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終於死了。
陸鳴淵望著眼前的「蟒雀吞龍」命格,意識出竅,頗為出神。
隨後不由吐出一口濁氣,精神高度集中且緊繃之後,帶來的是極度的疲憊,不止是身體上的,還有心靈上。
操縱大炎國運的天命真龍,看起來威風,實際上卻極為消耗精力,對肉身極為苛刻,強度很大,不能頻繁使用。
試問,整個大炎的氣運壓一個人的身上,饒是誰也吃不消。
好在他躋身武聖境,可以避免這種副作用的產生。
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陸鳴淵整個人屹立虛空,俯瞰蒼茫大地,盯著眼前雄偉壯麗的京城,宛若巨龍的龍脊,再次舒了一口氣。
把這段時間以來,所遭受的抑鬱之氣,全部吐盡。
從今天開始,他才是這個國家的帝王。
默然片刻,陸鳴淵望著北邊天穹的方向,仿佛那裡有一位身著藍色儒衫,頭髮花白,兩鬢微霜的儒雅老者,正坐在樹下對弈,鎮定自若地對著他笑。
陸鳴淵眼中直愣愣道:“齊老先生,你所說的,我做到了。”
言畢,他朝著北方躬身作輯。
先生放心。
只要我陸鳴淵在一天。
就一定會讓您。
再臨人間!
死了,聖上死了.
文武百官站在聖明宮之前的那座龍壁廣場,癡癡的望著天際。
他們的腦海裡,閃過一幕幕永安年間發生過的大事,威嚴的永安帝高坐龍椅,用不怒自威的聲音訓斥群臣,眾人噤若寒蟬,不敢抬頭。就是這樣一位縱橫朝堂六十九年的老皇帝,竟死在了自己最為器重的一位兒子手上。
袁玄罡一樣在眺望,這位已知天命的老人,臉色和眼神都無比複雜。
聖上已死,他再憤怒,再反對,也無濟於事.
他靜靜的眺望,盯著龍椅的位置,久久不能釋懷,或許他是在緬懷自己執政三十多載歲月裡所經歷的一幕幕吧。
群臣莫不如此,相顧無言,沉浸在皇帝性命被終結的那一刻。
太子弑君!
大炎開國三百多載,除了太祖皇帝當年誅滅大周,掃清亂黨的時候,這座皇宮之中,還沒有哪個皇帝被人當眾誅殺過!
永安帝或許是大炎有史以來第一個,被當眾在皇宮上空擊殺的帝王。
今日發生之事,一定會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此時此刻,皇宮之中,獅霜國師,慈航仙子隋玉清迎風而立,道袍飄飄。
風撩起她的發絲,拂過她眉心的朱砂,撫過她絕美清麗的面容,她終於在心底松了口氣。
此戰,雖有波折,但最後還是取得了勝利。
陸鳴淵。
這是一個奇男子,即使是她,在有些時候,也不得不佩服和敬佩。
她唏噓的同時,還有幾分沉重。
永安帝之死,這只是開端,隨之而來的各種善後問題,才是重中之重。
如袁玄罡所說,老皇帝之死,會對整個中土天下的格局,就造成難以磨滅的影響。
主要分為兩個方面。
一是對大炎王朝內部的交代,包括各大州郡的官府官員,各地的軍隊,各地的百姓,各宗的修士。
不管結果是什麽,都要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是開誠布公,還是有所隱瞞,都是太子殿下需要考慮的。
若是有閃失,還會失去好不容易得來的民心。
各地的官府需要安撫,不能讓他們惶恐不安,這樣才能幫助朝廷,穩定民間百姓的心,不讓各地妖魔作祟。
國內的矛盾,或許已經是最輕的,更為嚴峻的,是第二個方面。
來自四面八方的覬覦和眼紅。
只要老皇帝在位一天,那就可以震懾四方宵小,以永安帝昔日戰績功勳,開辟的永安盛世,一直讓中土保持了長時間的和平,沒有大戰的爆發。
直到近幾年,才打破了平衡。
如今永安帝一死,那各大王朝必然蠢蠢欲動。
山中老虎一死,那不管是誰,都想來試試,誰才是一山之主。
然後就是大炎的新帝王。
對於現在的京城來說,至關重要的,就是新帝登基。
一國不可一日無君,新帝登基是一切的前提,只有新帝登基,才能真正穩住四方,穩住其他國家。若是大炎群龍無首,加上各大王朝虎視眈眈,那大炎必然完蛋。
太子殿下登基之後,才能整合力量,抗擊莽荒妖族和聖冥魔族。
如今的大炎王朝,適逢變故,與聖冥剛剛打過一架,雙方投入的兵力和人力都是海量,正是莽荒妖族入侵的最好時機。
“不管怎麽說,此事已然了結,這位冷宮太子,也算是熬出頭了。”
隋玉清走出深宮,看向廣場上空的那位男子,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這狗皇帝終於死了。”
另一邊,無間黨的眾人,每一位魁首,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心情既激動又亢奮,恨不得叫幾聲,來表達內心的欣喜。
永安帝一死,他們無間黨就可以擺脫地下組織這層外皮。
從今以後,無間黨就是官方組織。
有太子殿下在,無間黨不管做什麽,都會沒有阻礙,權勢將會進一步擴大。
再也不用擔心,會遭到朝廷的抓捕。
搖身一變,衣服一換。
直接從黑暗中苟活的老鼠,變成了太陽下的蛟蟒。
駱影沒有說話,她盯著陸鳴淵的背影,愣愣出神,沒有想到,昔日簡單的一個合作,會產生如此大的回報。
畢竟,她一開始,只是想借東宮府擺脫白蓮古教的追殺而已。
誰能想到,後面直接變成了正規軍。
真佛禪師,白衣僧人薑善,雙手合十,微微垂頭,默然不語,似乎在思考如何將佛學經典傳播到大炎的每一個角落。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的心情都是愉快的。
“廢物!真是廢物!”
皇城某處小院之中,位於九皇子陸雲煌體內的南周國師荀玉,聲嘶力竭,恨鐵不成鋼的數落道:
“永安帝就是個廢物,布局這麽多年,留下這麽多後手,結果都留到狗身上去了。如此輕易的,就被一個練武不到三年的冷宮小子斬殺,連同神魂一起被斬滅,身死道消。”
很顯然。
看到陸鳴淵不過翻雲覆雨之間,就將永安帝趕下皇位,名聲臭了不說,還奪得了大炎的皇位。
荀玉很不甘心,甚至有點眼紅。
他渴求大炎的國運很多年了,一直沒有機會深入其中,就是因為被永安帝一直防著。
不然他也不會投資二皇子陸光景了。
就是想利用陸雲卿奪得太子之位,覬覦皇位,他好從中作梗,竊取大炎國運,比肩古來聖人。
他眼下被兵聖重創,這一縷神魂殘缺不全,只能寄身在陸雲煌體內,沒有辦法親自出手。
若是永安帝能穩健一點,使用那股禁忌的力量,將陸鳴淵反殺。
他就有信心,撐到這座國家倒下的一天。
可惜永安帝沒有做到,而是被陸鳴淵乾倒了。
他的第一個計劃,算是落空了。
二龍相爭,必有一死。
陸鳴淵在問心局中,贏了陸雲卿,這在他的預料之中。
坐山觀虎鬥,漁翁得利。
可永安帝卻沒能擊敗陸鳴淵,讓小子成功獨享了大炎國運。
永安帝以為,這個世上,只有他和大冥女帝兩個人知道神珠的事情。
實際上,還有一人知道。
正是他荀玉。
若不是他,大冥女帝豈會將此物獻給永安帝保管,作為抵押。
若不是這次抵押,又怎麽會讓永安帝發生神珠之中的長生之秘。
一切不過是人心的浮動罷了。
畢竟長生的誘惑,是個帝王都無法拒絕。
“先生,接下來該怎麽辦?”
老實巴交,平平無奇的陸雲煌看到自己的皇兄真的從這場大戰中勝出,第一反應也是震驚反應。
但隨後想起,先生對陸鳴淵種種評價的變化。
他才知道。
其實,先生一開始也看走了眼。
陸鳴淵,不僅是他的六皇兄。
更是一位可敬的對手。
“不慌,靜觀其變。”
荀玉平淡的聲音響起,他神魂望向皇宮的位置,語氣深沉道:“永安帝在時,威望仍在,四海八荒尚能維持穩定,如今皇帝一死,天下大亂,他陸鳴淵是龍是蟲,到底能不能讓大炎繼續走下去,尚未可知。”
“溫養一年功夫,本座也該親自出手了。”
正當眾人感慨之際,忽聽天空傳來巨響。
“轟!”
隻聞那九天雲霄之中,天幕傳來怒吼,眾人驚覺,連忙抬頭。
雲端隱藏的諸多修行大能,也不免暴露身形,望著天穹的位置,面色沉凝。
只見在永安帝死去的位置,出現了一顆點燦的神珠,漆黑幽芒,宛若一輪冥月。
神珠本是無主之物,此刻卻受到了牽引,直奔天門而去。
虛幻的天門,宛若那虛無縹緲的夢境天宮,若隱若現。
僅是這麽一瞬間,陸鳴淵就發現,天空驚現無數氣息。
他們都是這場大戰的旁觀者,亦或是中立者,出於各種原因,沒有出手,而是靜待結果。
如今戰鬥結束,異變徒生,他們不能坐視不管,於是便紛紛露出了身形。
一道道氣機深不可測的身影,飛掠而出,降落在大炎龍壁之上。
他們來自不同勢力,有的身著各色儒袍,氣質清正,年紀各有不同,腰佩君子劍,意氣風發的年輕儒士,年邁花白的負琴老者,目光深邃如千年寒潭,手持竹笛的中年男子。
為首的清朗老者,一襲紫袍衣冠,縱橫天際,氣質儒雅隨和,額發一絲不苟,頜下白須修長,頗有儒雅之感,氣機深不可測,仿佛洞察世間一切。
有的背負光芒四溢的光環,有的法袍飄搖,有的踏劍而來
在這些練氣士之中,有一位居中靠前,氣質獨絕。
他的背後懸浮著一塊太陽圓盤,圓盤周圍屹立六柄熾紅玄刃,衣帶飄飄,宛若神人。
這位青色法袍飄搖的俊美男子從天而降,屹立在天地之間,渾身縈繞一層白蒙蒙的氣息,如大湖水霧、如山巔罡風,袍子上的火焰神鳥紋路鮮豔無比,黑發散落,神氣萬分,飄然禦清風,瀟灑至極。
周身的焰流如赤色蛟龍環繞四周,迅猛遊曳,那些殘留在皇宮上空的陰穢魔氣一旦遇上這抹大陽之氣,瞬間消散。
不止是儒廟的人,道門的人,就連佛家也派人前來。
西方的一朵雲端上,站著諸多體表金燦,姿勢各異的羅漢,為首是一個盤坐在金蓮之上,手持玉淨瓶的菩薩。
頂結五髻,面容紅潤,眼神溫和,宛若世間最溫暖的陽光,可以照進人的內心,拂去心事。
多方大能前來,隻為確認一件事。
天門之外,神明尚在!
是誰在鎮守天門,不讓古神降臨?
皇宮廣場上,天地清明。
站位並無主次之分,所有人大致站成一個圓,儒家聖賢,儒廟的兩位正副教主,包括三大學宮的司正祭酒,各大書院山長,諸子百家老前輩。
各大宗主,福地洞天的真人、真君,道盟的天君、道君,騰雲駕霧的陸地人仙、飛升境劍仙。
山水正神,五嶽山君,大湖水君,派遣化身前往,一探究竟。
眾人視野遊曳,徘徊一圈,皆有打量。
對於現場之人的身份,心中有數。
中土天下,聖人祖師,佛陀菩薩,宗師山主,齊聚於此。
就是擔心那漫天神明,再次降臨人間。
人族耗費萬年爭取的浩然大世,豈容神明覬覦?
所以,他們來了。
這座天下的實力最高者,他們來了。
在大炎皇宮,龍壁廣場居中的位置,走出一位手持黑沉長刀的金色蟒服男子,容貌神俊非凡,眉宇凌厲,眼睛有神,嘴中喃喃道:
“魏老前輩,你所說的,借我氣運一用,如今算是如願了吧。”
“您曾經所說的,等小子那天僥幸躋身十二境,方知一粒蜉蝣見天地,方知天地震撼,方知武道頂峰,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
陸鳴淵望著逐漸消失的天門,雙手端起,按刀朝下,高聲道:
“恭送魏老前輩!!!”
此言一出,廣場之上的目光,齊刷刷望了過來。
九霄之上,也響起了一聲回應的清朗笑聲:
“哈哈哈!”
“不錯不錯。”
“灑家,去也。”
只見那天穹之上,原本三十三重天的雲宮瓊樓虛影,眨眼消失不見。
仿佛什麽也沒發生一樣。
隻留下一段傳奇武夫,鎮守天門的傳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