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
十三层楼。
为了照顾林弈秋,盛京延将绝大部分竞赛沟通交流都移到了网上,每天在卧室里和队友电话连线,共同设计物理模型。
林弈秋便在客厅,在书架旁翻阅她年轻时留下的物理笔记。
盛京延以为林弈秋情绪好转,他还特地让同学带来了林弈秋读书时用过的物理教材。
他希望母亲能记起自己年轻时的理想,能记起自己是怎样在她的鼓励下,一步一步走上深耕物理学的道路。
而不是为了盛勋北那个人渣,甘愿放弃科研,放弃理想,在家做家庭主妇,在他身后陪伴支持,最终却亲眼目睹他出轨,还和小三一起要挟她。
重度抑郁,严重的偏头痛,都是盛勋北带给她的。
在校外照顾母亲那段时间,日子过得很平和,林弈秋按时吃药吃饭,情绪难以克制的时候就吃半粒安眠药睡觉。
盛京延经常和自己和母亲一起看书,他总看见她手里捧着书,站在窗前,静静的凝视远方。
那时候盛京延没多想,直到某天买菜回来,他看见林弈秋从那扇窗户上,纵身跃下,只留给他一眼。
那一眼,是林弈秋的红色裙摆飞快扫过玻璃窗户,转瞬消失无影。
盛京延目睹自己的母亲在自己面前跳楼,他没能救她。
林弈秋抱着一本《物理学史》跳楼,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你要把物理学下去。”
而不是像她一样,选择爱情,却被背叛。
竞赛事宜搁置,毕设未完成,盛京延独自一人联系殡仪馆的人来收殓林弈秋的遗体。
他守在楼下的水泥路上整整一天一晚,伸手将林弈秋断掉的四肢,错位的骨骼拼凑回原样,她曾经美丽的面庞现在血肉模糊,漂亮的眼睛里全是血。
守着那副血肉模糊的尸体至半夜。
有野狗吠叫,苍蝇盘旋,盛京延颤抖着手,护住林弈秋的尸体,手指抚过她漆黑的头发,一不小心便连带着扯下来一块肉。
心口剧痛,脸白到没有人色,周围路过的人人都指指点点,那时他强撑着一口气,要保全母亲最后的尊严。
后来,送去火葬场,骨灰只用一个小木盒装好。
将她安葬在北邙公墓,背靠着山,面对江河,天地高远。
葬礼结束,盛京延没撑住,大病一场。
进行到决赛的物理竞赛被迫终止,毕设坏得一塌糊涂。
病好后,当他提出再重读一年大四的决定时,盛勋北毫不留情斥骂他,说他是个废物,永远别想走他妈的老路。
他说林弈秋就是被物理害了,清高,神经质,固执无可救药。
他逼迫盛京延放弃了物理。
辍学,被一纸机票送去美国学从未沾接触的商科。
那时盛京延心里唯二的两根支柱垮了,情绪低落,总梦见林弈秋的尸体,和十七岁时经历过那场地震后的尸山。
救不回母亲,救不回死去的人,脑子里只有各种血腥的死亡场面。
他将自己关在校外的租房里,在冰冷的厕所地板上,尝试拿刀片开始自残。
锋利铁刃切割进肉里,血流出来,疼痛随着血流而苏醒。
黯淡不见天日的时间。
那三年,他的心理疾病严重到无法进行正常的生活,他独来独往,以自残来克制情绪,尝试过很多次自杀。
生活里见不到光,回忆只有痛苦。
疯狂地思念母亲,思念小时候竞赛拿了一等奖,会在台下对他微笑鼓掌的母亲。
那时林弈秋很漂亮,长发白裙,温婉无比,她接他回家时,会买给他科学杂志和他喜欢的行星轨迹图。
他们也会在一张桌子上一起读一本书,画一幅行星图,解一个公式。
他由母亲带大,却没能遵守她的遗言。
他爱的和热爱的,都离他远去。
三年时间里,盛京延几乎快熬不过去,唯有一人,是那黑暗里的一束光。
那人叽叽喳喳,维持两年时间单方面的给他发消息,日常生活,学习难题,生活烦恼,事无巨细都告诉他。
从最开始的觉得烦,到后面的期待看见她发的消息,他回她几句,电话那边的小姑娘就能开心好几天。
渐渐的也和她聊上天,盛京延尝试从黑暗里走出来。
在大学里认识了许颐清,在他的陪同下去看心理医生,吃的药让思维迟缓,可痛苦的回忆不再纠缠他。
阳光从窗户洒落,盛京延伸手抓住,手机振动,他又搜到小姑娘的消息。
心怦然一动,他想这或许是喜欢。
他回那个姑娘消息:
【别追我,来找我。】
【毕业,我娶你。】
—
可隔着几万公里电话里的心动,到见到真人时却湮灭得一丝不剩。
那时盛京延告诫自己不能做一个像盛勋北一样的人渣,于是他说服自己喜欢苏橙,对她好,好到不能再好。
可盛勋北又一次靠公司和家族强迫他,强迫他娶自己根本没见过的一面的女人。
他不相信无缘无故的爱,甚至最初把对盛勋北的恨加诸了一部分在温书身上。
五年时间,他在商场上用凌厉手段,夺去了整个公司,架空盛勋北,他成为盛家名副其实的主人。
五年婚姻,冷漠,矛盾,挣扎,爱上一个不能爱的人。
最后分开,他亲手焚毁一切,受无边苦楚,失去了她。
一切都是注定,是他应得的报应。
……
鲜血滴落在石板上,滴答滴答,似雨滴声响。
温书看着盛京延的眼睛,仍是不肯相信。
她轻轻叫他名字,“盛京延,你别这样一直说爱我。”
你的行动让我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爱,只让我觉得虚伪。
漆黑瞳眸,阳光下碎了一池的冰,盛京延伸手想要牵她手,想抓住些什么,他太害怕失去。
退后一步,温书眼底淡漠如碎冰融化后的水,刺骨的冷,她说出的话也无比残忍:
“你这样,让我感觉,你的爱很廉价。”
作者有话说:
盛京延:网恋奔现失败√?
第38章夜灯
◎坏了一盏◎
那天傍晚,温书便和谈胥他们辞别马尔斯,离开庄园,趁日落前离开了庄园。
扒车窗上,往外看,万顷碧绿被抛诸身后,浅金色夕阳余晖涂抹晕染,云层裂开缝隙,前面乌云密布,和身后夕阳坠落的庄园相比,仿佛是两个世界的存在。
他们奔向一个,抛弃另一个。
阙姗原本心情还很好,也挺惊讶这么快就离开,她有些惆怅问:“书书,怎么这么早就想离开了,原定的是玩一周的呀?”
按压了手机吊坠娃娃一下,温书轻轻回:“挺没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