潺亭城外,一道光幕接天連地,阻擋血瘟之氣擴散。
薑離行至光幕之前,回首看向後方,能見山野間旗幟招展,風滿樓剩下的三萬人馬便在不遠處安營扎寨,時刻準備進軍。
而風滿樓——
就在眼前。
“賢弟你且先去,為兄很快便至。”風滿樓打包票道。
他所說的“為兄”,自然不是眼前這個還在藏的贅婿,而是那天下第一攪屎棍的本體。
張指玄和墨門矩子的交手時間雖短,但聲勢之驚人,卻是千裡之外都可聽聞,薑離自然是第一時間知曉,那大尊更不會例外。
照風滿樓所言,大尊已經抓住了天君的尾巴,現在正在前往落井下石的途中。
等了結了天君,大尊就回來幫薑離取了張指玄的性命。
風滿樓是這麽說的。
對此,薑離就當大尊趕不回來了。
對方可是八百年來第一個對天子道果和蒼天下手,並且有了成效的人,可沒那麽容易被解決。就算如今黃天看似已經到了相當危險之境地,薑離也不覺得他當真走入了絕路。
越是佔據上風,薑離就越是慎重,避免陰溝裡翻了船。
就當大尊和天君兌子了吧,反正在一開始的計劃中,就是這麽安排的。
大尊和天君一換一,墨門矩子和張指玄一換一,剩下的就交給薑離來解決了。
現在大尊和天君應該是能兌子了,墨門矩子那邊,卻是出了些問題。
薑離的目光偏轉,就見到談無為上前,沉肅地說道:“矩子千裡傳音,黃天出手暗襲,重創了矩子,如今張指玄已經回返,還請薑長老暫緩行動。”
兌子未成功,張指玄沒被拖住,反倒是讓墨門矩子這三品戰力暫時退場了。
‘明明自身狀況不佳還要強行出手,以致於落入如此境地,天君,你是何打算?’薑離心中念頭閃過。
公孫棄是個比薑離還要沒有顧忌的人,此人心中沒有任何敬畏,也不會因為自身以外的任何人或物而做出不理智之舉。
這還是公孫棄自己和薑離說的。
如今太平教造反已經注定難成,若薑離是公孫棄,此刻已經要選擇保全實力,收縮爪牙了,而不是孤注一擲,一條道走到黑。
理論上,公孫棄也該這麽做。既然這個理論和實際不符,那就說明公孫棄認為還有轉圜之機。
也正是因此,薑離才默認大尊和天君兌子了。
大尊來不了,墨門矩子重傷,現在的情況變成薑離打張指玄了。
從明面上看,確實是狀況不佳。
甚至在薑離看來,如今的局勢也是既明且暗,自己固然有必勝把握,卻也不敢說看清了局勢。
‘但這還不足以讓我卻步。’
薑離的心緒逐漸平複,如明鏡止水,帶著決意道:“勝負如何,還需鬥過方知。”
“由我先行,諸位則待勢而動。若瘟氣消散,則直接引軍進發,一舉平定太平教之亂。”
說罷,薑離身化長虹,徑直突入瘟氣之域,直往西去。
瘟氣之源遍布各地,但瘟氣最重的地區,無疑是蝗神之所在。薑離望氣辨向,一路掠空,不多時就已經到了瘟氣最重之地。
前方血霧漫空,山河皆赤,強烈的腥氣血氣彌漫,陣陣陰風盤旋,赫然是一處至凶之地。
薑離一眼就認出此地,正是東林城,當日三方交手,三敗俱傷之地。
當日呂天蓬以射天弓在此處射天,洞穿本該無形的蒼天,令得蒼天降下力量加持薑離,和天君交手。薑離、天君,再加上一個大尊,三人於此地鏖戰,使得兩方人馬多數淪亡,血氣怨氣煞氣彌漫,連周邊的山嶽都被染成了血色。
而現在,蝗神便選擇了此處作為瘟癀陣的陣眼。
積澱於山嶽土地的惡氣成為了血蝗的食糧,密密麻麻的蟲豸形成的血雲交織成血海,圍繞著群山諸峰盤旋。
薑離才一接近,就有一片血雲接近,無數的蝗蟲飛上鑽下,明明是渺小的蟲豸,卻給人一種惡獸般的氣息。
光是看著,薑離就能感覺到精氣和神念在遭受某種無形的侵蝕,若是換一個人來,就算是四品,此刻怕是也能感覺到精血鼓蕩,精神受蠱了。
要是實力弱點,瞬間就會被疫病侵蝕,從魂體上開始病變。
前提是——弱者。
薑離自然不在此列,血雲甫一進入三丈之距,就被碾成一片血霧,無聲無息,毫無預兆。
便是那無處不在的血瘟之氣也在接近之時如遭火焚般,翻滾湧動,褪去血色。
並且那火焰的波動在擴張,隨著先天一炁的外化而迅速擴大。
······
······
“果然來了。”
血雲交織成的海洋之中,三座山峰被搬到一起,斑駁的山體上被血色腐蝕,形成了道道血紋。
三峰之下,則是人山人海,披著黃袍的太平教醫者拱衛山峰,施展雷法成禁製,布列成陣。
黃巾力士帶著著頭戴黃巾的兵卒,在一眾渠帥的帶領下分三十六部,成天罡之數,守著三十六個懸浮半空的瘟癀傘。
薑離想要破瘟癀陣,就要毀去這些瘟癀傘,再打破陣眼,而這人山人海,雷法禁製,就是阻擾薑離破陣的障礙。
蝗神就在居中的山峰上眺望,目光穿過無數蝗蟲,直直落在那逐漸擴張的領域。
薑離來得毫不掩飾,蝗神自然是第一時刻有所感應,甚至連雨師、風伯、巨靈神也先後察覺,感應著那步步逼近的磅礴氣息。
“當真好膽!”雨師元君凝聲道。
“也可能是有恃無恐。”
巨靈神巍然屹立,身上雷光閃現,張指玄的聲音響起,“那位公孫家主到現在都全無動靜,只是和太學祭酒一同與土伯僵持,以本座之見,她必定另有安排。”
正所謂人的名樹的影,天璿過往曾行諸多大事,包括且不限於聯手頂尖女修阻道仙後,合眾之力對抗天子,這等名聲已是能夠讓張指玄都為之警惕。
如今天璿一直不動,只和土伯僵持,隻讓薑離在前方活躍,張指玄自然心有顧慮。
最壞的結果,就是天璿不知道請出哪一位三品來,前來參戰。
所以······
“本座已經尋到了申侯,讓他請仙後出手相助,”張指玄道,“本座也會立即趕來。”
與墨門矩子那一戰,激烈凶險卻短暫,張指玄之所以還未趕到,就是因為他去尋了申侯道人,請仙後入場。
這種時刻,沒有比仙後更有力的強援了。
哪怕明知申侯可能暗懷鬼胎,張指玄也不得不請仙後前來。
‘如此的慎重。’
雨師元君都聽得在心中歎息,為張指玄的慎重而心憂。
都到了如此境地了,還能這般慎重,若能過眼下難關,太平教未必沒有卷土重來的一日。
那麽問題來了,薑離,或者天璿,他們預料到即將到來的仙後了嗎?
雨師元君心中思量著,依舊定住心神,沒有因為張指玄的慎重而失了鎮定。歷代天璿長老多數都是由多謀之人擔任,在掌門離開宗門之時,代掌之人便是天璿長老。
曾經位列如此地位,雨師元君自問論才智雖不及天璿,但也絕對不會輕易亂了心神。
她相信天璿這一對師徒還有後招。
於是乎,雨師元君依舊不露心思,巋然不動。
而薑離,則是已經強行闖陣。
“皇極經世,以元經會。”
滔天的元炁滾滾湧蕩,形成狂濤巨浪,轟然拍下,血雲俱散,血蝗成灰。
薑離便在元炁之潮上,踏波而來,憑借一身驚天動地的功力,闖入了瘟癀陣中。先天一炁煉化萬物,血瘟之氣都難以與其相抗,任由那元炁狂潮湧入,攪得陣勢大動,三十六柄瘟癀傘齊齊震搖。
“他的《氣墳》已是爐火純青,境界已經能和薑氏的前家主薑韜比擬了。”
降臨在巨靈神身上的張指玄神念波動,口出驚歎之言,“薑韜在四品時,絕對不如薑離。且薑離還有赭鞭、神農鼎傍身,瘟癀陣攔不了他,風伯,雨師,出手。”
風伯雨師二人聞聲而動,同時伸手捏訣,溝通各部眾人,引導雄渾兵勢。
三十六部由三十六位五品渠帥領導,每部皆領一萬精兵,守衛瘟癀傘。
且渠帥之道果,皆是同源,乃是天罡星官,可攜手合力,共引兵勢。此前在潺亭之戰,有數位渠帥死於鍾神秀刀下,但其屍體卻是因血瘟之故而被帶回,如今放置入法器之中,由新任渠帥執掌。
此時風伯雨師引導兵勢,就見三十六道星光衝霄而起,於空中交匯,凝成一個巨大的星光之鍾,上有三十六天罡星閃爍光芒,晃動間,血色的世界中多出璀璨星空。
這口星光之鍾猛地膨脹成小山大小,橫空拋落,向著薑離罩下。
凝聚三十六萬精兵和三十六天罡之力的巨鍾看似輕盈,實則沉重無比,罩下時壓出了明顯的風牆,直如天空沉墜。
但薑離卻是進勢不減,隻將手掌一翻,一道劍光在手中顯化。
大圜劍煉化了八岐大蛇的草雉劍,論凌厲可分割空間,更兼和薑離人劍相合,運使隨心。
劍光之中,如同藝術品般的透明劍器凝聚,一道艮卦的卦象出現,令得大圜劍迅速轉化,化為了粗糲的石鋒,如同由岩石磨礪而成。
薑離一劍斬天,剛猛無盡的劍氣可崩山斷嶽,斬岩削壑,碰撞的瞬間便即摧崩巨鍾,將星力凝聚而成的形體一劍打散。
劍氣不絕,轉眼間便是百丈之長,粗糲的劍身如同山峰,橫天而落,傾軋空氣,斬向下方之人海。
果斷,狠辣,絲毫不為人命所遲疑,既是為敵,那便斬盡殺絕,一點都不留情。
但敵方強者卻是不能坐視自身臂助被薑離摧毀。
狂風與暴雨同現,風雨襲來,轟撞在元炁之潮上,風伯、雨師從左右兩方飛至,同時向著薑離虛虛一抓,空間分割,無數道裂分出現在劍峰之上,須臾間將其分割成千百碎片。
“九黎寰空,乾坤倒轉。”
風伯雨師同時運轉“九黎寰空界法”,無垠的虛空從前方擴張,覆蓋方圓百裡之地,如同宇宙星空般籠罩天穹。
潰散的天罡星力和兵勢皆化為助推禁法的動力,使得虛空擴張在瞬息刹那之間,四周的一切都化為虛無,無天無地,無上無下,無重力更無阻力。
此等威能,還在當初四神同時施展的禁法之上。
彼時薑離的化身就是在類似的處境中差點被封印,身體處於虛空,渾不著力,無以發力,直接被困其中,只能見著空間扭曲,逐漸坍縮。
然而此時在這的卻是薑離的本體。
**玄功適應變化,薑離於虛空中挪移,縱橫無忌,全然不受虛空所滯,便要接近施展禁法的風伯雨師。
“巨靈崩天。”
二神之間的空間被龐大的身影佔據,巨靈神由小變大,來到薑離前方時已是身高百丈,一拳搗出,拳印充塞視野,佔據空間,拳勁轟擊,虛空為之波動。
毫無疑問,此時的巨靈神已是受到張指玄之助力,這個道兵的主人正在隔空運使,令得巨靈神發揮出超常之能。
‘張指玄還未至···但是以此拳勁來推算,他當是快到了。’
心念波動,眼中八卦運轉,以巨靈神受加持之力推斷出張指玄和他的距離,薑離收劍倒持,同樣是一拳搗出。
大小完全不對等的兩個拳鋒碰撞,一者常人大小,另一者卻是如同小山般,光是拳印都能覆蓋一百個薑離,然而當雙拳碰撞,巨靈神卻是猛地身形一震。
衰朽、腐敗,宏大的五濁惡世在這一拳中顯露出冰山一角,巨靈神的拳勁來如天墜,敗如山崩,面對那衰朽的五濁惡氣,就似蠟燭遇上火般,迅速的熔化。
之前巨靈神依靠著張指玄的操縱,還能和薑離硬接數招後退走,可現在再對上薑離,他卻是在一招間落入了下風。
五濁惡氣如惡龍般咆哮,欲要侵入巨靈神之身,巨靈神的手甲化作無數飛灰散去,緊接著就是手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