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現在是什麽時辰,反正冀州的夜晚,天上連顆星星都看不到,只有一輪彎月掛在天邊,慘白慘白的。
“駕!快點!”吳貢扯了好幾下韁繩,催促著身下的馬,不過馬兒沒有嫩草池,也餓了許久,狀態不好,看得出來,它已經開始抵觸起自己的主人吳貢了,但迫於對方身上濃烈的煞氣,它只能不斷發出嘶鳴,哼哧哼哧地繼續往前奔跑。
突然,和王中柱同乘一匹馬的武勝指向了遠處,喊道:“老大……咳咳,前面是銜月山!”
吳貢看向他指著的方向,也明顯是認出了這個地方。
鶴見初雲也同樣看去,遠處的地勢平坦,但屹立著一座高山,山頭形狀甚是奇怪,就好像一顆張著大嘴的獸腦袋,如果在合適的角度來看,那獸頭就好像在叼著天上的月亮。
“銜月山……”吳貢放緩了一些速度,停了下來。
其他人也相繼停下。
他好像在回想著什麽,很快就說道:“我記得白瀾河距離我們不遠……我們先過河,繞路走。”說完,他調轉馬頭,準備讓馬朝不遠處的石頭路奔去,可下一秒,後面段懷身下的馬卻因為饑餓鬧起了別扭,搖晃著腦袋嘶鳴個不停,遲遲不肯走。
段懷也是個暴脾氣,吼了半天,見它還不聽話,就用腳後跟重重地往馬肚子撞了幾下。
他是修練者,力道可不是普通人能夠比的,這幾腳下去,疼得馬兒轉著身軀直打擺,半天沒緩過勁來。
“給我走!特娘的一個畜生!趕緊給我往前走!”
見他的馬強了半天還不願意走,有人催促道:“老段,你整快點。”
“曉得咯。”段懷應了一聲,用腳後跟對著馬肚子又撞了一下“快點走!”可這一撞,身下的馬再也受不了了,嘴裡發出嘶鳴更加大聲起來,突然抬起前肢人立而起。
伴隨著嘶鳴聲,觸不及防的段懷被馬匹重重甩在了地上,然後看都不看他,朝著遠處狂奔而去,跑出去好長一段距離才聽了下來。
它想吃點草,可低頭才發現地上寸草不生,只能抬起頭迷茫地掃了一眼四周。
“這畜生!”段懷從地上爬起後氣的大罵一聲,他臉色發白,明顯是被摔得不輕。
鶴見初雲看了看那匹馬,根本不用猜就知道,這是餓了。
“你好好與它說,餓了當然走不了。”
“就這畜生餓啊,人不也餓著肚子?”他不耐煩地反駁了一句,不過話雖這樣說,但他們也不能對馬做什麽,畢竟這是他們用來趕路的重要工具。
於是在他起身後,只能耐下性子慢慢地接近已經跑遠了的馬匹,抬起雙手輕聲對它喊道:“好孩子,聽話,你過來,噓唑唑唑唑……”
聽到段懷的聲音,那跑遠了的馬抬頭看了他一眼,眼中帶著一些遲疑,但還是慢慢朝他靠近了過來。
“乖,乖,過來,對對,就這樣……”
不多時,馬終於回到了段懷身邊,他看準時機,一個翻身就騎了上去。
短暫的掙扎後,它很快平靜了下來,段懷拍了拍馬脖子,才對眾人道:“好了。”
經過這麽一出,馬也不鬧了,願意往前走了。
不過這樣下去顯然不行,吳貢一直觀察著段懷,他雖然天賦比不上鶴見初雲,但修練了二十幾年,也有著正階巔峰的修為,別說一匹馬了,來十頭牛都能一拳打死。
可偏偏他剛剛竟然沒壓得住一匹老馬。
再看看其他人,臉色也不好看,特別是鄺康,人都快餓虛脫了。
想了想,吳貢從自己的儲物空間中取出一張羊皮地圖,在上面看了一眼後道:“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不如我們先去懷英城一趟,買些飼料,填飽一下肚子,怎麽樣,小丫頭?”說完,他看向鶴見初雲並詢問她的意思。
而她只是輕輕點點頭,表示同意,餓了這麽長時間,即便是她也有點受不了了。
至於其他人,那更是舉雙手雙腳同意。
“我聽老大的!”
“我也是。”
“那就跟我走。”吳貢對眾人招了招手,然後走在了最前面。
懷州城是冀州四座城當中規模最小的一座城池,距離他們有兩百裡地左右,如果路上沒有遇上意外耽擱,他們騎馬兩天左右的時間就能抵達。
在鶴見初雲加入之後,他們也有想過過去買賣一些物資的想法,不過一個來回又要多耽誤兩天,而且他們都是位列捉拿榜文上的存在,去到那指不定會遇上什麽麻煩。
再加上懷英城是在他們的西南方向,吳貢等人想要過去得繞一大段路,所以便放棄掉了。
要知道,直接如意灣也就多忍饑挨餓一天時間而已,還不會有各種麻煩事,怎麽看怎麽劃算。
但現在因為鬼都的出現,需要繞路的他們想要到如意灣就不是一兩天的事了,這樣一來,還不如讓手底下的填飽肚子,至於後面的事自然好說,反正到那冀州城,滿打滿算也就不到十天的時間而已。
或許是鬼都的原因,這方圓百裡內的邪祟都被吸引了過去,他們在路上沒有遇到任何麻煩,很順利。
見此,吳貢乾脆讓人不休息了,就這樣一直騎馬走,日以夜繼的趕路,爭取早些時候到那懷英城。
於是在第三天中午,滿身風塵的幾人就在一座長滿雜草的土房子門口停了下來,等栓好馬,王中柱第一個向前,把門踹開後也不嫌地上髒,直接躺在地上休息起來,其他人進來後也是如此,引起“哎呦”聲一片。
“哎呦……累死老子咯。”
“你給老子讓開點。”
“死遠些,別煩我。”
“這邊有泡狗屎你還躺上去。”
“是你個****”
幾人的大喊大叫聲吵得人心煩意亂,不過隨著吳貢進來,這些聲音便全部消失了。
“吵什麽?”
“老大……”吵鬧的幾人連忙將目光看向他,不過接下來他的話一下子讓幾人變得愁眉苦臉起來。
“你們都給我把身上的銀子拿出來,讓小丫頭給咱們買吃得去。”
“啊?”
“老大,我們身上哪裡還有銀子啊,不是都給那黑心郎中了嘛?”
“你們會沒有銀子?別廢話!快點的。”
“真沒有了!”
“是啊,老大,你看看,我現在可謂是身無分文!”
幾人說著,就把身上衣服能裝東西的地方全給翻了出來,吳貢仔細一瞅,嘿,他娘的還真沒有。
他的這些手下各各窮的叮當響。
反應過來,吳貢臉上的表情明顯是僵硬了一下,有些不好意地看向鶴見初雲,而她搖搖頭,將手一攤,道:“你別看我,我身上的銀子可買不了那麽多東西。”
“額……”吳貢聞言隻得無奈地點點頭“可是……”他還想說什麽,可看了一眼王中柱等人,又是氣不打一處來。
“他娘的!”罵著罵著,王中柱的腦袋就憑白無故地挨了他一個爆栗。
咚!
“哎呦!”
“老大你好端端幹嘛打我啊。”
“你滾一邊去,莫來礙老子眼睛”吳貢不耐煩地吼道。
現在自己的這些手下身上的確是沒有錢了,但不能因為沒有錢就不買東西了,東西還是得買的,不過這錢……不是他身上沒有,而是不好拿出來啊……
他猶豫著,往鶴見初雲的臉上看了幾眼,每次看到她的眼神,他就覺得老臉發燙,最終,他一咬牙,還是將感識伸入儲物空間中,取出了一小塊“磚條”。
這磚條到沒什麽地方不凡,只不過是金色的……
鶴見初雲本以為他拿出來的會是一個看起來極為寒酸的錢袋子,可看到這根金條後,她的臉色也是呆滯了一下。
“……”
“你接到啊……”
“你……”
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就是前幾天,也就是從西嶽村出來大概四五個時辰之後,路上她向吳貢問了一個問題,那就是他在江湖上打打殺殺了一輩子,搶了那麽多錢,最後都哪裡去了?
吳貢的回答也很簡單,他說他搶的錢財實在太多,根本無法全部帶上,所幸便將它們埋在了某個地方,這麽多年過去,能帶走的銀子也花了個七七八八,又經過那麽多麻煩事,現如今他手上已經沒有多少銀子了。
表情恢復過來,鶴見初雲再看向吳貢,直視著他的眼睛,用一種極為古怪的語氣說道:“你沒有多少銀子了?”
“是……是啊,我之前就說過了,我沒有多少銀子了……”
“所以剩下的全是金子?”
“呃……”
看他實在尷尬,鶴見初雲也懶得說什麽了,將手伸了過去。
“給我吧。”
“給你給你給你,麻煩你了啊,丫頭。”吳貢略顯尷尬地將手裡的金條放在了她手中。
鶴見初雲掂了一下,這金條雖然有點小,但少說也有個十兩左右,等於一百兩銀子。
就這些錢,只要不是太離譜,能買下來的東西少說也能讓吳貢等人胡吃海喝一個月。
“那我去了,你們在這裡等我。”
“去吧去吧,咱們在這裡等你。”
“小丫頭,要是感覺哪裡不對勁,就趕緊回來,知道沒有?”
“知道了。”
應了一聲,鶴見初雲便走出門,現在她和沈意所處的位置距離懷英城還有三裡地,一直沿著小路走便可以到達。
拉著韁繩,她熟練地騎上馬背,不過後面又想到了什麽,對土房子裡面喊道:“老吳!”
“什麽事,你說。”
“我進城裡有些事要辦,在晚上戌時才會回來,你們多擔待一點。”
“知道了,你別不回來就行。”
說話間,裡面傳來桌子被拉動的聲音,不用想鶴見初雲都知道裡面的大男人又開始玩牌了。
“桌子擺好咯,發牌。”
“有啥子好玩的嘛。”
“那你幹啥子嘛?”
“我也想進城裡面看看,打生打死了一輩子,我從來沒見過城牆裡面是啥樣子呢。”
“是啊,聽說裡面有酒樓,裡面的菜好吃的很。”
“你狗日的就曉得吃,認不得裡面有青樓,裡面的姑娘多得要命,給錢就能玩。”
“哇塞,聽得我心都癢咯。”
“得了啊,閉起你們的狗嘴,等進了風州,帶你們去北庭城看個夠。”
“多謝老大!”
“……”
房裡段懷幾人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傳入耳中,她搖搖頭,騎著馬兒調轉方向就往前去了。
進了城她還有很多事要辦呢,首先得找到黑市的面子,然後再把丹藥賣一賣,換點錢買一些蘊獸丹的材料。
不過如今她手上的丹藥都是作用都是療傷的那一類,可能有點不好賣,畢竟丹藥是用來急救的,如果不是很趕,人們更願意吃湯藥來治病,所以,為了自己生意能夠好一點,她還要花幾個時辰的時間來煉上兩爐培元丹。
看了看天色,現在午時已經過了,到戌時還有四個時辰,也不知道在這段時間能不能做完這些事,希望黑市能好找一點吧,不會讓自己浪費太多時間。
想著,她讓身下馬加快了一些速度,絕影發出一聲嘶鳴,朝著前面狂奔起來。
她走過長橋,越過長坡,漸漸的,前方出現了一座城池的輪廓,除此之外,還有一片片寬廣的田野,數不清的兵卒巡邏在其中,手裡拿著鞭子,鞭打著在田間乾活的農夫。
不對,這些不是農夫,而是奴隸,他們身上隻穿著單薄的短褂,兩條手臂完全暴露出來,能讓人清楚看到他們右肩上那被烙印出來的“奴”字。
鶴見初雲的出現,吸引了一些兵卒的注意力,不過他們也只是看了看,並沒有向她過問什麽。
她穿著再尋常不過的衣服,將自己遮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張臉,但因為改過妝,她的新面孔看起來也就那樣,膚色偏黃,再配合著身上的服飾,看著就好像是從那個山旮旯裡出來的村姑。
另外,她的劍並沒有放在儲物空間裡,而是背上身上,這樣能讓一些心懷不軌之徒多一些忌憚。
而面前所看到的也只是懷英城的冰山一角,隨著她不斷走近,她看到了更多的地方,那是大片大片被毀掉的田地,面積之大,是眼前能看到完好田地的數倍有余,大量莊稼和泥土緊實糅合在一起,地面也矮下去一截,像是被壓路機碾過一般。
朝向北面的城牆也是完全倒塌,能看到裡面大量的建築廢墟,幾乎看不到完好建築。
這裡好像經歷過一場大戰,看樣子比巨阿城還要嚴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