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舟伸著懶腰,從茶室中走了出來,接過一旁明劍客密使遞來的密報,掃了一眼。
“都在來的路上了啊,挺快。”
他笑笑:“事情安排得如何了?”
“大人請放心。”密使抱拳躬身:“盡管厄難僧眾此番行事更加隱秘,但其行事風格仍未變化,尋找他們並非困難之事。”
“不錯。”
傅青舟將密報遞了回去:“但也別大意,他們背後還有個‘主公’,慧覺也不知藏在何處,做任何事時,多留三分小心,至少保證任何時候,消息都要能傳遞出去。”
密使神色一肅,應了聲是,便快步離去。
傅青舟回過頭,看了一眼茶室。
房門關著,但白河真人與寧無書的身影仍透過燭光映在了窗影上。
三人,已在屋裡聊了整整半日了。
此前傅青舟跑了一趟紫霄峰,與白河真人完成賭約後,一路趕回,來回耗費了約摸十日。
這十日間,在寧無書的指揮下,長岸灘疫病之勢,已被風卷殘雲般掃蕩!
金蟬寺派人千裡快馬送來了菩心果,其余藥材亦從大延各地緊急調集而來,以梁神醫為首、安嶽城各大醫館為核心,一瓶瓶淨腑湯被送往各處疫病爆發地。
與此同時,明劍閣緊急派遣約二十名密使趕至,在寧無書調配下,他們有如一支支尖刀,精準地找到了那些與厄難僧眾勾結的地方官員、守軍,或是其他內應,或殺或捕。
眼下十日過去,髒石症雖然還未完全清除,但也不過是些許時日問題罷了。
至於那些被捕的官員,寧無書是期待能從他們身上問題出關於“主公”的一些信。
只不過她親自嘗試了一番,加上那些明劍閣密使,竟然都不曾問出真正有效的信息。
他們……似乎仍是無法觸及真正核心的部分。
不過,傅青舟不在乎這些。
他知道“主公”不可能這麽容易暴露。
他在意的只有兩件事,一是洪江決堤事件怎麽處理、二是圓照究竟身在何處。
其中第一件事,經歷了今日半日下來的探討,已然差不多有結論了。
寧無書接下來會北上,前往洪災核心區域——那裡已是府河省管轄范疇,她必須要去拜訪一下府河省布政使元子真、以及當地軍隊總兵。
此次洪江決堤造就了數十萬計的難民,驚動了朝廷,朝廷必定會有大動作了,這麽大規模的難民,也根本不需要傅青舟、寧無書他們來指揮什麽,朝中自有大官。
寧無書去這一趟,主要還是為了解決厄難僧眾的問題。
接下來,會有許多江湖人士趕去。
以紫氣仙風觀為首,這些江湖義士們將會深入難民中間,將試圖給他們洗腦的厄難僧眾們,一個個揪出來,秋嬋也被白河真人強行派往了災區,負責此地。
眼下這種情況,如果沒人打招呼,一群五大三粗、奇裝異服,還拎著刀槍棍棒的家夥,出現在災區探頭探腦、鬼鬼祟祟……想必沒等捉著惡僧,就得先被官兵們戴上枷鎖了。
因此,現在寧無書與白河真人之所以還在聊,便是她們要將接下來的計劃細化了。
這些事,傅青舟暫時不用管。
他只需要將明劍閣特使的權放一部分給她們,剩下的事,便不太需要自己操心了。
因為,他還有別的事要忙。
離開府衙後,他沒有坐馬車,而是孤身一人走上了街道。
疫病緩解後,這安嶽城的街道上,人終是多了起來。
盡管天上飄著雪、盡管已是黃昏,但街上仍是車水馬龍,過去一個多月時間裡,因為那要命的髒石症,人們都憋得要瘋了。
傅青舟今日沒佩兵器,走在人群中,便是極不起眼的一個普通人。
很快,他便穿過了幾條街,來到了煙柳街。
街如其名,這兒便是煙花柳巷。
繁華富庶的長岸灘、數一數二的大城,又怎麽可少得了青樓?
此時日頭西斜,夜生活已經開始,一盞盞燈籠已被高高挑起、掛在簷下,樓閣上的姑娘們倚在欄杆上嘻嘻笑著、樓下的男人們望眼欲穿,只是踏入這條街,冬日寒氣都減了三分。
“這個趙皓,永遠喜歡往青樓裡鑽……”
傅青舟無奈地搖著頭,擠過人群、找見了約好的那一幢青樓,大步走了進去。老鴇殷勤地靠了上來,還沒來得及說半句話,便聽見這位年輕人報了個房號。
聽見這房號,她渾身一顫,臉上笑容瞬間變得敬畏而討好:“明白了,大人,快請吧,那位公子已在等您了。”
傅青舟嗯了一聲,面無表情地踏上了樓梯。
這地方雖是趙皓選的,但不是他安排的。
是明劍閣安排的。
即使是千方百曉樓,遇上眼下這些事,你辦事也得在明劍閣的章程之內。
上了三樓、推門進入房間,便見趙皓蹺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品著茶,好不愜意。
“喲。”
傅青舟微微一笑:“趙世子,都來了青樓,怎麽沒將你的相好帶上?”
他倒還記得,當初自己潛入梵音寺時,趙皓同樣以青樓為據點,那時他身邊可是有幾個心腹一般的女子,又辦事又暖床……
“別提了。”
趙皓放下茶杯,搖著頭道:“他媽的,有時候不能太相信枕邊人……這事不提也罷。”
傅青舟卻是亮了眼睛:“有八卦?”
“沒啥好說的。”趙皓撇著嘴道:“她們是我家裡的人,自然相比於我、也更聽父王的話,明白了麽?”
傅青舟噢了一聲,坐到他身邊,笑道:“那確實沒啥意思——所以,圓照在哪?”
“唉。”
趙皓卻沒有正面回答,搖著頭,感慨道:“小爺我費勁巴拉跟著你跑了幾百裡路,還將自己師兄出賣了,結果你們啥動靜也沒整出來,沒有大鬧婚宴、沒有情敵撕頭花、沒有狗血劇情……太沒勁了。”
“不是?”
傅青舟來氣了:“我不吃你瓜,你還非吃我這瓜了是吧?”
“罷了罷了。”趙皓擺擺手:“小爺這次可真是替你辦了個大事,這瓜啊,你下回得給小爺我吃個香的,這次真的差些意思。”
說罷,他從袖中抽出一根紙條,遞到了傅青舟面前:“呐。”
傅青舟接過一看,只見上邊僅有幾個字。
“圓照南下,入十萬大山?”
他一驚:“洪江決堤,乃是調虎離山?!”
“不錯。”趙皓的聲音也稍顯肅然:“南疆妖祟,恐怕才是慧覺、圓照他們真正的目標。”
傅青舟悚然。
南疆有妖祟,他當然早就知道。
是萬毒山一直壓製著那些東西,加上朝廷偶有相助、近來又有靈鏡門馳援,那些東西才一直沒能越過十萬大山。
誇葉曾經形容那些妖祟“是一種天災”,可傅青舟自己也不曾親眼見過它們究竟是什麽。
如今想來,這一切變得合理了。
洪江決堤之事如此之大,朝廷一定會投注極大的人力物力,並且自己與寧無書此前解決髒石症、也暴露了他們就在此地。
眼下在距離不遠的洪江上遊製造災民,不是明擺著把自己往那引麽?
調虎離山,才是最合理的做法!
趁著所有人目光都在洪災災區,圓照攜著幾個心腹南下,悄悄搞事、讓妖祟翻過十萬大山……
傅青舟遍體生寒。
慧覺是真的瘋了。
他究竟要製造多少難民?他又到底需要多少的信仰?
為了達到目標,他還要害死多少人?!
“不用說了。”
傅青舟將紙條拍在了桌上,沉聲道:“萬毒山我熟,即刻起,我便南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