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客喧鬧的樓閣之中。
表面上只有陸鳴淵和駱影兩人在酒樓的一角,可實際上,在酒樓的外面,有一圈又一圈的修士在暗中巡視。
“隋前輩,你說,以聖上如今的實力,能不能解決當下大炎的困境。”一位抱胸站在護欄旁邊的道院修士,如是道。
“你指的是,那六道天命氣運?”
隋玉清身著一襲長袖飄飄的道袍,滿頭青絲以一根蓮花道簪束著,眉心一點赤紅朱砂,手持拂塵,氣質十分清冷。
“嗯,如今基本各大王朝、各大宗門,都在談論此事,按理來說,天命王朝所在之地,就是天下宗門最好的去處,選對了陣營,屆時代表著可以瓜分到不少的天道氣運,多多益善。”
道院修士一臉向往,顯然是想借助王朝氣運,一舉突破現有的境界。
傳言,只要與天命王朝綁定的宗門,就能得到不菲的好處。
五百年一輪回,對於王朝來說,是崛起的機會。
可對宗門而言,又何嘗不是如此。
若想從名不轉經的小山門,躋身稱宗立派的大勢力,這是最直接的辦法,比挑選弟子,維持香火更加有效。
聞言,隋玉清的神情十分平靜,她淡淡道:“無論局勢如何變幻,天師府,始終會在大炎王朝這一邊。”
她之所以會說這話,是因為已經有不少大炎境內的宗門,打算接受其他王朝的邀請,入駐其中,其他王朝會山頭地盤。
大炎國內有不少宗門養尊處優,香火鼎盛,比較吃香,如果投入他們麾下,將是一大助力,同時也會損失不少香火。
一切都是自己的選擇和投資。
道院修士感受到一股拒人於千裡之外的高冷感,可又情不自禁的朝隋玉清的方向看去。
因為隋玉清實在是太美了。
她作為道盟第一美人,道門裡面追求者無數,隋玉清曾經可是讓一宗之主,矜持不住,想要強行與其雙修的存在。
對方就像天上的神女下凡,但又帶著一絲人間煙火的氣息,側臉的朱唇看著有些嫵媚,就是這麽一縷人間氣,讓人著迷不已,忍不住生出褻瀆之感。
隋玉清沒有用余光打量他們,可似乎已經察覺到了一些。
她早已習慣了這一切。
但又無可奈何。
畢竟自己也有不得不說的苦衷。
從出生以來,就有紫霞百裡,白鹿認主,氣運比肩一洲,自此她背負了一條注定不凡的道路。
然而,這樣的道路。
她真的想要嗎?
其實,並非如此。
有些時候,她也想讓自己變得平凡一點,可卻做不到。
隋玉清並非是青丘狐妖一族的先天媚體,可不管走到哪裡,總能引起大量的關注和火辣辣的眼神。
年少時,她將其視為引以為傲的資本,不加掩飾的展露。
導致後面遭遇了悲慘的結局。
自己的師尊,居然想將自己當作鼎爐,吸收自己身上的氣運。
表面上是雙修,實際上,不就是鼎爐嗎。
氣運再高,若是守不住,那也是一種負擔。
沒有成長起來,就成了他人的養分。
隋玉清一直以來尊敬無比的師尊,居然想吞噬她的氣運。
這個秘密被她撞見的時候,別提有多心慌意亂,那個風雨交加,電閃雷鳴的夜晚,她永遠也忘不掉。
堂堂一宗真人,居然會對付自己這個內門弟子。
讓自己晉升真傳弟子,也只是師尊甜蜜的謊言。
所以,她跑了。
如果不是遇到了天師府的老前輩,自己恐怕早就已經死去,埋在宗門的某個青山後頭。
即使拜入了天師府,成為了優秀弟子。
可那件事,卻深深的埋在了她的心中。
年幼的她,滋生了心魔。
對於練氣士而言,心底有了障念,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
可能對普通人來說,童年陰影就是童年陰影,沒什麽大不了,只是晚上有時候會做噩夢而已。
若是練氣士滋生心魔,伴隨修為的提高,心魔也會不斷壯大,吸取宿主的力量成長。
並且在某個重要的時刻,例如渡劫飛升,閉關修煉等時候,忽然冒出來,跟宿主爭搶肉身的控制權。
她如今的氣息看起來穩定,散發著一股無形的魅惑之力,究其根本,是心魔在起作用。
自己受海量氣運的影響,縱使有心魔阻礙,修為一樣進步神速,但飽受的障念,也一樣壯大很快。
隋玉清難道沒有察覺到嗎?
當然察覺到了,但卻很無力,只能眼睜睜看著心魔一天天壯大,後來為了防止障念心魔的產生,她特地去研習了佛道。
因為佛道的聖梵經文,可以靜心養性,安定心神,乃是壓製魔障的最好辦法。
一開始,確實很有效果。
隋玉清天賦異稟,資質超群,不僅修道很快,修佛也一樣進步神速,很快就把佛道修煉到極高的境界,一切也相安無事。
直到躋身十二境之後,她發現,若想衝擊上三品,需要合道。
在合道的過程中,她將努力將道和佛合二為一。
就在成功的前一刻。
一直蟄伏的魔障爆發了。
許久沒有產生的心魔,以一種可怕的形式,讓她再一次經歷了童年的陰影,甚至比之前還要嚴重,已經產生了心魔倒影。
心魔倒影就意味著,心魔已經可以捏造幻象,在現實中影響宿主。
比如,一些早已死去的人,會重新出現在你的面前。
你最害怕的東西,會一直出現在一些重要場合,不斷影響著你。
你只要看到了,不可能裝作無事發生,必然會受到影響。
也就是世人所說的魔怔。
事實上,隋玉清已經魔怔很久了。
並且,曾經的心魔障念,因為初步合道的緣故,已經轉化成了佛道的業障,讓佛道的修行,成為了擺設,無法再抑製心魔的增長。
因為佛道的業障,也在她的身上開始寄生。
本來抵禦心魔的障念,已經讓她疲憊萬分了。
佛道業力和道心魔障的雙重影響,讓她整個人備受煎熬,潛移默化之下,她已經被心魔影響的很深了。
繼續下去,輕則神志不清,敵我不分。
重則被心魔奪體,徹底墮入魔道。
她必須盡快找到解決的辦法。
原本魔障是一個月爆發一兩次,眼下,已經變成了半個月爆發一兩次,她剛開始還能抵禦心魔,現在越來越頂不住了。
上百年的修行中。
心魔並沒有消失,也沒有被祛除,只是被佛門修行法壓製了而已,它跟隨自己成長了數十年,實力已經極為強大。
隋玉清自認不是一個高冷之人,但有時候因為魔障發作,需要繃著臉,抵禦心魔侵蝕,實在太過辛苦,所以漸漸的,就變成了面癱臉。
自己不是沒有想過辦法。
她在十年前,曾經請教過天師府的老祖,提問如何根治心魔。
老祖給出的辦法是,需要一位大氣運之人,要求一定要比自己的氣運還要強,這樣,才能鎮壓住障念,以氣運磨平心魔,慢慢磨滅,才是最好的辦法。
這個辦法,對隋玉清而言,難於登天。
不亞於躋身上三品。
她出生以來,就是大氣運之人,氣運比肩一洲,從小到大,基本沒有人的氣運,能比她高的。
後來她嘗試去當國師,想用一國氣運鎮壓心魔。
結果可惜了。
獅霜國的氣運還是不夠用。
可能是因為獅霜國的國運太過淺薄,根本無法抵禦自己的心魔。
後面,老天師給出的建議是,可以試試大炎王朝。
大炎王朝乃是當代天命王朝,國運鼎盛,乃天下之最。
所以,隋玉清主動請纓,來到了大炎帝京,代替許長卿,作為天師府與六皇子的聯絡之人。
後來,她就盯上了陸鳴淵。
她接近陸鳴淵,你說有沒有其他想法,自然是有的。
其實,一開始隋玉清的目標,本來是永安帝,並非陸鳴淵。
但是後面,漸漸的,她發現永安帝的氣運雖然多,可不太穩定,無時無刻不在變化。
有時候多,有時候少。
而陸鳴淵不同。
他的氣運,一直在增長,就沒停過。
於是,她對此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甚至到後面,成為一國太子,氣運已經與自己基本持平了。
這讓隋玉清感到無比驚喜。
因為她感覺自己有救了。
正因為這個原因,隋玉清一直沒有離開京城,而是在默默一直守護著陸鳴淵。
陸鳴淵的氣運攀升,高過了一個一個頂峰。
如今,已經成為一國之君,當朝帝王。
身上的氣運,已經徹底高過了她。
表面上,是陸鳴淵選擇了她,選擇了天師府。
實際上,是她選擇了他,盯上了陸鳴淵。
“前輩,你沒事吧”
道院修士對著眼前愣愣出神的隋玉清,輕聲呼喚。
“呃我沒事。”
隋玉清的臉上,露出了勉強的笑容。
此刻,她的氣海,出現了一團團黑色燃燒的業火。
道道殘影在街道之上湧動。
每一個人路過隋玉清眼前,就變成了同一張臉,一個蒼然垂須的中年男人,氣質眼神,端的一股子正義凜然,嘴角帶著莫名詭異的笑容,無比僵硬冰冷,像是被人用刀勾上去的。
隋玉清見此一幕,眼底漠然。
“這麽多年過去,伱還是一樣陰魂不散。”
她搖搖頭,盡量不受魔障的影響,選擇了無視,以絕對冷漠、漠然的態度,對身邊的每一個人。
一刻鍾過去。
酒樓依舊喧嘩,可駱影已經從裡面出來了,只是她整個人看起來失魂落魄,看起來很沒有精神。
似乎得知了什麽消息,讓她有些難以接受。
“青影大人,陛下交代了什麽事?”
其他無間閣的成員,見到駱影,恭敬上前詢問道。
駱影深吸口氣,平複下去:“吩咐下去,讓其他王朝的無間閣分部,動員起來,跟蹤皇室動向,匯天下軍機於帝京,天命計劃,啟動。”
“此外,重點關注金烏國,駱秋芙公主那邊,可以適當給予幫助,聖上的第一個目標,是金烏國。”
“是!”
得知這個重要的消息,駱影的骨乾心腹,也很吃驚。
沒想到這麽快,聖上就要對六國動手了。
雖然沒有明確出兵,可對長公主出手,就是對金烏出手。
上兵伐謀,下策圍城。
正是這個道理。
屬下立馬下去安排,駱影則是消失在酒樓。
出現在了一處青樓位置的花樓,摘去黑色面紗,一襲黑衣勁裝,青絲束成筆挺高馬尾,不知從哪裡弄來一壺酒。
一個人靠在青樓護欄邊上,一面聽著花魁的琴聲,另一面喝著悶酒。
她鋒利的眉宇,看著淨澈如水的清酒,投影出自己的冷峭面容,此刻有些茫然。
“楊二郎,就是聖上.”
在陸鳴淵的口中,她大概得知了楊戩是誰。
陛下雖沒有明說,可一切她已經猜的**不離十。
本來,她就十分懷疑楊二郎的身份,他為何要背叛自己。
又為何要投入東宮府。
自己在暗中調查了很久。
直到與陸鳴淵久而久之相處。
她才發現,太子殿下身上有不少地方,與楊二郎頗為相似。
如果蒙住臉,兩人基本是同一個人。
這不是錯覺,而是實打實的感覺。
所以在今天,駱影才選擇向陸鳴淵詢問了這個問題。
楊二郎到底是誰?
“為什麽?”
“一切都是只是棋子罷了,哪怕擺脫了晉王府,我也一樣還是別人的棋子?”
想到此處,駱影十分不甘心。
或者說,很無奈,很無力。
現在的她,得知了真相,是該繼續復仇,向她那個不成器的姐姐耀武揚威,還是離開皇宮,放棄好不容易得到的無間黨魁首之位,獨自一個人追求那飛升大道。
不管哪個,都是她之前費勁心血,想達成的目標。
可是現在,卻能輕而易舉的可以實現。
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叫做陸鳴淵的男人。
他在幕後,操縱著一切。
她覺得一切都變得好沒有意思。
不管自己如何努力,都是別人的棋子,她從來就沒有為自己而活過。
正當駱影陷入了茫然之際。
雕龍畫棟的房間之內,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蒼老聲音。
“駱影兒,你看起來,就跟七年前一樣迷茫。”
駱影聽到這股聲音,整個人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猛然回頭。
結果看到了一位白袍儒衫老者,眼眸深邃,洞察人心,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容。
身影有些虛浮,看來不是本體,而是分身前來。
哪怕是一道化身投影,她也一樣如臨大敵。
這畢竟是一位比肩聖人的存在。
“國師大人.不,荀先生。”
駱影的神情變得嚴肅,但還是有些疑惑:
“您不是已經死了嗎?”
“看來你們每一個人,都以為我死了,被兵聖殺死,所以就投入了新帝的懷抱?一個個,確實以利益為主,不愧是我當初挑選的人選。”
荀玉搖搖頭,語氣頗為感慨,哪怕得知屬下投靠新帝,也沒有動怒的意思,反而十分滿意。
然而,這就是荀玉。
一位開辟了屠龍術,創立了反對三教的無間黨,隱居幕後,善於操縱人心,以一己之力,躲避儒廟長達數百年追捕的聖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