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醒來時天色已亮,趙無眠跨出浴桶,隻覺渾身上下無不舒坦,精力旺盛到好似能隨手一拳開山裂石。
他當即拿起長槍,來到院中開始練習‘雲踏寒槍’。
月華劍不愧是蘇青綺口中的第一流劍法,世人皆知,因此公共場所還是能不用就不用,這段時間只能暫且用來當殺招……所以此刻便只能練槍了。
以他習武的速度,雲踏寒槍的十八路槍法早已爛熟於心,只是因為時間不足難以上手練習罷了,因此此刻多練習一分鍾,他對於雲踏寒槍的熟練度便肉眼可見高一截。
從江白的實戰便能看出,即便橫練功夫練到他那個境界,照舊不能無視‘八方無極’,雖然更多的原因在於趙無眠本身的強悍,但這門槍法的霸道仍然可見一斑。
當時蘇青綺沒說錯,《五氣經》的確是江湖的上乘武功,未必就弱了月華劍。
就是不知《五氣經》上的其他四門武功是何等風采……
蘇青綺聽到動靜,將窗戶推開一條縫打量著隔壁院子的趙無眠,小聲自語道:“難怪公子武藝如此高絕,在這種境遇下還能每每擠出空閑時間習武……”
雖然只和趙無眠相處不足七日,但他的刻苦足以讓蘇青綺張目結舌,那是真的除了吃飯休息趕路,余下的時間都在練武,一點娛樂時間都沒有,習武天賦更是強的離譜,短短三天便學會了月華劍與雲踏寒槍,照理說這兩門武功均是需要苦修十年才能登堂入室……偏偏武癡如他卻還能把事情辦得井井有條,擊退燕九,聲東擊西,潛入太原,鏟除江白。
洛朝煙則坐在桌前,拿著小碗調配藥劑……如今身處太原,雖然她還是不能外出,但藥材卻可謂應有盡有,自是應該多調配些效果各異的藥物以備不時之需。
趙無眠練了小半個時辰槍法,便用衣袖擦擦額頭細汗,來至蘇青綺與洛朝煙的別院門前,敲了敲門,“醒了沒?”
蘇青綺連忙關上窗戶,以防趙無眠發現自己正在偷偷看他,隨後才小跑著打開房門。
趙無眠進了房間,毫不客氣地在洛朝煙對面坐下,端起茶壺往嘴裡灌了口水,隨後拿出腰間長刀拍在桌上,“聖上,這是江白的刀,你認識不?”
洛朝煙嗔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責問他舉止粗俗,隨後才將視線放在長刀上,琢磨少許,才雙手握住刀柄,試圖拔出長刀,“嗯……”
她做出用力的模樣,白嫩雙手都隱隱泛起骨節與青筋,但長刀卻是紋絲不動。
趙無眠抬手用指尖輕輕一彈,刀出三寸,寒芒閃閃,“大離武風盛行,你去歸玄谷學藝就沒順帶練點武功?”
“歸玄谷與其余門派不同,一位師父隻教一位弟子,反之亦然……所以你師父會什麽,你就只能學什麽。”洛朝煙細細端詳長刀,口中解釋。
“你師父不會武功?”
“她會,但都是些什麽衣袖裡養蛇之類的巫蠱之法,我身為大離公主,光風霽月,豈能學那等陰損之術?”
“若是有天我遇見你師父,定然告訴她,你徒弟洛朝煙覺得你的武功陰損,不堪入目。”
“多嘴。”洛朝煙瞪了他一眼,隨後才道:“不過伱若真遇到了她,可需小心,她渾身劇毒,碰不得。”
說罷,洛朝煙才指了指桌上長刀,“這是昆吾刀,百年前出自劍宗掌門之手,乃他年輕時所用兵刃,是時威名赫赫,殺得江湖唯有血色,待那位掌門西去之後,此刀作為開國之禮贈與太祖高皇帝,後來又被父皇賞給晉王了吧。”
“來頭還挺大,是因為江白算BOSS吧,再怎麽說也是一國藩王的麾下猛將。”趙無眠拔出長刀掂量少許,自語道,“可惜心生退意,才被我找到機會用蠱毒解決了。”
隨後他才好奇問:“劍宗掌門用刀……這正常嗎?”
“劍宗與小西天,武功山並列三大宗,宗內向來提倡武者不當拘泥於一類兵刃,而是當因材施教,擇長學武,之所以叫劍宗,只是因為開宗祖師用劍,實際上這個門派天下各種奇門兵刃都有對應武學。”蘇青綺對這方面了解較多,由此解釋道。
我會這麽多兵刃,莫非我就是劍宗出身?趙無眠沉默少許,還是搖搖頭,目前他的身世沒有任何線索,所以還是少想這些沒用的東西。
趙無眠合刀入鞘,給蘇青綺一個眼神。
蘇青綺當即了然,長身而起。
該習武了……雖然洛朝煙知道兩人是去習武,但他們的這股默契感還是讓她感到難言,總覺得不對勁。
三個人的逃亡,此刻好像只有她被撩在一邊?
兩人來至院落外,蘇青綺翻出《五氣經》,小臉認真,逐字逐句地翻看,口中道:“嗯……刀法篇為《雲倚樓》,糅合了道家太極與劍宗無常刀的一部分理念,飄渺靈動又不失霸道剛猛……”
“等等,這《五氣經》究竟是個什麽來頭?又是道家又是劍宗的,一本秘籍就融了兩個三大派的武學。”趙無眠略顯疑惑,“總不至於真是和《九陰真經》一樣的神功吧?”
“公子所說的《九陰真經》我也不甚了解,但《五氣經》乃是鐵羅刹夫婦的成名之本,據說是夫婦二人年輕時從一高人手中所得,旋即僅學了五年便成了武林宗師,名聲顯赫,靖難之役結束後,聖上廣納賢良,夫婦二人這才加入偵緝司,負責處理江湖事,因手段鐵血狠辣,才被起了個‘鐵羅刹’的諢號……
如此看來,《五氣經》定然稱得上江湖一流武學,融了些其余門派的招式,取長補短也正常,我們蘇家的月華劍這麽多年發展改良下來,未嘗沒有借鑒過劍宗,反之亦然。”
“這麽厲害,夫婦二人還能被巫明殺了?”
蘇青綺不由翻了個白眼,“是公子太小覷巫明了,能上惡人榜之人,每次圍剿都至少需要三名玉牌捕頭出手,而且我趕到秦風寨主廳時,王長志的刀可還捅在他們的後心,顯然是被那個狗漢奸給偷襲了。”
說著蘇青綺的語氣便咬牙切齒起來,“還是讓那家夥死得太輕松了。”
趙無眠還是不太能相信這麽猛的武林宗師會死於背刺,不過塵歸塵,土歸土,事到如今糾結這些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便用刀柄杵了蘇青綺小腰一下,“別扯這些了,練刀練刀。”
“呀。”蘇青綺極為敏感地小聲驚叫一聲,連連後退捂著小腰,小臉微紅,含羞帶怯地看了趙無眠一眼,卻也沒生氣,而是紅著小臉翻起《五氣經》,那股青春靈動的嗔怒,足以讓世間任何男人心動,就仿佛高中時那綁著馬尾,時而與你打鬧時而被你一句話逗得小臉微紅的女同桌。
饒是趙無眠定力超群,也難免多看了她幾眼。
“我看看,第一式應該這樣……”
雪花飄零,趙無眠按著蘇青綺的動作,一板一眼揮出一刀,姿勢或用勁不對,蘇青綺便湊上前手把手幫他調整。
距離過近時,趙無眠便能聞到蘇青綺發絲的清香……這抹清香便成了趙無眠練武之余,除了枯燥之外唯一能感受到的東西。
他喜歡蘇青綺身上的味道。
兩人在院內練了整整一大天,黃昏之時雪梟才撲騰著翅膀飛來,爪上抓著信筒。
回到房間,趙無眠喝了口洛朝煙泡的熱茶平複心情,才翻出信紙細細觀看。
雪梟在外連夜飛行,不吃不喝才飛了個來回,此刻站在桌上,累得不住吐舌頭,肥嘟嘟的身子像個氣球鼓來鼓去。
趙無眠一邊看信,一邊隨手從桌上的零食盤子裡抓了把瓜子擺在它面前。
雪梟鼓著眼睛瞪他,羽毛都要炸起來了,燕九好歹還給它肉干吃,你這廝就給瓜子!?
還是洛朝煙貼心地給它端了碗熱水,又拿過幾片熟肉放在盤子裡,雪梟這才消氣,埋頭吃飯。
趙無眠看完,提起昆吾,用黑布將其纏起,口中同時說道:“燕九已經放出自己被人追殺的假消息,估摸能瞞晉王兩三天,他自知我們身處太原,雖然不知道我們需要千裡馬,但也給了我點渠道……江湖交際花還是有一手的。”
“需要我跟著嗎?”蘇青綺有些擔心燕九使詐,遂問。
“聖上還需要你護佑。”洛朝煙是重中之重,她要是被抓住,那一切白搭,因此無論如何兩人之間必須要分出一人貼身保護她。
事實就是如此,也沒什麽矯情的,因此洛朝煙起身又遞給趙無眠兩個小瓷瓶,道:
“紅瓶是我調配出的軟骨香,無色……目前江湖流通的軟骨香大多帶有濃鬱的香味,時間太緊,我隻來得及用歸玄谷秘傳配方將其香味降至最低,但仍有淡淡的茉莉花香,無色無味的絕品軟骨香我還沒有調配出來,不過效用不減,隻消一絲,即便對元魁也有作用,藍瓶則是解藥,你看著用。”
趙無眠接過,“為什麽是茉莉花香?”
“軟骨香也分劣品良品,良品軟骨香只有我們歸玄谷中人能做出來,花香便是我們谷內的特色,沒什麽特殊意義,我若是想,將其做成梅花,桃花什麽的也可以。”
“迷個人的功夫,挑動氣氛的花香都有了……還說你們歸玄谷不是先天采花聖宗?”
“你可以加入歸玄谷,成為谷主,經過一系列改革將其變為你口中的采花聖宗,而不是在此刻對我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說這種羞人的話。”洛朝煙斜視了他一眼,極為不滿道,但因為容貌委實過於驚豔,因此滿是風情。
“歸玄谷谷主啊,比起六大派,還是三大宗更強一些吧,而且我更喜歡劍宗,至少沒有小西天和武功山那群禿驢和道士的繁文縟節。”
“靜候佳音,等公子成為劍宗掌門,我為大離皇帝時,一定將劍宗封為國教。”洛朝煙翻了個可愛白眼,又坐下拿出瓶瓶罐罐,開始繼續調配藥劑,口中隨意回答。
趙無眠笑著搖了搖頭,戴上鬥笠,披上蓑衣,腰佩刀劍,抓起雪梟,繼而回首問:“千裡馬的事兒急不來,我先出去探探底,難得出去一趟,你們想要點什麽?”
兩女都是搖頭。
“能安然回來便好。”
黃昏之下,趙無眠手按刀柄,走過繁華街巷,雪梟正不住啄他的鬥笠發出哢哢輕響,顯然是在抱怨他連飯都不讓鳥吃完就把鳥拉出來加班。
不過它終究還是好說話的,在趙無眠給了它幾片肉干後,它便老老實實飛至高空幫趙無眠找馬去。
趙無眠估摸太原附近就有一片馬場專門養馬,畢竟馬就和人一樣,倘若一天天不是吃飯就睡大覺,再好的千裡馬也要成肥宅,但把馬養在晉王府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還是得讓雪梟去看看為好。
等目送雪梟離去後,趙無眠才從懷裡摸出一枚漆黑令牌。
這比歸玄谷令牌小巧不少,形似玉佩,正中刻著個‘花’字。
這是燕九放在信筒旁掛著的,據燕九所言,此乃幻真閣秘傳令牌蒼花令,持此令牌者,可尋幻真閣助其做一件事,極為珍貴,顯然燕九為了自家婆娘也是下了血本,而幻真閣……乃三大邪派之一。
趙無眠目前還搞不清此世邪派與正派的區別,但燕九專門送來這麽一枚珍貴令牌總不至於把他往火坑裡推。
走了沒幾步,來至一處巷口,一位發如黑夜的女子便出現在趙無眠眼前,她撐著油紙傘,倚靠在牆邊,表情平淡,眉眼微微低垂,百無聊賴地伸出一根玉指接住紛飛的雪花,黃昏的淡金之色宛若潮汐般鋪灑在她的身上。
是觀雲舒,趙無眠忽的想起了自己剛學的刀法,雲倚樓……
他握住令牌,抱住雙臂,側眼看她,“觀小姐,你莫非是在等我?”
觀雲舒微微抬眼,一張絕美的淡然面龐便從油紙傘下浮現,她點點頭,繼而又莫名其妙搖搖頭。
“那讓我猜猜,你不知道我住哪兒,所以找了我一整天,如今能在這裡遇見我,純屬巧合,對不對?明明昨天那麽瀟灑,說著什麽需要我時,自會來尋我。”
觀雲舒柳眉蹙起,朝一個方向走去,語氣平淡:“有事情需要你幫忙,隨我來。”
“可以先回答我上一個問題嗎。”
觀雲舒腳步不停,但胸脯卻是微微起伏了下……這個男人就是看中她不會說謊,因此故意說這些話。
自小修佛,觀雲舒自認心如止水,但這廝怎麽總能三言兩語惹她不快?
她腳步輕移,回首看來,“你欠的兩個人情還要不要還?”
“能否詳說?”趙無眠手按刀柄,跟在觀雲舒身旁。
雪梟還沒回來,此刻得閑,幫觀雲舒一個忙自然不成問題。
“昨晚回寺時,我才知小西天給我寄了封書信,宗門秘寶失竊,按照各路傳來的線報,賊人應當就在太原。”
“有什麽特征?”
“男,四十歲上下,使得一手暗器絕學,輕功超絕,應當是偷學自劍宗的凌霄飛渡,方丈正在與劍宗聯系,不過我們此刻能揪出他更好。”簡潔說罷,觀雲舒又自寬大衣袖中取出一枚飛刀遞給趙無眠,“這是他的暗器。”
趙無眠哪認得什麽暗器,他連三大宗與六大派都還沒認全,因此打量幾眼便將其還給觀雲舒,沉吟片刻,才問道:“你們小西天貴為三大宗,卻只有這麽一點線索?”
“朝廷管控天下,但懸賞照舊多如過江之鯽,惡人榜眾人時至今日仍逍遙法外。”觀雲舒的嘴巴還是一如既往的毒辣。
趙無眠揉了揉眉心,“單憑我們,在人口百萬的太原找這麽一個賊人可不容易,觀小姐知道我的時間並不充裕。”
“把嫡公主的事情往後挪,先辦我的。”觀雲舒語氣平和,壓低聲線,卻不容置疑。
“不,我的意思是,我們做個交易如何?”趙無眠沒有賣關子,直接拿出那枚漆黑令牌,“這枚令牌觀小姐應當認得,那賊人既然能偷到小西天頭上,顯然也是慣犯……像這種人總是需要一個銷贓的地方,我相信不會有比邪派更了解黑道的勢力了。”
“蒼花令……”觀雲舒腳步一頓,神情略顯幾分驚訝。
“觀小姐也知道我身份的敏感,用這枚令牌還是有幾分風險,因此倘若你不介意與邪派合作,那我就將蒼花令贈與觀小姐,陪你一起去幻真閣,不過作為交換,觀小姐幫我搶幾匹馬如何?”趙無眠提議道。
他雖然不太了解幻真閣,但是用屁股想都知道他們不可能憑一枚令牌就幫他搶馬甚至殺了晉王……主要還是提出如此要求,被猜出身份的風險委實太大,人家幻真閣能做成當世三大邪派之一,其中肯定不乏聰明人……不能小覷任何人,萬事謹慎些沒錯的。
倒不如讓觀雲舒頂在前面,他擱小尼姑屁股後頭出力就行。
太原就這麽大,千裡馬在雪梟眼中根本不可能藏住,所以難點不是千裡馬的位置,而是如何去偷去搶……若是有觀雲舒這麽一個元魁戰力幫忙,想必能輕松不少。
觀雲舒眯了下杏眼,露出幾分狐疑,趙無眠還以為她身為正派,不屑與邪派為伍,卻不曾想,她竟是問:“你這個法子,人情到底是算還了還是沒還?畢竟這算交易。”
趙無眠啞口無言,少許之後才說:“算交易,不算還人情,日後觀小姐有需要的地方,也可隨便提。”
“成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