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克裡特山脈,某處隱蔽的幽谷內。
俄裡翁坐在火堆前,張口從一條半生不熟的野豬腿上,撕下了塊帶血的獸肉,用力咀嚼。
那粗糲的肉質和缺少調味的濃重腥氣,讓他不禁直皺眉頭,對著自己那位不識趣的外祖父暗罵不已。
如果老東西懂事的話,就應該早點低個頭,認個錯,早點退位讓賢,把位子傳給他。
這樣一來,克裡特島的獸潮之災自然迎刃而解,他也不必躲在這片鳥不拉屎的深山裡,拿這些粗糙的食物果腹,而是應該躺在王宮中,享受著金杯銀盞的精致佳肴和美人的精心服侍。
看著眼前和美妙設想中截然不同的荒山老林,俄裡翁灌了口水,努力咽下有些拉嗓子的乾澀肉塊,眸中泛起陣陣煩悶。
還有兩天就要超期限了,這老不死到現在都不服軟,真是倔到家了。
要不要再走一趟克諾索斯城呢?
俄裡翁想到上次在王宮中的遭遇,不免有些猶豫。
雖然被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家夥陰了一把,但那是他大意了,沒有閃。
如果堂堂正正對決,或者將戰場放在自己更擅長的密林和海上,自己未必會輸。
再加上父神剛賜予自己的加護,那個只會使用陰謀詭計的外鄉人根本不足為慮。
真正讓他頭疼的,反而是老頭子的態度。
鬼知道那老東西被逼急了之後,會不會一怒之下破罐子破摔,拉著他這位外孫墊背?
畢竟,對於希臘這地界來說,親戚關系都十分微妙。
往往血緣越近,下手越狠……
所以,在局勢尚不明朗之前,還是不要在那位外祖父面前晃悠,以免刺激到那個老不死的。
大不了等時間一到,讓刻托給他們點顏色瞧瞧。
等真正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什麽骨氣、堅守、對錯和性命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麽?
他就不信,在所有米諾斯人的壓力下,老頭子還不肯低頭?
不過,等到了那個時候,想低頭就得付出相應的代價。
比如……
俄裡翁眼前浮現出那位姨母曼妙的身姿,舔了舔有些發乾的唇,憨厚的臉上泛起陰陰的笑容。
處女神雅典娜的女祭司,他還真是沒有嘗過。
正當俄裡翁想入非非之際,耳畔傳來了戲謔的調侃。
“呦,夥食不錯嘛。”
有人!
俄裡翁臉色一變,豁然起身,抬頭循聲望去。
只見,不遠處的空氣如水波般蕩開漣漪,一道銀發披肩,體態修長的身影悄然浮現。
是他!
看到那熟悉的面容,俄裡翁心頭一突,臉色陰沉,下意識地挽起獵弓,搭上箭矢,擺出防備的姿勢。
“別緊張,我是來替米諾斯王談條件的。”
洛恩連忙擺手,臉上堆滿無害的笑容。
聽到這話,俄裡翁不由喜上眉梢。
“老頭…咳……外祖父他想通了?”
洛恩點了點頭,微笑開口。
“沒錯,只要你願意把百怪之母刻托驅逐回內海,並向冥河起誓,同主導這此獸潮天災的海神波塞冬劃清界限,他就願意看在你母親的份上,既往不咎,放任你安全離開克裡特島。”
“……”
聽到所謂的“求和條件”,俄裡翁臉色鐵青,有些怒不可遏。
“伱耍我?”
“沒啊,我只是個負責傳話的,怎麽選由你。”
洛恩雙手一攤,表情很是無辜。
聽到那一本正經的回應,俄裡翁頓時被氣笑了。
“都死到臨頭了,你們居然還想著和我談條件,讓我背叛父神?你們有這個資格嗎?”
“這麽說來,獸潮的事你也有參與其中?既然想成為克裡特島的王,難道不怕米諾斯人得知真相後唾棄你嗎?”
洛恩認真注視著眼前的海神之子,幽幽提醒。
“唾棄?”
俄裡翁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不屑地看向了對面的洛恩,憨厚的眸子中浮現出絲絲狡詐的色彩。
“呵,既然老頭子沒親自來找我,那就證明他的確沒幾天活頭了。而等他一咽氣,就沒人能攔得住那位百怪之母。米諾斯人想苟活下去,還不得跪著求我?
人啊,總是健忘的,誰給他們活路,他們就願意聽誰的。
到時候,只要我擊退了刻托,成為力挽狂瀾的英雄,他們必然會將我擁上王位,有誰知道、又有誰在意我曾經做過些什麽?”
洛恩認真看向對面的俄裡翁,搖頭反駁。
“總有人會知道真相的。”
“知道又能怎麽樣?他們還敢反抗不成?”
俄裡翁臉上的諷刺更濃了,眸中彌漫著不加掩飾的得意和狂傲。
“別忘了,到時候他們所有人都要靠我苟活,如果膽敢忤逆我,誰來替這些蠢貨抵擋俄刻阿諾斯之海的獸潮和亞特蘭蒂斯的大軍?
到時候,就算我的那些舅舅和姨母們,也得乖乖地跪在我面前,舔我的腳指頭,求我留下!”
“嗯,有道理!”
洛恩仿佛被說服了一般,神色一肅,為這出堪稱完美的計劃拍手鼓掌。
隨即,他的唇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絲愉悅的弧度,抬手從衣領內側拿出光紋律動的鳥羽掛墜,幽幽開口。
“所以,你們都聽清楚了?”
“聽清楚了……”
“一字不漏!”
“呸,波塞冬的野種!”
男男女女的共鳴之聲,從掛墜中傳來,陰冷而低沉。
有神官、有祭司、有士兵、有民夫……
甚至,也有曾經那些懷著一絲僥幸的王子和公主們……
聽到掛墜中不斷傳來的咒罵和唾棄,俄裡翁臉上的得意蕩然無存,轉而漲成了惱羞成怒的豬肝色,憤然看向前方。
“你耍我?!”
“同一個地方都能跌倒兩次,明明是你自己白癡……”
洛恩瞥了一眼這位怒不可遏的海神之子,毫不留情地嗤笑補刀。
“把所有人都當做傻子,總以為自己才是最聰明的那個。你這種人才是最大的蠢貨!”
“混蛋……”
無力辯駁的俄裡翁,眼見自己堪稱完美的計劃已經千瘡百孔,他借勢上位,成為克裡特之王的美夢,也如泡影般破碎,頓時怒不可地捏碎了懸掛在胸前的一枚藍寶石。
“這是你們自找的!”
刹那間,一道蔚藍的水光衝天而起,混同空氣中的以太,發出高亢的奏鳴。
“嗡!!!”
頓時,天地驟暗,海上狂風大作,一頭半蛇半魚的巨獸低吼著衝出水面,攪動萬噸海水,宣泄著被打擾安眠的憤怒。
而隨著怪物張開血盆巨口,朝著發出噪聲的克裡特島推進,數千隻被堵在內海的海獸,紛紛驚慌地向前奔逃。
恢復六頭十二足的巨怪斯庫拉和化為水之人形的【大漩渦】卡律布狄斯,赫然正在逃亡之列。
“列陣,禦敵!”
與此同時,伴隨著一聲令下,早已被重新加固並修整完畢的沿海要塞上,作為統帥的王子和公主們拔劍揮杖,匯聚的神官、祭司們吟唱咒文,嚴陣以待的士兵們或是在城頭舉起槍盾,或是踏上戰船,揚帆起航。
名為終局的戰爭,再度打響。
此刻,克裡特山脈,密林深處的空地上。
幾乎在正面戰場拉開帷幕的同一時間,被憤怒衝昏理智的俄裡翁,也大吼一聲,紅著眼朝著那毀了他精心布置的罪魁禍首,發起衝鋒。
這個混蛋,必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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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