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女士的宴會在詹姆斯街以南的一幢小莊園裡舉辦。
一對兄妹搭乘馬車,穿過悄然而至的月紗。
“我有點熱。”
某位‘兄長’發著牢騷。
當他被費南德斯交給仙德爾‘打扮’後——事情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除了三件套之外,貼身還套上了幾件格外厚實的薄棉衣。
這讓他看起來像個圓滾滾的…類人生物。
總之絕不會是人了。
“沒有人會把自己吃成這樣。”羅蘭撓了撓下巴,發現自己彎曲胳膊時都感到吃力後,不免責怪起自己身邊的小姐——哦,她倒穿得漂亮極了。
仙德爾·克拉托弗微微側臉,有點不好意思。
“抱歉,柯林斯。”
她實在忍不住給羅蘭打扮——就像小時候給動物梳理毛發,給陶瓷玩偶穿衣服一樣:簡直太有趣了!
“我並未從你的聲音裡聽出‘抱歉’…”羅蘭撇撇嘴:“你和費南德斯考慮過嗎?我們該是兄妹——哥哥和妹妹的長相和體型不會相差這麽大的。”
“但烏鴉先生已經把你的臉‘做’成這個樣子了——而事實上,他們就是這副模樣。”
仙德爾·克拉托弗強忍笑意,用手指在半空畫了個圓形。
“況且,沒有一個瘦子的臉會胖成這樣的,柯林斯,伱得符合人類最基本的認知。”
羅蘭:……
寒冷的冬日。
他好熱。
「你像個肥球。」
-
你像個肥球腦袋裡的肥火。
「你真愛和別人同歸於盡。」
較之以往的沉默,當羅蘭見識過仙德爾的‘聖事’後,女孩似乎對他的話多了起來。
特別是,羅蘭沒對她的聖事給出任何‘建議’。
“柯林斯,你說,伊妮德大人和烏鴉先生,會聊些什麽?”
“我不清楚,克拉托弗。”羅蘭雙眸微閃:“或許,是有關審判庭和教會的事。”
“教會?”仙德爾不明所以:“教會…怎麽了?”
“一些複雜的事。”
仙德爾·克拉托弗不滿:“我已經是個大姑娘了,為什麽你認為我一定不懂呢?我知道,審判庭和教會、修道院、真理議會的關系都不怎麽樣——可說到底,我們不都同樣沐浴著恩者的輝光而行嗎?”
“我們同在一神之下,我們除了彰顯祂的偉大與無私外,不會,也不該有其他的想法。”
羅蘭不知該怎麽回答。
仙德爾是虔誠者,是聖徒之路的慈悲修女,他的信仰不及她堅定。
“…我爺爺提到過審判庭。”見羅蘭不說話,仙德爾便自言自語起來:“…他說,審判庭曾經的處事方式非常不得體。不僅得罪了那些權勢人物,令民眾恐懼,也讓教會跟著受到指責。”
“但自從一件大事後…”
她輕撫胸口,看向羅蘭。
深藍色的披肩圍著馬車裡的少女,使她看起來出格的高貴優雅——她適合這麽穿,非常適合。
“我想,大概就是伊妮德大人說的克什亥了——經過那件事,審判庭的做法變得‘柔軟’許多。這是好事,不對嗎?”
羅蘭低眉:“也許。克拉托弗小姐,但我並未從你的言語中聽出讚同。”
克拉托弗並著腿,稍稍向羅蘭挪了兩次。
她壓著聲:“因為我總覺得,審判庭做得沒錯。”她說:“審判庭是刀劍。如果刀劍變得柔軟,還是刀劍嗎?”
這話可不該她說。
“所以…”
仙德爾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我支持焚刑…也支持你們最初的做法,柯林斯。審判庭不該囿於世俗的看法,不該懼怕權勢,患失聲譽…”
「我認為,她只是想看活人被焚燒時的慘狀。」
-
同意。
“你見過焚刑嗎?”羅蘭問。
仙德爾仿佛受了驚嚇般,以手掩口:“…柯林斯!那是非常重的刑罰,我可難得一見…”
「失望都要溢出來了。」
“審判庭的執行官,會在什麽情況下,對罪人施以焚刑呢?”她繞著垂落的金絲,‘隨意’問道:“今日的邪教徒,恐怕就要動用焚刑了…是不是?”
“也許?如果伊妮德女士同意的話。”
羅蘭能輕而易舉地發現身側之人的顫抖與那雙湖藍色眼眸中愈發旺盛的興奮。
仙德爾強攥雙拳,放在腿上,每一根指甲都刺入手掌。
焚刑。
痛苦的哀嚎。
烈焰撥開皮膚,撕咬血肉。
人類的肉和動物的肉並無區別,如果烤到合適的程度…
依然會散發陣陣香氣。
仙德爾·克拉托弗輕快地想著,心中哼起歌。
如果運氣夠好…
她能親眼見證一塊邪教烤肉的誕生。
“克拉托弗小姐?”
羅蘭喚了一聲。
身側的少女輕輕咬著下唇,眼中滿是水意。
她轉過頭,衝羅蘭笑了一下。
“我今日的聖事就在於此處了,柯林斯。我將抓捕邪教徒,拯救貝內文托先生,以及,宴會上誤入歧途的紳士與淑女們。”她說著說著,表情急轉直下,上一秒還春意盎然,下一秒卻仿佛墜入永冬。
“…可憐的克洛伊,可憐的威爾森。”
“他們死前受了極大的折磨。”
“同樣的宴會,同樣的案件。我們卻拯救不了那兩個痛苦的靈魂…”
仙德爾·克拉托弗垂眸,合攏雙手於胸前,靜靜為他們祈禱。
祈禱聲淹沒在車輪與石子的磕碰聲裡。
約莫過了十分鍾,她才幽幽歎息,睜開雙眼。
“為什麽會有罪惡呢?”
她問羅蘭。
“為什麽會有如此可怕的罪惡呢?”
她好像真在憐憫那兩個‘連接’在床上的先生。“那個殺人魔——現在,已經是邪教徒了。我們早晚會抓到他,對嗎?”
羅蘭想聳肩,可惜做不到。於是,又瞪了仙德爾一眼,“…費南德斯猜測,那是個秘銀教會的儀式者。我聽他說,似乎很少執行官和這類人打交道——他們神出鬼沒,有種特殊的法子隱瞞身份。”
仙德爾點點頭:“是的,我知道秘銀教會,那是個以謊言為生的組織,但又教人摸不透他們的目的…”
“人類可不該那樣殘忍的對待彼此…”
近日來所發生的一切,似乎都讓這位以‘慈悲’為使命的小姐心生歎意。
真是殘忍的邪徒。
她看著羅蘭凝視窗外的側臉,片刻後,自己也向另一個方向轉頭,望起窗外來。
殘忍的邪徒。
剜出眼球,割掉耳朵和舌頭,鼻子,敲碎牙齒和骨骼。
像小時候她親手處理過的那隻寵物犬。
父親送她的,三百鎊的小禮物。
它的毛皮在身上時,是一種叫法;不在身上時,是另一種叫法。
它在床上時…
媽媽是另一種叫法。
邪教徒,殺人魔先生…
可真棒。
你在哪兒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