还是矜持的「婉拒」道:
「此事还是太草率了吧?宾人不是要通过卜麽?没有龟壳和噬草卜选,你不宜擅自决定啊。」
「哈哈!」徐小白一笑,「家庙中已经卜选过了。你就是最吉祥的宾人。」
「小老虎兄弟,你不会不愿意当我的冠礼之宾吧?」
「好吧。」朱寅一脸为难的点头,「那我就当个宾人。不过,中山王府的冠礼很是隆重,参加典礼的官员贵胄很多,那麽大的场合,要是有人非议,那就是你自己的责任了。」
徐小白听到朱寅勉为其难的答应,举杯笑道:「那兄弟就先谢过了,你可不许反悔。」
宁采薇不禁暗自发笑。妈蛋,小老虎自己一对角髻,去给别人加冠,这是来搞笑的吧?
但她也没有反对。
徐小白可是中山王府的爵主,未来的魏国公啊。
他的加冠礼是很隆重的大场合。作为主持仪式的宾人,会受到万千瞩目。对朱寅的形象展示是个很好的舞台。拿到后世,就是一次曝光机会。
主持好这次加冠礼,起码能说明,朱寅虽然年幼,却能做大人的事。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酒席就置办好了。
徐小白用完了酒宴,又邀请朱寅去中山王府宴饮,定下了下次再见之期,这才醉醺醺的告辞。
送走了徐小白,朱寅又和宁采薇谈到当今魏国公掌握的兵马。
两人都是心照不宣。
徐小白将来是有机会掌握南京京营的。五年之后,当今魏国公徐维志就死了。到那时只要运作一下,徐小白就是南京京营的统帅。
到时,有多少文章可做?
交好徐小白的重要性,还用的着说吗?
宁采薇则是立刻派人进城,去南京最大的鸿运大赌坊下注。
虽然一人最多只能下注一千两,可她派了三个人进城,下了三千两,豪赌一次!
赌小老虎能考中!
朱寅在家休息了几日,就再次去南雍上课。
毕竟还是在读的监生,当然不能一直旷课,除非已经中举。
这一次到南雍,除了宣社的成员之外,大多数人学生对他都冷淡多了。
很多考试前对他很热情的学长,如今见到他都是淡淡的。甚至很多人还阴阳怪气,开始冷嘲热讽了。
一下子就令朱寅感受到了世态炎凉。
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相反的是,那些中举的热门人选,则是处处受到追捧。
南雍是有固定录取名额的,肯定有人中,肉烂了都在锅里。
最热门的人选,就是郝运来。
因为郝运来考完之后,整个人都是神采飞扬,信心十足。
他把自己的考试文章写出来,就是教官们也说,这次九成能中了,而且名次可能还很靠前。
于是,出身寒门的郝运来,这几天风头很盛。
就是他的债主也不敢逼债了。不但不敢逼债,还主动当着他的面,将借条撕碎。
这就是郝运来要的效果,他可不是白白高调,而是有目的的高调。
到了八月二十五,眼见即将放榜,对自己有信心的考生乾脆提前回家,去家里等喜报!
最大的荣耀,当然是喜报送到老家了。
郝运来也回去了。他回去之前,以生辰为名邀请了很多同学,足有数十人本月二十八去他家做客。
其中就有朱寅等人。
他要让朱寅等人亲眼看到喜报送到他的家里。但这只是很不重要的一个理由。
最大的目的,是想藉助这个机会,将大群监生请到自己的家,然后藉助中举的威势和众监生的力量,一举除掉乡中豪商恶霸丶戳瞎他妻子眼晴的仇人!
他要报仇!站的高高的,居高临下的报仇!
朱寅等人答应了郝运来的请求。
朱寅答应去,主要是想去历史上有名的秣陵去看看,顺便放放鹰。其次才是给郝运来一个面子,不和可能成为举人的郝运来撕破脸。
八月二十八。
秣陵,平岗都,九溪里。
时值清晨。
原本门可罗雀丶简陋寒素的郝家院落,门口车马簇蔟,热闹非凡。
数十个身穿澜衫的士子,一起赴约来到郝家。
寒室简陋又如何?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啊。
他们为了交好郝运来,已经不在乎郝家的简陋了。
很多人看着郝家院门前立下的一杆媚,神色复杂。
按照江南习俗,考生考试前,在家门插一杆旗,叫做「媚」。考中了,旗子不倒。
考不中,旗子就必须撤掉,叫做「倒媚」,也就是倒霉了。
众人看到郝运来的气势,估计他「倒媚」的可能很小。
附近的左邻右舍,看到郝家如此热闹,都忍不住前来围观,很快就聚集了一大群人。
不少村民还以为,郝家是不是在办喜事。
这一日,就是在糖厂做工的郝家兄妹,也临时请假回家,帮嫂子孟玉娘烧饭做菜,招待客人。
郝运来的岳父岳母一家人,也赶来帮忙了。
招待客人的米面酒菜,也都是丈人家出的。
郝运来这段日子很忙,只知道弟妹去糖厂做工了,都没有来得及问到底是什麽糖厂,东家是谁。
虽然喜报还没有送到,他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因为一出考场,他就给自己推算过。连接起了几卦,都是吉兆。
这说明他受到大贵人的命理影响,时来运转,此科必中!
娘子去庙里求签,也抽到了一支上上签。
这可是从来未有事,说明大贵人的命理,带来的吉星已经高照郝家了。
当家娘子孟氏十分欢喜,虽然家中很穷,一下子来了四五十个客人,可这叔叔们都是来捧场的,真是太长脸了。
看以后村里谁还敢欺辱她,奚落她只有一只眼晴。
郝运来眼见客人来的差不多了,却没有看见朱寅,不禁对众人笑道:「小老虎莫不是还在家吃奶,今日爽约了吧?」
众人笑道:「这就难说了。许是知道自己铁定落榜,不敢来丢人现眼,受人奚落吧。」
在场不少人是之前的菊社成员,对宣社和朱寅心存芥蒂。
这些人之前以王瑞芳等人马首是瞻,更看不起寒士郝运来。
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郝运来是中举最热门的人选,他们当然就见风使舵,
前来捧场了。
孟氏一边给众人湖茶,一边笑道:
「那位小老虎叔叔,奴家也是见过的,是个很好的人,他既然答应,想必快来了。」
孟玉娘的嘴巴就像开过了光似的,她话刚落音,但听銮铃声响,一辆双马驾驭的豪华马车,就在几个护卫的簇拥下,来到郝家门口。
随即,一个清稚少年胳膊上架着猎鹰,脚下跟着一条大黑狗,施施然的下了马车。
接着,一个容光照人的金钗少女,也架着一只猎鹰下了马车。
两人一下车,一对猎鹰忽然就展翅高飞,直冲云霄。
所有人的眼睛,都是被两只猎隼吸引,神色羡慕。
须臾,一对猎隼盘旋而下,分别落在了少年少女的臂弯。
这一幕先声夺势,看上去十分霸气。
少年少女又取出眼罩给猎隼戴上,随即又有一个黑衣少年上前,神色恭敬的接过一对猎隼。
直到此时,那清稚少年才粲然笑道:「抱,小弟来迟一步,诸位久等。」
「叔叔请进!」孟氏赶紧迎接客人。
郝运来从猎隼身上收回目光,笑着说道:「呵呵,小老虎你可是贵客啊,请进请进。」
「神童光临寒舍,真是蓬生辉啊。还带着猎鹰猎狗,你这是要打猎麽?」
他没想到,不但朱寅来了,还来了一个女子。
朱寅旁若无人的进入小院,闲庭信步一般,对众人各种各样的眼神视若无睹。
然而朱寅刚刚坐下,忽然听到村民们传来一阵欢呼,紧接着又听到一阵锣鼓声响起。
一个声音隐隐传来:「是捷报!金花帖子到了!」
随即锣鼓声更响,有人高声喊道:
「贵府大相公郝先生讳运来,高中应天乡试第五名经魁,春闱再登皇榜!大喜!大喜!」
众人闻言都是身子一震。
郝运来,中了!
PS:今天就到这了,好忙,鸣鸣---眼晴花了。蟹蟹,晚安!很多书友要郁闷了,不是小老虎的喜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