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擅長寫日記。但是,由於某種原因,我不得不開始養成這個習慣,畢竟,經歷過的事情,只有通過文字,才能永久保存。其他的方式,都是無用且不持久的。”
“索歷6095年,星期五,陰”
“父親總是花上一整天的時間待在他的地下實驗室裡。感到無聊的時候,我就去敲敲實驗室的門,喊父親出來。當然,父親仍然以太忙為由把我打發走了。我一直坐在實驗室門口的台階上,直到午夜,父親才打開反鎖的門,他看到我後,心疼地把我帶回了臥室,並幫我蓋上了被子。我知道父親很疼我,但我不理解他為什麽那麽喜歡一個人在那裡做實驗。父親曾告訴過我,在他工作的時候不要去打攪他,沒事的時候不要隨便進實驗室。但我仍舊很好奇。父親的實驗室裡有什麽?”
“索歷6095年,星期日,晴”
“我一定要去實驗室看看。趁著父親出去辦事,我來到地下的實驗室。這裡潮氣很重,空氣中彌漫著水汽的味道。我推了推實驗室那扇厚重的白色防輻射門,門沒鎖。我溜了進去,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成排的白色鐵質桌椅,每個桌椅都配有一個細長的水龍頭管,水龍頭下是一個巨大的水槽。各種試管整齊地插在試管架上,酒精燈、燒杯、鐵架台、量筒……各種各樣的實驗器材擺放在桌子上,十分整潔美觀。再往裡走,一張被蟲蛀了的木頭桌子上有幾張揉皺了的紙,上面寫著密密麻麻我看不懂的化學式。頭頂的排氣扇呼呼地運作著,右手邊似乎是一個銀色的大冷櫃,靠著牆壁,比我還高。南邊靠窗的位置,放置著幾個乾熱滅菌箱和高壓蒸汽滅菌鍋。掛在天花板上的白熾燈一閃一閃的,看來父親還沒來得及維修。我轉身剛要離開實驗室,突然聽到“噝噝”的聲音。我有些害怕,但又很好奇,於是停下來仔細辨別聲音的來源。很快,我知道了聲音是從一扇十分不起眼的小鐵門內傳來的。我用力推開了小鐵門,這是一個彈簧門。我把燈打開,頓時嚇了一跳:一條巨大的墨綠色蟒蛇,身上還有黃色的斑點,正盤曲在一個生了鏽的巨大的鐵籠子裡。這個鐵籠子大概有兩米高。它伸出脖子,吐著舌頭看向我。我嚇得腿都軟了,癱倒在地上不能動彈。我突然感覺到有股涼涼的液體噴向我的臉頰,我用手一摸,是綠綠的粘稠的液體。我不知道這是什麽。這時,我聽到了父親的聲音,他慌張地跑進實驗室,將嚇呆的我抱了起來,然後帶我回去了。”
“索歷6095年,星期一,多雲”
“父親很驚訝,說我中了那蟒蛇的毒居然一點事也沒有。後來父親查閱了資料,說我是抗毒的特殊體質。我不知道這是好是壞,但,從那天起,父親同意我和他一起去實驗室了,我還幫了他不少忙呢。父親開始教我認識各種藥品的名稱和性質,如何取用、配製和保存藥品,以及各種實驗器材的正確操作方法……我樂在其中。當我把銀白色的鐵絲放入藍色的硫酸銅溶液中時,鐵絲上瞬間鍍上了一層紅色的銅。當我把葡萄糖滴入新製輕氧化銅懸濁液再用酒精燈加熱時,就產生了磚紅色的沉澱。原來,做實驗這麽有趣啊。”
“索歷6095年,星期六,雨”
“今天父親誇我聰明,說我學的快,用的也快,作為獎勵,父親給我買了一套兒童實驗用品。但是我不服氣,我已經是八歲的大孩子了,怎麽還用兒童用品呢?”
“索歷6096年,星期一,晴”
“今天是我參加三年一度的索蘭特化學生物聯賽決賽的重要一天。父親對我說,只要贏得了決賽,就能得到一個好看的獎杯。我覺得沒有什麽難度,從預賽以來,每場比賽我都是第一,這次當然也不例外。當我舉著獎杯站到頒獎台上時,場下的所有觀眾都在為我鼓掌,為我祝賀。我聽到他們有人說我是天才,有人說我特別聰明,有人說我有一個好父親。我當然也不否認,這就是所謂的榮譽感吧。”
“索歷6103年,星期二,雨”
“沒想到,萊柯塞的戰爭已經波及到了這裡。父親領著我的手來到地下室,他把他一直珍藏的十字架項鏈戴在了我的脖子上。我父親經常提起它,說它是當年母親送給他的定情信物。我從來沒見過我的母親,從來沒有。我不知道她長什麽樣,我只是聽父親說,她很美,很美,所以她早早地去了天堂,只有那裡才配得上她。我知道父親是什麽意思,至少,我看到了他的眼裡閃著的淚花。那天,父親沒有多說什麽,因為來不及說什麽了。萊柯塞的士兵闖進了我的家,父親把我鎖進了實驗室,然後出去了。接著我聽到了一聲槍響。臨走前我還沒來得及跟父親說一聲道別, 他就走了,永遠地離開了我。我放聲痛哭,可是門已經鎖了,我無能為力。地下實驗室很隱蔽,那些扛著長槍的魔鬼們沒有發現這個地方。就這樣,在這個如此混亂的時代,我一直待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實驗室裡生活,當然,我並不孤獨,因為同我相處的還有她——那條巨大的黃色斑點的蟒蛇。她並沒有人們想象得那麽可怕,反之,我覺得她可愛極了——至少在這個時候。”
“索歷6104年,星期四,陰”
“阿門,感謝我親愛的主耶穌,通過父親留下來的筆記和各種藥劑,一年來,我學會了如何研發和使用蛇毒,這使我變得越來越強大了,我想,復仇之日就在眼前……我的父親,我的母親,希望你們在天之靈過得開心。”
“索歷6105年,星期一,雨”
“原罪?呵呵……你知道什麽才算原罪麽……無知的人呵……我離開了實驗室,來到這裡,我對他如此畢恭畢敬,如此忠心耿耿,為的只是有朝一日能夠復仇,復仇……我要復仇!”
-人賺得全世界,卻失去自己或蒙受損害,又有什麽益處呢?-
——耶穌
“有趣的故事。他還要隱藏多久?”克裡斯站起身,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
“怪不得他會養蛇,原來他是抗毒體質。”冷夏說道。
“戰爭……災難……唉……”一向樂觀的洛卡現在也愁眉苦臉的。
冷夏望向窗外,天已經完全黑了,沒有月亮,也看不到一絲星光。
——原罪,與生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