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邊境的路上。
禿鷹蒼涼的叫聲回蕩在天際,於遠處的天空,一圈圈的盤旋著。
馳出百裡之外的陸鳴淵,手中緊緊攥著劍形玉佩,始終沒有緩過神來。
軍隊之中,老卒們聳拉著腦袋,士氣低迷,百無聊賴,罵罵咧咧,聲音細細碎碎:“這次馳援北關,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去。”
看不過眼的武安侯,氣不打一處來,罵道:“看看你們現在的樣子像個媳婦被野男人睡了的廢物,拿出你們的氣勢來。別讓太子殿下看扁了你們。”
然而這番話,並沒有讓情況好起來。
陸鳴淵收起玉佩,位列中軍,目光遠眺,發現大部分士卒,皆是這個樣子。
身側一位長發披散,身姿略微懶散的儒袍男子,朝著陸鳴淵傳音道:
“殿下,我們如今帶領的這數萬人,表面看著光鮮亮麗,實際上卻是老弱病殘,此戰想要有所作為,難如登天呐。”
語氣之中,帶有幾分憂慮。
這些都是心氣消耗殆盡的老卒,能指望他們能做什麽大事?
別提要擊敗聖冥大軍,想要自保都夠嗆。
陸鳴淵一世為將,自然能看出其中端倪。
父皇表面答應的爽快,實際上卻是清點了不少老弱,就是不希望他有所作為。
聲勢浩大的出門,土灰土臉的回來。
他搖搖頭道:“我們這次,主要是目的是為齊老先生回收棺槨,而非開戰。”
本來他就沒想太過仰仗軍隊的力量。
求人不如求己。
“這一戰只要打贏了,你們知道意味著什麽嗎?名垂青史!這可是青史留名的好機會!”
武安侯盡可能的鼓舞士氣,讓大部分軍官鼓舞鬥志,不說讓所有士卒振作,那些校尉百夫起碼要有提刀的勇氣。
“可是,就連齊行硯都戰死了,我們能去幹什麽?”身邊的一位千夫長,小聲的說道。
這位千夫長的話剛說完,才有點起色的士氣,瞬間垮了,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是啊,他們能贏嗎?
在這些隨軍出征的士卒眼裡,齊行硯這樣的人物,往往是可聞不可及的,有的人甚至沒聽過。
但不妨礙他們知道,近來朝廷有一位大人物隕落在了邊關。
這樣的大人物都死在了前線,他們這樣的小角色,又如何能夠取勝。
難不成要仰仗太子殿下?
在他們的認知裡,太子殿下從來沒有帶過兵,這次只是名義上的主帥而已,他們實際上,都將武安侯視為主帥。
武安侯雖然深陷三皇子兵變之事的影響,可好歹是對大炎王朝有過赫赫功勳的武侯。
可齊行硯的死,對大炎士卒來說,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直接打垮士子的那種。
“嗖!”
突然,天穹上方劃過一道虹光,穩穩停在半空之中,一柄飛劍落下。
眾將士皆如臨大敵。
可待到身影露出,一位緋袍女子的利落身影浮現而出,緊接著,他們便聽到那位女子高聲道:
“我乃太昊劍宗真傳弟子,李娥曦。”
“來為太子殿下效力。”
周圍將士緩緩松了口氣,如釋重負。
“是太昊劍宗的練氣士。”
“娥曦仙子是誰?”
“連她你都不知道?還是蠻出名的,大炎山河榜位列八十一的劍修。”
“能禦劍飛行,似乎很厲害。”
士卒們交頭接耳,底層對修為品級的概念不深,甚至一無所知,在他們眼裡,中五品修士看起來都差不多,都是神通廣大的神仙。
上天入地,踏雷禦火,無所不能。
李娥曦降落飛劍,來到了陸鳴淵的面前
她看向陸鳴淵的目光裡,帶著些許詫異。
這位大炎太子,五官神俊且精致,不給人陰柔或俊美的感覺,而是一種宛若神祇般尊貴的氣質,自帶的豐神如玉。
他眉宇漠然,眉宇間攜帶無法消弭的悲傷。
李娥曦行了一禮,恭敬道:
“素聞,齊老先生大義之名,能為一城百姓,舍生取義,抵禦聖冥大軍。如今,殿下能主動請纓,親自前往天玄為先生送終,娥曦作為諸多參戰修士之一,自當效一份力。”
陸鳴淵點點頭,對她的來意大體知曉。
齊行硯死後,天玄洲的防線幾乎崩潰,各地修士各自為戰。
純靠本地的修士殊死抵抗。
現在,他代表大炎朝廷,前往天玄,自然會有諸多修士前來投靠。
李娥曦不易察覺的神識掃過陸鳴淵,卻無法感知到陸鳴淵的實力深淺。
這位太子殿下是沒有修為嗎?
還是說,實力在她之上,所以感知不到一絲氣息。
不管如何,李娥曦心底裡,還是鄭重了起來。
陸鳴淵定了定神,輕聲說道:“你說,你是參戰修士之一,既然如此,那把事情經過跟我說一遍,從你們出征開始,以及先生他,經歷了什麽,死在誰的手上。”
李娥曦點了點頭,道:“其實很多事情,我現在才回過神來,不是大炎不敵聖冥,而是人族之中,出了奸細。如果血族大軍沒有繞過漁陽關,或許齊老先生,就不會被背刺,更不會被諸多血族修士威脅。”
陸鳴淵問道:“殺死先生的人馬,不是大冥女帝的那隻?”
李娥曦搖頭:“不是,大冥女帝一直位於正面,其他城關,是由朝廷的其他長城守官鎮守,血族突破的漁陽關,乃是一處很不起眼的小關,實力有些薄弱,側面戰場正是地府的血族部族掌控。”
“殿下,也許不知道,聖冥天下表面上是以大冥朝廷為主,實際上,卻是以地府十族的修士為主,十族各自為戰,各有自己分配體系。”
這一點,陸鳴淵倒是清楚。
他在第二世,曾經參與過兩座天下的大戰。
大冥朝廷只是領頭人,具體戰況如何,全看十族的王公,願不願意出力。
哪怕是大冥國主,要直接命令十族軍隊,全力配合,都是做不到的。
魔國有自己的軍隊,想要操縱十族之下的軍隊,只能通過十族的王公,而不是直接可以號令所有種族。
這就造成軍機很容易耽誤,大冥內部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是有諸多類似諸侯王的存在,手握不俗的兵力,卻有自己的想法,可以為自己的種族撈好處。
接下來。
李娥曦娓娓道來,出征後,齊行硯如何分兵,構築起一道扎實的防線,盡可能抵擋出足夠的時間,試探出魔國主力的真正路線。
十族各自為戰,每一段長城的情況都不相同,大炎對應的兵力分布也不一樣。
雖然過程有些波折,但目的已然達到,找到了大冥女帝主力的位置,提前等候,坐鎮易守難攻的天玄府城,拖夠了足夠的時間。
一直講到道盟來援。
本源女君和五雷上仙,兩位十四境大能出手。
與魔國的神尊戰平。
抽出足夠的兵力回防其他戰場,就在撤退中途,遭到了西邊戰場血族的伏擊,困守一城,齊行硯拚死保護一城百姓撤退,直至戰死,最後死在了血族葬字部族國公之手.
血族,又是血族.
陸鳴淵面色陰晴不定。
對方是血族國公,說明至少也是一位十二境。
中五品,分別對應公、侯、伯、子、男。
十二境,正是國公頭銜。
當仇恨的情緒漸漸平複,陸鳴淵重新審視這場戰役,確實如李娥曦所說,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血族既然能知道齊行硯撤軍的路線,實在是古怪。
人族之中難不成真的出了奸細?
嶽父在簪子中提到的後手,到底是什麽?
思緒起伏中,陸鳴淵深吸一口氣:“先生的棺槨,為何遲遲未到京城?”
李娥曦目光出神,看了一眼士氣低迷的大軍,緩緩道:“血族揚言,聖賢屍首,價值連城,於是中途截胡了齊先生的棺槨,如今正在天水城。”
“欺人太甚!”
陸鳴淵頓時怒火中燒,一拳砸在轎子扶手之上,發出砰的一道響聲。
血債必須血償,無論這個血族國公有著多大的來頭,或者又帶了多少修士前來,這次都必須要死。
“既然如此,直接前往天水城!”
陸鳴淵一聲令下,大軍浩浩蕩蕩,朝著天水城的方向馳去。
沿途。
又有不少修士前來,武夫,練氣士,儒士,僧侶皆有。
大部分都是跟李娥曦一樣,聽聞陸鳴淵要前往天水城,為齊行硯奪回屍首,於是紛紛前來效力。
實力方面,卻是差了不少,鮮有高於十一境的修士。
從沿途的軍鎮再出發,以大軍的速度,沒用多久,便是抵達天水城附近。
天水城靠近一方水域,此地有著大炎最大的湖泊,天水湖。
水域遼闊無比,宛如一片遠古大洋,湖水仿佛來自天上,廣袤無邊,一如既往的神秘,其中空間結構複雜無比,就連星辰漂浮在其中,都顯得十分渺小。
水面白霧飄蕩,一層疊著一層,阻擋視線,即便目力再強,也很難看清水域深處的景象。
大軍蒞臨此地,很快又有兩位修士前來投奔。
“玲瓏福地宗主,玉玲瓏。”
“扶搖劍宮持劍弟子,姚廣。”
陸鳴淵的目光放在前一位面戴白色鬥笠面紗的素衣女子身上,總感覺有些熟悉。
他搖搖頭,問道:“伱們在此等候多時,可有血族的情報?”
手握碧綠劍鞘的冷臉男子,微微頷首:“我們也想取回齊先生的棺槨,只不過一直破不了血族布下的十方血獄大陣,只能在城外等待朝廷大軍。”
“大炎太子,你是在找本公嗎?”
極為突然的,一道輕飄飄的聲音,從天地之間響起。
陸鳴淵心念一動,將目光投向煙波浩渺的天水之側的城頭。
濃濃的白霧中,一道高大的身影,緩步走了出來,面露猙獰的笑容,與陸鳴淵相對視。
“大炎太子,聽說你在找我?”
此人身高近三米,氣質尊貴,背上長著一對巨大的玉質血翼,眼睛很大,宛如兩個大燈籠,鼻子塌陷,與大猩猩一般,口中滿是參差不齊的獠牙犬齒,長得極為醜陋。
但其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相當強大,體外隱隱顯現出數以千萬計的血色絲狀魔氣,充滿罪孽的血光,纏繞在體外,已然是濃鬱到化不開的地步,難以想象,其究竟殺戮了多少生靈。
“血葬國公。”
姚廣的眼中,閃過一道可怕的殺機。
“他就是那位血族的國公?”陸鳴淵問道。
“正是。”
姚廣按劍的手差點按耐不住,蠢蠢欲動,點點頭。
陸鳴淵看向這位血葬國公。
對方似乎早已猜到,他會趕來這裡。
陸鳴淵眼睛微眯,道:“你是故意引我來天水城的?”
“沒錯,整座天下的修士都知道,這個老頭,與你關系密切,他卻死在我的手上。陸鳴淵,你應該很憤怒吧,是不是很想將本王碎屍萬段?哈哈!”血葬國公放肆的大笑起來。
頓了頓,血葬國公繼續道:“那老頭還真是愚蠢,聖母心腸,居然為了區區數萬人,硬抗本王的本命法寶煉獄骨塔。不過,那老家夥還挺厲害,本王整整一個時辰,都沒有死透。
不過順帶提一句,這老家夥的血,實在是不錯,不愧是聖賢之血,純正強大,直到臨死之前,他竟然哼都沒哼一聲,真是讓本王很不爽。”
讓這位國公失望的是,他說了這般多,陸鳴淵並未變得怒火衝天,仍舊是顯得十分平靜,好似根本不在意這些事情一般。
陸鳴淵平靜的看著對方,淡漠道:“還有遺言嗎?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根據他所掌握的情報,這個國公的確是很強,達到十二境,可只能算是十二境中的底層,未嘗沒有機會。
不過,種種跡象表面,這次的事情,似乎並沒有那麽簡單。
血葬國公顯然知道,大炎朝廷還會派人族強者過來,還敢主動現身來,不撤走,留在此地,而且還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無疑是顯得很反常。
但,不管其有著怎樣的陰謀,都注定難逃一死。
“陸鳴淵,該留遺言的人是你,死到臨頭還不自知。”血葬國公冷笑道。
陸鳴淵什麽話都沒有說,目光淡淡的看向四面八方。
盡管對方將氣息收斂得極好,且有著天水之域的影響,可還是被他感知到。
“傳聞中,大炎六皇子是一個臭名昭著的紈絝子弟,本以為是一個懦夫,如今看來,卻是重情重義啊。”
一道很有磁性的聲音,突然響起。
一高一矮兩道身影,緩緩從天水的白霧中走出。
剛才說話的,正是身形較高的俊美男子,丹鳳眼,高鼻梁,容貌比絕大多數女子更加完美,穿著一身紅衣,臉色皙白,手持一把玉扇,顯得風度翩翩,給人一種妖異的感覺。
此人身上陰氣很重,所到之處,湖面皆結成了冰霜。
其身邊之人,身形相對較矮,但卻是極為壯實,肥頭大耳,袒露著胸膛,脖子上掛著一串很粗的念珠,手上亦是拿著一串念珠,形象幾乎與和尚一般無二。
但是裸露皮膚之處,盡是詭異的紋路,微微猩紅的眸子,昭示著此人並不是一個正常的和尚,而是一位魔佛。
是一尊走火入魔的邪佛。
“原來是鬼族和魔族的兩位高手,魊公子和心惑大佛。”
李娥曦目光掃過二人,立刻便是知曉了他們的身份。
而在看到二人後,陸鳴淵也瞬間明悟了所有的事情。
這血族國公之所以敢大搖大擺的來到東域,且直奔天水而來,就是因為有兩位聖冥高手的存在。
表面上,是為了羞辱人族修士,實際上,卻是為了引誘。
他們的目標,其實正是自己。
“有我們在,休想對太子殿下出手!”
“先過我們這一關!”
姚廣和玉玲瓏,以及李娥曦身後的諸多修士,一字排開,祭出各自的本命法寶,已然準備就緒,這正是他們來到此地的目的。
今日,誓要為齊先生報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