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換了一身素白紗衣,並未著紅衣的趙王妃正跪坐在桌案前,捧書觀閱,偌大殿內只有兩名貼身女婢,兩名看門太監,一位洗衣老嬤則是在院裡折騰花草,氛圍分外清冷。
此殿由上等龍檀木打造,桌案上放了一隻羊脂美玉底座的鎏金檀香爐。
不過很快,爐香就燃盡了。
楊映嬋起身,沒有麻煩下人,而是親自點燃一根檀香,再次跪姿而坐,臀部墊在雙腿上,無形中擠壓出一個飽滿弧線,殿內兩名婢女哪怕同為女子,瞧見了這幅景象都要心動。王妃有一頭輕柔異常的三千青絲,貼身婢女們清晨梳理時輕輕握在手中,皆是忍不住由衷讚美幾句。
同時王妃待人也是極好的。
並不像外面傳的,武夫之女就頗為傲慢無禮,粗俗野蠻,時常會親自做一些好吃的分於她們。若是請安,性子溫和的王妃都會望向她們這些下人柔柔的笑。
王妃雖是習武出身,卻酷愛讀書,原因也問過,大抵是缺什麽,不懂什麽,就要多學什麽,好似是“學不可以已”這樣的道理。
婢女偶爾為深夜讀書讀疲乏了的王妃清洗那雙白瓷玉足時,更會怦然心動,感慨王妃實在是太美了。
那不單純是外貌上的美,若是外貌上,皇宮嬪妃大多都不差勁,這是一種端莊的神態,叫人瞧上一眼,就會忍不住讚歎。
“砰砰砰!”
門外傳來敲門聲。
“奴婢去開門。”
兩位貼身婢女主動上前,楊映嬋輕“嗯”一聲,眸子不離書卷。
扇門大開,一位頗為英俊的竹色蟒袍青年大搖大擺邁入大殿,嘴角還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身後兩名侍女跟隨,一紅一紫。
楊映嬋見到此人,美眸閃過意外:“六皇子殿下,你怎麽來了。”
陸鳴淵來到殿中,四處打量了一番後,如同來到了自己家裡,隨便找了一張椅子坐下,面帶微笑道:
“殿下喊著太過生分,我聽著也奇怪,嫂嫂叫我小叔就行。”
“之前不是說了嗎,我可能會經常來嫂嫂這裡蹭飯吃,今天剛好餓了,難不成嫂嫂忘了?”
楊映嬋聞言,默默沒接話。
這位六皇子,人長的雖然俊秀,但骨子裡還是一個色胚子。
那一日,本以為只是說笑,相互之間的客套話罷了,沒想到他還真來了。
自己畢竟是趙王正妻,對方是大炎六皇子。
如今夫君尚在獄中,要是真被人發現她與六皇子有些什麽八卦緋聞,那她就會被人戳著脊梁骨罵了,這樣的她,該如何在宮中待下去。
不過若是拒絕,以這位六皇子的脾氣,必然不會給自己好過。
對方母妃乃是瑤光貴妃,其外公還是當今大炎宰相,無論哪一個,現在的她,都惹不起。瑤光貴妃在后宮極為受寵,得罪了六皇子,就是得罪了瑤光貴妃。
陸鳴淵見她沒有說話,隱隱猜到了她在想什麽,輕輕一笑。
從衣袖拿出了一個紅木檀盒,遞了過去:
“當然了嫂嫂,吃別人的,我可沒有空著手來,這個東西送你了。”
楊映嬋愣愣的接過盒子,沒想到對方會送自己東西。
“這是什麽?”
“嫂嫂打開便知。”
楊映嬋聞言,打開了盒子的一角。
看到了一串極為精美的琥珀玉珠,琥珀如同白脂,十分細滑,上面還刻了佛家的六字真言,讓人望之心神清明。
陸鳴淵解釋道:“此乃佛家的斷妄珠,有真言護神,還有靜心凝神的功效,是母親送我的,不過這樣的東西我可太多了,於是就給嫂嫂送來一串。”
這也是實話。
之前一段日子,母親會時常讓人送一些寶貝過來,山珍海味,寶物飾品,說什麽都是從崔家謝家那繳來的。
不過他選擇送給對方,自然是別有深意,有三層想法。
第一層,很簡單,他看大皇子不爽。
大皇子和二皇子的鬥爭余波多次威脅到自己,牢獄之災,他至今沒忘,雖然這跟大皇子沒有直接關系,是二皇子搗鬼,但跟他也脫不了乾系,後面宮變的時候差點又讓他身處險境。
二皇子現在他還打不過,但是欺負一下大皇子,還是沒有問題的。況且等日後他躋身上三品,第一個算帳的人,必須是他老二陸光景。
如今大皇子在獄裡,欺負一下趙王妃,應當不是問題。
宮中耳目這般多,他做了什麽,在宮裡遇見了誰,他老子能不知道嗎?
既然沒有任何事情發生,也沒有父皇的警告。
說明父皇的態度很明了,現在的趙王妃唯一的價值,就是控制鎮北王,只要能控制住趙王妃,其他事情都無所謂。
說不定父皇還希望趙王妃能生出醜聞,他老人家好對漠北開戰,找一個合適的由頭。
至於這第二層想法嘛,也不複雜。
鎮北王楊霄,好歹是手握三十萬邊關大軍的藩王,需要好好拉攏一番。
他外公說過這麽一句話。
不爭,不代表沒有任何準備。
第三層想法,簡單的不能再簡單了。
這楊映嬋確實夠潤,生確實好看啊,絕對是鞏固自己紈絝人設的最佳人選。
大皇子殿下看不上,自尊上不允許,那他也不能如此迂腐。
片刻功夫,楊映嬋撫摸著斷妄佛珠,有些出神。
她到京城這麽多年,除了宮裡送的月餅,從未有人送過她什麽禮物。
一見鍾情,女子善變。
楊映嬋剛剛還對陸鳴淵的印象不好,認為其就是一個色胚子,但現在收了佛珠,膝上躺著檀盒,這會兒便滿目憐惜地去摩挲珠子。
實際上,她是回憶起了很多東西。
握住這串青白色的琥珀玉珠,楊映嬋低頭癡癡望著。在外人看來,貴為王妃,趙王是她的,漠北是她的,瀟灑自由、榮華富貴也是她的。可具體實情如何,就如市井百姓一輩子不會知道廟堂深宮裡的勾心鬥角,這些其實都不是她的。
她什麽也沒有,孑然一身,僅此而已。
“小叔。”
楊映嬋收起思緒,突然喊了一聲。
“嗯?”
陸鳴淵不知她是如何想的,仿佛回心轉意了一樣。
“多謝你送的物件,我這就去讓人準備食材,生火做飯。”
說完,她便起身,走入院中的一間偏院,使喚老嬤燒火。
半個時辰後。
陸鳴淵坐在桌前,看著眼前的五個菜碟,十分吃驚。
蔥花排骨,油炸燒餅,清蒸獅子頭,蝦仁豆腐羹,鮮筍素湯。
這全部都是王妃一個人做的?
這筍和豆腐切的,刀工是真好。
楊映嬋拿繡帕擦了擦手,緩緩落座,微笑道:“讓小叔見笑了,都是一些上不得檔次的菜。”
陸鳴淵拾起筷子,笑了一聲:“本以為嫂嫂是習武之人,沒想到如此心靈手巧。”
楊映嬋目光幽幽道:“我很多年沒習武了,一直在府裡待著,不能出去聽曲閑逛,就在府裡無聊隨便做做。”
“一直在府裡,難道大哥不讓伱出府嗎?”
陸鳴淵疑惑問道。
楊映嬋說了個謊,勉強解釋:“夫君男兒心強,不讓我拋頭露面。”
兩人的關系自婚事欽定的一刻,就已經確定,家醜不可外揚。
她是一個很樂觀的女子,很少怨天尤人,逆來順受,母親走的早,幼年無憂無慮,見證了父親縱橫沙場,妖魔襲城,父親被封王的時候,她才八歲,父親在臨走前說了許多她當時聽不懂的話,大概意思是可惜不是男兒身,但生下了她並不後悔,她也不記恨那個把自己送來這裡當人質的父親。
想起了初入王府的風光顯赫,想起了當年永安帝那張森冷的臉孔,想起了陸長風日日夜夜的折磨。
她那時雖小卻也懂得很多道理,可她畢竟是希冀著能被接回去的,再能見父親一面,哪怕一眼也好,可沒有。
她被困在這了。
“好吃嗎?”
看著陸鳴淵狼吞虎咽,扒飯的模樣,楊映嬋一臉期待問道。
“好吃,又白又嫩又滑。”
“豆腐能做到這個地步,刀工要求太高了,火候也得嫻熟把握。”
得到這樣的評價,楊映嬋已經心滿意足,露出了輕松的笑容。
能證明她有價值的事情不多,如今又多了一件。
陸鳴淵見到對方那一抹笑顏,微微一怔,隻覺春風拂面、梨樹開花,燦爛一笑:
“嫂嫂,你笑起來真好看。”
楊映嬋聞言,面龐微紅。
見她這般,陸鳴淵忍不住評價:“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紅顏佳人,卻是王妃顰笑。”
楊映嬋聽到這句詞後,有些恍惚,隨後神色詫異。
“小叔竟能出口成詞。”
陸鳴淵輕輕一笑:“不過是青樓裡的詞,我如何吟不得?”
“不過小叔的這句詞,我可沒聽過。”
楊映嬋閑來無事,也會買一些大炎邸報來看看,上面會記錄一些朝廷內外重大事宜,或是有名大儒的諫言文章,文人追捧的詩詞。
這句白衣卿相,朗朗上口,不似俗品,怎麽可能沒在邸報上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