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早就葬身尸藤怪之手。
明明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曾经一场镜花水月,竟能让他怀抱执念。
这个世上无情人多,痴心人亦是从来不少。然而纵使痴情,直到樱懿在他怀里消散,也没有认出曾同床共枕的情人。
梦该醒了。
慕广寒道:“起来吧。”
“旧事已逝,公子也该破除执迷,重获新生。”
晨光熹微,队伍整装。他们为这藤妖耽误了整整一天一夜,都急着上路去祭塔。
容修垂眸点头,轻轻点头,眼睛里有疲惫与寂然。
“奴知道了。”
他起身,提起药箱走向伤兵。晨光熹微,慕广寒不再看他。
……
一日后,军队终于抵达西凉谁祭塔。
故地重游,这座祭塔其实对慕广寒有着特殊意义。毕竟这里好像也可以算是……他与燕止的定情之塔?
只是上次到访时,这座千年古塔分明早已饱经风霜,外部塔身祭坛都风蚀严重,塔内更是破败不堪,断壁残垣随处可见。
然而此时眼前,浮屠之阵的法力竟让那斑驳的青色古塔仿佛一夕变回了“最初”的模样。那应当是千万年前,羽民刚刚用青砖建成这座塔时,那雄伟壮丽、流光溢彩的景象。
坚固璃彩青砖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宏伟的黄铜大门两侧,各有一只巨大的西凉狮虎镇墓兽守卫。两只神兽虽都是威严非凡,却是双双闭目沉睡,似乎历经千年万载在匍匐等待着什么。
慕广寒推了推小黑兔:“去试试吧。”
小黑兔点头,眼神坚定上前。他刺破指尖,血水染在大门正中的水形凹槽上:“西凉雁氏血脉第八十九代唯一血脉,雁扑朔,入塔祭拜。”
“……”
一片沉寂。
没有任何动静。
宣萝蕤不禁小声嘀咕:“他该不会,真的是……假少主吧?”
燕扑朔身为先王私生,从小流落宫外。虽然后被找回,但民间始终流传一本以此事为蓝本的《狸猫换世子》,质疑其血脉根源。
轰隆——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碎石震动,两只狮虎兽开闪着幽蓝火光的眼睛。
“恭迎雁氏少主。”
随着低沉虎吼,水祭塔大门缓缓洞开。
师远廖抚掌大笑:“怎么样我就说吧!扑朔你是有所不知,当年咱们四个里,就我一个人坚信你确实是先王血脉,天天帮你在燕王面前强奏力争!”
赵红药:“是啊,天天强奏力争,劝燕王赶紧把小兔崽给做了、永绝后患。”
师远廖:“……”
小黑兔:“……”
幸好燕王最后的决定,把燕扑朔送去南越给城主养。好人有好报,不然今日,他们怕是要在这座塔前抓耳挠腮了。
而听闻自己险些成为小黑兔煲的燕扑朔,倒也依旧波澜不兴,只扬了扬手:“进去吧。”
第119章
水祭塔内部,亦不再是曾经的断壁残垣、一片荒凉。
长长的步道宛如一条蜿蜒龙脊,两侧墙面之上,本已剥落斑驳的漆画金箔也恢复了往昔的彩色分明、栩栩如生。画中神明仙子飘逸出尘,精妖神怪形态各异,画卷绵延、一步一景。而景与景之间,又有琉璃宝树挺拔矗立,黄铜缠丝枝叶如云,点点烛火在枝叶间闪烁跳跃,将整个火祭塔映照得同白昼,灯火通明。
一切如真似幻。
步道尽头,四座殿宇由远及近,赫然在目。
“戏台,香台,守卫,献殿。”
根据古籍记载,四座殿宇是古祭塔中最常见的内部布局。只是一般而言,祭塔的中轴线开始,唯有逐殿而上才能一次窥得所有殿宇全貌。可这座西凉水神殿却独树一帜,四座殿宇皆是镂空雕饰,从入口就能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众人前行不多时,就到了最前方的戏台。
只见台上影影绰绰、灯影交错,咿咿呀呀声不绝于耳,隐约很多影子飘荡其中。
“登上戏台需破幻影,否则永迷其中;进入香台需心怀纯净,虔诚奉礼方能过关;守卫乃实力考验,弱者难逃一死;唯有闯殿之人携手并肩、同甘共业,共同扛过这三重难关,方能进入那最后的献殿。”
只是慕广寒一行毕竟时间紧迫,无暇逐一闯关。
好在樱懿弥留之际那句“向死而生”,提点了他快速破解之法。
“我一个人留在戏台,破解幻境。”他道。
“你们速去香台,见机行事。若情况允许,便留下半数人献香礼拜,另一半则可直接进攻守卫殿。”
这样若是顺利,至少能省下一半时间。即便不顺,至少免去被戏台幻境耽搁困住。
至于他,会否就此被困死在戏台的共业幻梦里……
慕广寒自信从小浸淫饮思湖、食梦林,应该没那么容易迷失。何况幻境凶险,大不了他到时再想办法。
“你们不用担心我,我自有分寸。”
多年对手,亦曾并肩,西凉众人对他自然早有信任默契。
赵红药垂眸拱手:“好,但请让我等也先助你一臂之力。”
……
一行人踏上戏台,好戏即将拉开帷幕。
亭台楼阁、半卷竹帘,台下隐约可见席位喧闹幻景。
突然间,脚下涌起潺潺流水,瞬间覆盖脚面,继而那水源源涌上戏台,像是要将众人淹没。
师远廖一时慌神:“这!没人跟我说有水啊。”
宣萝蕤:“无妨,不过也是虚假幻景罢了。”
可话虽如此,当冰凉刺骨的水真的没过脖子,师远廖还是脸都绿了:“老子不会游水喂,救命啊……咕噜,咕噜。”
那水纯净清冽,无色无香,仿佛能洗净世间尘埃。
所有人被水淹没时,都有无数画面涌入脑海。人影憧憧,魑魅魍魉,欢喜悲哀,享乐愤怒,嫉妒贪婪,垂涎妄念……种种情绪狂风暴雨袭来。
慕广寒迅速调整心神。
却不想心绪平和之后,心口之处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他僵了一下,这种痛他再熟悉不过,那是月圆之夜曾经无数次折磨他的剧痛。可这种痛,自从他同燕王一起掉下水祭塔那回后,就几乎不再有过。
为何又来了?
他不知道,也来不及细想。无数回忆交织在眼前盘旋,没有章法。而因为戏台是共业幻境,他看到的记忆碎片远不只有他自己一人的。
他一时看到了年幼的赵红药在暴揍同样稚嫩的师远廖。一时又看到了宣萝蕤年少时四处巡游,在马车上彻夜不眠挑灯书写。
还看到了小黑兔幼年的颠沛流离。
更有一幅画面,银色的月冷寂高悬在黑色的夜,许多从未见过的奇异建筑、异世车马。火光遍天,一名少女哭喊着,泪水落在满手琳琅的珊瑚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