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戰兢兢回到酒店,我一邊灌著可樂壓驚,一邊發消息警告劉宏飛,為父為他操碎了心,以後可得懂點事。
看見這傻X回了個“兒子你怎了?”,真想把匕首找出來捅死他。
等冷靜下來,我仔細想過,發覺情況也沒那麽糟:長樂這地方和白龍村不一樣,單進城的路就有好幾條,真出什麽事拖著他們兩跑路就是。
今晚的遭遇倒提了個醒,明天采訪的時候必須小心,活動范圍不能脫離居民區。如果真有黑袍道士之流搞事,我不信他們不怕報警。
一夜忐忑,等到約好的時間,我隻勉強睡了兩三個小時,渾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忍著頭疼確認采訪提綱。秦天和劉宏飛倒是精神,見了面又繼續雙口相聲,也不知道哪來那麽多話說。
業主代表們所住的村子,位於樓盤原址和自然保護區山林中間,走進那棟白牆灰瓦的三層小樓,我看見客廳裡打包好的家具家電堆成小山,聽說是不少業主在外地沒回來搬東西,家當隻好暫時寄存在這。
被選出來接受采訪的業主總共五位,劉宏飛的委托人也在其中,是個帶著些儒商氣質的男人,約莫五十出頭,旁邊還跟著名瘦削的年輕人。
簡單打過招呼,我做主導,秦天輔助,采訪正式開始,幾個業主代表都還算好說話,尤其那位小有名聲的陳阿姨,把她來長樂這幾年前前後後的經歷說了個遍。
據這些老人回憶,他們最初知道長樂的渠道並不相同,展會、旅遊團、鄰居推薦都有,但這地方吸引他們的原因倒都一致:宜居養生,不僅適合居住,還有投資價值。
來之前,我就在網上做過功課,看了不少關於長樂的文章,其中絕大多數明顯是宣傳物料,說這裡日照時間長、空氣富含負氧離子、地磁旺盛,就連水都是延年益壽的弱酸性。
有些離譜的文章更是明晃晃放棄碰科學的瓷,直接把玄學掛在明面上,隨便航拍張河流的圖,硬扯什麽看起來像個草書的“壽”字,或者給溶洞取名叫“萬仙窟”,聲稱裡面有神秘的長壽因子雲雲。
年輕人看這些宣傳多半都會嗤之以鼻,但和這些業主代表接觸了,才發現老人是真吃這一套。
比如陳阿姨,跟著鄰居來過一回就賣掉老家自己的房,興衝衝打算定居,後來還拉著老家親戚朋友搞投資,東拆西借在手裡握住十幾套房子,想著等升值後過個富裕的晚年。
等了十幾年,周邊確實漲過一輪又一輪,但都和她關系不大——除了最早買的那套現房,其他的直到動拆也沒建起來。
聊著聊著,陳阿姨抹起眼淚,說自己天天組織活動搞公益,就是不敢閑下來想這些事,跟著她買房的親戚朋友個個有意見,老家沒法回去,身上還背著滿屁股外債,補償的錢根本還不上多年利滾利。
業主代表裡,劉宏飛的委托人看起來情緒最穩定,但我讀過他的委托材料,知道比起陳阿姨,這位大伯更是重量級。
幾年前這大伯拍腦門投出幾千萬給開發商,想著這個樓盤位置絕妙,以後肯定回報巨大,結果資金鏈斷裂,對方指兩棟地基都還沒打的樓給他衝抵欠款,他居然還答應了。
普通業主呢,拿著補償款和安置,不滿主要是覺得投資夢沒能兌現,只要杠杆沒玩那麽大,日子終歸還過得去。陳阿姨和委托人大伯就不同了,傾家蕩產梭哈,成則腰纏萬貫,敗就雞飛蛋打。
兩個多小時的采訪聽下來,我無比慶幸自己夠窮,買房投資這種坑連入場的資格都沒有。
覺得業主這邊情況了解得差不多,我示意秦天做些補充收尾,起身到屋外抽煙醒醒腦子,委托人大伯身邊的年輕人也跟了過來,和我有一搭沒一搭聊著。
理論上來講,我應該是頭次見他,但莫名其妙就是有種熟悉感,忍不住用余光偷偷打量。
這人長得不錯,眉目清秀,鼻梁不高但平直挺拔,嘴角始終勾著笑意,帶出兩個淺淺的酒窩。尤其身高很有壓迫感,至少一米八往上,站旁邊我連他肩膀都不到。
怪,就很怪,我應該沒這方面的傾向,到底為什麽會注意這個人?
“沈老師,我完事兒了,咱出發去下一處?”
聽見秦天的聲音,我把心裡疑惑按住,打算之後離這個年輕人遠些,剛要轉頭回話,他突然把手搭到我肩膀上說了句“不想惹麻煩,就離老人遠一點。”
看見那隻手,我終於反應過來,這貨是白龍村那個醫生。
離開業主代表們暫住的小樓,劉宏飛陪著委托人處理案子, uukanshu 我和秦天動身去樓盤原址旁邊拍點素材。
路上我給劉宏飛發了消息,讓他旁敲側擊問問“醫生”的身份,結果委托人大伯什麽都不說,還勸他知道的越少越好。
或許是看我臉色不好,秦天全程乖乖閉著嘴,聽指揮乾活。樓盤原址已經被藍色圍擋包住,工地門口停滿裝載建築垃圾的卡車,大型機械工作的噪音震耳欲聾。
給現場的保安發上煙,我謊稱自己是業主家孩子,來幫爺爺奶奶辦補償手續和搬家的事,在保安指引下去往附近一個未投用的遊客中心,拆除過程中還有很多家具家電存放在那。
隔老遠,就望見遊客中心門口擠著不少人,似乎是群老人在堵著誰叫罵,那個被圍住的人哭爹喊娘地在求饒。
到近前一看,熟人啊,昨晚被我嚇跑的那個猥瑣攤主。
“大爺,別打了,再打真出事了。”我和秦天擠進人堆裡,勸半天才讓這群老人冷靜下來。
原來這猥瑣攤主不僅在夜市上搞火療,還搭著賣些三無保健品,幾個大爺大媽信了他的邪,吃完以後上吐下瀉,幸好症狀都還算輕,沒出什麽大事。
“大爺大媽,聽我一句,與其揍這小子,咱不如打電話報警,他這往低了說是製假販假,往高了涉嫌販賣假藥,怎麽都能判幾年。”
家裡外婆就遇到過類似的事兒,我對這些賣假保健品的深惡痛絕,昨晚勢單力薄,今天這麽好的機會,合該送他進去長長教訓。
一聽要報警,猥瑣攤主哭天搶地,趴在地上哐哐磕頭,磕著磕著,突然就死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