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在此之前能盡量多的掌握一些異域的情報,我們對祂簡直一無所知——不過說起來,在舒死後,世界給我的感覺似乎也隨之變化了……”
念頭在心中閃過,身處原初的水面上,拉感覺附近的時間好像再次變得緩慢了。
不,不是好像。
俯瞰人間,拉意識到,這並不是他的錯覺,而是時間真的減緩了。
整個世界運轉的速度慢了少許,表現出來的,就是時間被拉長了,而他所在的地方最為明顯。
這種緩慢似乎正是從高到低,從世界的外層與源海開始逐漸加劇,並不斷蔓延到整個世界。
它就像一個瀕死者在想辦法延遲死亡的到來,渴求著不知道存不存在的轉機。
“是因為舒提前的死亡嗎,也是,一位九柱神的死去,部分本源被掠奪盡管這對一個世界而言還談不上傷筋動骨,可這卻是極其危險的預兆。”
“所以世界開始自救,祂進一步減緩了時間的流逝,然後不惜代價的激蕩本源……但祂沒有意識,這種行為,不過是慢性死亡而已。”
並不認為這種做法有什麽意義,當然,也或許有,只是拉還無法觀測到那種層面的變動。
總之不管如何,拉其實也改變不了世界本能所引起的變動,他也不打算做什麽。
現在還不到他出手的時候,舒的死已經是過去式了,盡管結果出乎意料,但拉卻只能選擇接受。
無論對造成這不利局面的伊西斯有多恨之入骨,對異域有多麽痛恨,這場棋局還是要持續下去。
“哼——背叛者,你以為異域的神就會信任你嗎?”
冷哼一聲,拉注意到,人間的氣候不知不覺間已經再次發生了改變。
而且看來也許同樣是因為舒的死,這一次改變的幅度比他想的還要大的多。源海與物質世界的隔閡似乎被削弱了,他們可以滲透出更強的力量。
當然,這是互相的,不只是他們,對手也同樣如此。
“開始吧,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希望這一回……你們多少能造成點成果。”
在拉的注視下,人間的變化猶如一場快進的默片。泰芙努特的暴雨最先降下,沙暴盤旋在大漠上。
種種野獸露出凶狠的眼神,他們似乎無論是沙漠中的蟲蟻,還是天上的飛禽。
至於托特……
“咦——看來他還是有點本事的。”
眼神一閃,拉發現,對方似乎在試著進行一次類似神降的行為。只不過在這中間,似乎應用到了許多妖術摻雜在其中。
之前舒沒有這麽做,是因為當時他根本做不到。哪怕是拉也隻降下一道神諭,然後就被限制在源海之上,世界之外。
但因為舒的死,法則似乎也出現了一點小小的漏洞。這個漏洞暫時無法被神力繞過去,但對於在伊斯西‘死’後接管了部分魔法奧秘的托特而言,這似乎確實可以被他利用。
······
人間,孟斐斯的王宮。
天上的變故尚未映照在地上,就連當事人本身也不知道,在自己再次踏入王宮的那一刻,正是舒的死期。
梅瑟只是敏銳的發現,當他再一次出現在法老面前的瞬間,王宮外的天空上,風聲似乎更加劇烈了。
狂暴的氣流發出陣陣響動,拍打在建築與枯敗的植物上,發出刺耳的爆鳴。
大風吹過街巷,在狹窄的空間中回流,猶如夜梟在尖叫,艱澀而銳利。
詭變的天氣就像是有什麽人在哀嚎,在詛咒,在對萬物宣泄著他的惡意……梅瑟心中不由歎了口氣,因為他這般動靜不只有他注意到了,法老同樣聽在耳中。
“衛兵,驅逐他,這裡不是他應該踏足的場所!”
高大華麗的宮殿內,拉美西斯二世面色沉凝。
再次看到梅瑟,殺意在他心中翻滾。但有了上次的經歷,法老十分清楚,自己恐怕很難殺死他。
這是一個被邪神看中的罪民,他能夠施展妖術,喚起水澤,甚至製造詛咒——不久前,有希伯來人中比較忠誠的奴隸偷偷從他們的聚集點跑出來,將那裡的變化告知給了法老,甚至獻上了一盆清水。
正是因為這個忠心耿耿的奴隸,拉美西斯二世才知道為何自己的計策沒有生效。這不是他的謀劃有問題,而是對方有超自然力量在給他開掛啊。
不過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為了驗證那個奴隸的話,法老命罪犯飲下那盆清水,看看它是否真的具備‘分辨信仰,賜予詛咒’的能力。
結果自然沒有意外,對埃及諸神仍舊懷有信仰的人在飲下清水的瞬間衰老而死,反而是某些無信的罪犯毫發無傷。
“陛下,您的堅持不會得到您想要的。我不打算與您為敵,我們隻想離開這裡!”
手杖一揮,周圍的衛兵應聲而退。在宮殿外的風聲下梅瑟的聲音依舊洪亮:“埃及已經因此失去了一年的收成,田野裡的植被盡數枯黃。”
“您還要見到什麽樣的代價,才肯放我們離開這裡呢?你不可能一直阻止我們,總有一天——”
“——絕不!”
聲音冰冷而堅決,法老的語氣堅若鋼鐵。
“你們是神賜給埃及人的財富,是被諸神貶謫的罪人。在贖清你們的罪孽之前,無論是誰都別想離開!”
鏘——
霍然起身,抬手拔出身旁的銅劍,拉美西斯發現,對方的妖術比上次更強了。
但是無所謂,他之所以絲毫不害怕梅瑟的手段,對他變出的蛇,召來的風毫不在乎,就是因為這些力量對他是沒有什麽效果的。
他是法老,是埃及人眼中人間的神,這並不是一種愚弄或保持神秘感與威望的說法,實際上,這只是一種客觀的形容。
因為歷代法老與他子嗣的身上都有著神力的庇護,任何民間的術士都無法用妖術傷害他們。源自太陽的神力一直環繞在拉美西斯的周身,他盡管無法使用它,卻依舊可以受到它的保護。
刷——
大步上前,一劍劈下,黃金面具後的雙眼殺意凜然。
凡人的兵士無法傷到你,可你的妖術有何曾可以傷到我。伱有勇氣,便以為我沒有嗎?
當——
空氣被劍鋒劃開,梅瑟見此有些猝不及防,四周的衛兵也一時間有些愣住。
沒人想到作為上下埃及之主,法老居然會親自動手。
抬手招架,手杖格擋住了銅劍的劍鋒。但在對方的攻擊下,梅瑟還是不由倒退了一步。
“呵呵……罪民,你的妖術呢,你的神呢?你幾次三番想要讓我放你們離開,最好的辦法不就是把我拿下,把上下埃及的主人擒拿在手中嗎,現在機會就在眼前,那你為什麽不做?”
咣——又是一記重擊,幾十年的牧羊生活盡管讓梅瑟的體魄並不脆弱,但他確實沒有學過武藝。
當雙方超自然的力量都無法對敵人生效,他幾乎只有招架之力。而在他的身前,法老依舊毫不留情。
“來,向我還手,只要你勝過我,我就承認你的神勝過我的神,你就可以挾持我讓士兵退去,帶領你的人民離開。”
“可你為什麽還不動手,是因為你做不到嗎?”
刷——
長劍橫掃,梅瑟狼狽的躲過這一劍。他的手杖輕輕一揮,無形的力量當即把他拉開。
然而大步上前,法老又是一劍。
然而已經過了數個回合,終於反應過來的梅瑟沒有接劍。他只是身形一晃,就來到王宮的門口。
“呵。”
距離被瞬間拉開,冷笑一聲,看到敵人遠去,拉美西斯二世沒有再追擊。他的年紀也很大了,站在王宮的中央,法老拄劍而立。
這一刻,他感受到周圍衛兵與大臣們變化的眼神。之前失利跌落的士氣和信心在這短短的幾劍之內恢復,對邪神的恐懼也一掃而空。
是的,法老還在,就算對方有邪神庇護,但埃及人還有人間的神靈!
“呼——陛下,您的劍術讓我大開眼界。但神的意志,是不會被凡人的力量阻止的。”
站在王宮門口,梅瑟萬萬沒想到,身為埃及的法老,拉美西斯居然敢拔劍應敵。
萬一自己還有什麽隱藏的手段,那他要如何應對?可此刻梅瑟也不得承認這雖然有些風險,但確實是最好的應對辦法。
周圍變化的目光他也看在眼中,因為與神靈失去聯系而松散的人心,似乎又再次緊密了起來。
自己想要帶領民眾離開的想法,恐怕更難以實現了。
“呵和,梅瑟,你所謂神的意志,不過是邪神的力量而已。”
與梅瑟相反,站在王宮的中央,法老語氣鏗然。
“拉的榮光照耀世界,一如太陽每日東升,從無斷絕。何況作為神在人間的顯化,我,就在這裡。如果你們有那個能力,那就來殺我好了。”
“可只要我一天還沒倒下……”
“那埃及人就不會對你屈服!
嘩啦啦——
突然間,像是在應和法老的宣言,伴隨著一道閃電前一刻還乾燥的大地就迎來了一場暴雨。
大雨從天而降,瞬間洗刷了之前的塵埃。
看到這一幕,四周的衛兵也像是回想起了拉美西斯二世法老曾經的功績,他就像自己所說的,從來沒有退縮過一次。
“……陛下,看來我是無法說服您了。但我相信,總有一天,您會回心轉意。”
梅瑟環視左右,此刻的王宮中,那些原本目光閃爍的大臣此刻都堅定了起來。
他後退一步,身子沒入雨幕中。
這樣的大雨,對城市還好說,這裡早就有面對雨水的應對措施,但對於城外幾十萬希伯來人簡陋的住房,那就是一場天大的災難了。
再次一揮手杖,這件愈發神異的蛇杖當即帶著他離開,孟斐斯的王宮中也再次安靜下來。
……
鏘——
王宮內,回走幾步,收劍入鞘,拉美西斯二世坐回自己的金座。
他目光掃過在場的大臣,沒人敢和他對視。
很好,因為之前大祭司一封神諭帶來的動蕩被輕易平息,沒什麽比一場勝利更能凝聚人心的了。
不過這場大雨倒是來的有些巧合,這是神的又一道神罰嗎……不管是不是,消滅這些罪民確實迫在眉睫。
“諸位,你們也看到了。這些被神降罪的人愈發反叛了,所以如果我決議起兵消滅所有希伯來人那,需要多長時間的準備?”
神色平靜,法老淡淡的詢問,就好像他說的不是一場屠殺一樣。
“……陛下,如果您說的是‘擊潰’,那這並不難做到。但如果是全部殺死……對方平民的數量比我們的士兵多的多,除非是在一座城市中,能夠把守城門和城牆,不然基本不可能將對方全部殺死。”
一位大臣出言回應,而他所說的,也正是法老之前沒有直接使用暴力手段的原因。
“……嗯,所以只要有一座城,就可以了是吧。”
手指摩挲著銅劍的劍柄,拉美西斯二世的眼中愈發冷漠。
某一刻,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他出言問道:“我記得之前,那些罪民負責修築神殿?”
“是的,陛下。只是因為之前的天災,工期暫時停止了。”
“很好。”
點點頭,法老好像發現了什麽。他微微抬手,示意大臣記下。
“那個會妖術的邪神信徒不是很有本事嗎,告訴他,我改主意了。”
“希伯來人是拉神宣布的罪民,所以他們是不能離開的,但如果贖清自己的罪責,那也不是不能考慮。”
“一座神殿怎麽夠,如果他們能建立起一座如同赫利奧波利斯的城市,供奉拉神的【太陽城】,或許他們的罪責就能被豁免,神也會允許他們離開的。”
大祭司之前收到神諭的事情也提醒了法老,聖城好像離孟斐斯遠了一點。
給罪民們一個希望,建一座城,然後用這座城市和他們的生命獻給拉神,順便把潛在的危機抹除。
“去吧,”法老平淡的開口:“如果他們不從,那就只有戰爭。”
“他們的血液將染紅尼羅河,屍骨將讓明年的草木更加豐饒。這,就是我最後的仁慈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