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君開太極,以道蒞天下,讓薑離見識到了這位年歲最大的至強者之能。
【道蒞天下,其鬼不神】能讓所有的道果能力、神通失效,而道君本身則是修持一氣化三清和九天蕩魔真訣,不是神通勝似神通,簡直是這道果體系的最強內戰幻神。
哪怕只是一具元神,也足以和任何三品交鋒。
然而覺者亦是不落於人。
就見佛氣如雲似霧般升騰而起,在石亭之上塑化出一尊佛陀的上身虛影,佛眼睜開,光耀天地。
刹那間,天旋地轉,薑離所見之天地已是換了一副模樣。
僧舍梵鍾具現,地化赤金,空似琉璃,恍如淨土之世,一株通天的菩提樹出現在淨土中央,垂下萬千瑞氣。
原先的道觀已是不在,取而代之的乃是一片令人震撼無比的場景,半邊天地化為佛國,另外半邊則是恍如一片宇宙虛空,深邃無垠,太極碾碎試圖蔓延過來的佛境。
轉眼間改天換地,道君與覺者兩兩相對,太極與佛陀虛影隔空相持。
恍如無窮無盡的氣機和力量碰撞,生出一重又一重的波瀾,佛國淨土和宇宙虛空都在不斷擴張,太極與佛陀都在迅速膨脹。
先是如同山嶽,後又百倍千倍的變大,佛陀擎天立地,太極恍如星空,天地乾坤都被二者所佔據。
薑離和李清漣在二者之前,簡直就如同螻蟻般渺小,任意一道氣機都如大江長河般,能將二者淹沒。
至強者之威,竟是如此可怖?
‘不對。’
薑離面對這兩尊佔據天地乾坤般的存在,心境在短暫的波瀾起伏之後恢復了最平靜的狀態。
三品至強者,薑離又不是沒交過手,哪怕是借助了蒼天之力,也依舊能對此境界有著一定的把握和認知。別說眼下出現在這裡的是一具元神、一具靈念化體,就算是兩位至強者本體前來,也絕對無法化出堪比星辰般的形體。
‘這不是現實。’
眉心徐徐裂開一道豎痕,天眼睜開,薑離的視界出現了分割。
在天眼的觀測中,他們依舊還處於道觀之內,而在雙眼之內,則是處於這兩片天地互相碰撞的震撼場景之內。
一者是現實,而另一者······
‘則是如同夢境般的心靈世界。’
曾經在夢境中沒日沒夜的鏖戰,深刻體驗變化的薑離做出判斷。
覺者本體還在坐關,來到此處的只是一道靈念,比起道君的三清元神都要不如。但這並不代表覺者無法發揮實力。
強大的靈念將所有人都拉入心靈世界,哪怕覺者還在佛國坐關,也依舊能夠發揮出大半實力。在這心靈世界之內,心有所想即可實現,二者的心靈修為和道行決定了實力,且若是敗亡,那即便是不死,也要重創。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就是開辟出另一方世界,由二者任意施為。
這是和魔羅劍典相似又截然相反的法門,魔羅劍典乃是以虛化實,將虛幻化為實質,而覺者此刻所用之法則是將實轉虛,轉入心靈世界做鬥爭。
就如此時,星辰般巨大的兩方存在盡展震撼之能,太極運轉,負陰而抱陽,如同一個黑洞般碰撞,碾碎所接觸的一切。而那佛陀虛影則是再經變化,在浩浩蕩蕩的佛氣之中,又有佛陀升起。
就見佛國淨土之內燃起赤紅的火焰,一尊又一尊的佛陀顯化,合計七尊,如同七顆星辰,並排盤坐。
“七佛滅罪!”薑離眼見此景,哪還不知這是覺者的招牌手段。
以自身心念化出過去七佛,七佛滅罪真言頌響,業罪皆滅。
覺者是佛國中少有的不修行勾招法之人,但他對於勾招法的理解又是堪稱佛國最強。他能夠做到以自身道果為載體,以心念作為充塞,化出七佛法相,勝過那些修煉勾招法的人不知凡幾。
當七佛現身,整個心靈世界都在顫動,恍如支撐不住這過去七佛的偉力一般,佛光所及,天地生波。
然而另一邊的太極亦是不逞相讓。
黑白兩儀雖簡,不如七佛那般氣象萬千,但論及氣韻卻是絲毫不落下風,陰陽運轉而納清濁,太極之形包容萬象,中正平和又霸道無雙。
任憑你千般花巧,萬般手段,我自碾壓而去。
那陰陽兩極就是運轉天地,從中能覷出九天蕩魔真訣的霸道,敵強我愈強,太極之形恍如無止盡般擴張。
也就是兩方隻做僵持碰撞,沒有真正的大戰起來,否則的話,薑離和李清漣必受殃及。而饒是如此,也依舊是讓二者直觀感受到至強者的恐怖。
在這心靈世界之中,感知顯得更為直觀而深刻,也更能體現出這兩人的道行和底蘊。
七佛與太極對抗碰撞,令得心靈世界劇震,久久僵持。若是在現實世界中,道君修持九天蕩魔真訣,或許能在功力上佔據上風,但在心靈世界之內,無論是靈機還是五濁惡氣都無法進入,使得二者之能以純粹的心靈修為和道行相拚,難分上下。
就如道君之前所言,百年時間,覺者並未空度,他確實有著精進。而道君也確實已經達到了三品的極限,百年時間進步寥寥,唯一的突破應該就只有九天蕩魔真訣的開創了。
可惜九天蕩魔真訣並不能在此處起大效用。
正當二者相持不下之時,李清漣陡然身形一震,一道劍意循著無形的聯系,以他為樞紐,突進了這處心靈世界。
一顆白金色的星辰升起,以無雙凌厲之勢突入兩位至強者的戰場。
這是太白金星!
突如其來的劍意歸屬於何人,已是無需多言,正是那道德宗的當代宗主、道君弟子——太白真君李玄。
太白經天,生生破入佛光覆蓋之地,在佛國淨土之上分割出長而深邃的傷痕,直往那如星辰般的過去七佛而去。
第三者的加入令得相持之勢被打破,更令人驚詫的是太白真君的劍意竟是能夠突破覺者的淨土。哪怕此時覺者正在和道君相持,此等凌厲的劍勢也足以表明太白真君之強橫。
他的插手也讓局勢出現了劇變。
但是——
“這可不行。”
薑離身影一閃,豁然升空,與那道劍光處於同一水平線,反手一握,已是大圜劍在手。
在這心靈的世界之中,心念所想便是所成,只要能夠理解其內在本質,休說是大圜劍,便是軍神五兵也可顯化。更何況,大圜劍乃是以氣化成,薑離完全可以用先天一炁進行擬化,只要他想,他之氣即是大圜劍。
劍光橫縱,大圜劍中演化出先天八景,而後化歸黑白,薑離引劍而擊,劍光亦如先前之經天太白,突入到淨土佛國之內。
覺者和道君之勢竟也是無法阻止薑離之劍,甚至若細致感受,可發現此劍圓融而無形,如水入大海,和周邊相融,無論是那陰陽太極還是浩大佛光,都沒有對劍光產生絲毫遲滯之意。
在兩方如形成般龐大的存在之間,兩道劍光飛縱,如同彗星,又似星環,劃空截擊,不偏不倚地撞在一起。
“鏘!”
劍光的碰撞發出劍器交擊的鏗鏘,薑離和太白真君於此刻首度交鋒。
當雙劍交接之際,無論是薑離還是那位太白真君,都感知到極強的威脅。
世人皆言太白真君之劍乃是天下第一的利劍,無物不分,無物不斬,但薑離今日接觸,方知此言有所謬誤。太白真君之劍非是以凌厲稱著,而是以變革為樞機。
太白經天,乃天下革。
太白金星乃是“變天”、“革天”之象征,主變革之意。太白真君之劍便是順應此意,以庚金為鋒,革盡萬物。
也正是因此劍意,他才能突入戰場,突破淨土佛國。
然而薑離之劍亦是不落下風。
在這心靈世界之內,修為底蘊和道行得以盡情發揮,甚至能做到現實還未能做到之事。薑離之劍納三墳之功,和太極八景,無物不容,無所不化。
當雙劍交鋒之時,太白真君竟是從那劍中感知到了道君、覺者之勢,甚至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合三者之勢意化為一體,連太白真君之劍勢都包容在內,如何能抗?
鏗鏘之聲響起的刹那,經天的太白之星猛然黯淡,多年來一直雄踞天下第一劍寶座的太白真君竟是落入了下風。
劍意劍勢劍氣激烈對撞,刹那之間——
“當!”
太白劍光退!
太白經天之勢立破,星辰霎時沉墜。
而在同時,以二者交鋒之處為點,覺者和道君之勢如洪流潮汐般湧來,互相撼撞,整個天地猛然一震。
“嘭!”
世界就此崩塌,七佛和太極同時倒退,映入到崩塌之後的黑暗之中,心靈世界的場景如同破碎的鏡面般裂開,紛紛落下,道觀之景再度出現在眼前。
此時已是明月當空,月光揮灑在庭院中,留下如霜一般的痕跡,風聲嗚咽,打破了寧靜的氛圍。
薑離身形一震,恍惚間似是身周的景象也隨之扭曲,天地與他俱為一體,將心神上的衝擊一一轉移過去。
他只是一晃,就又恢復正常,雙眼逡巡,看到了依舊坐在石亭中的覺者,還有雙手低垂的老道,以及······
站在李清漣身後的一道身影。
穿著白色道袍,卻似劍客腰佩長劍的青年,正以凌厲目光看來。
“此劍何名?”他聲色淡漠地詢問,眼中似乎還殘留著先前的那一劍的影子。
“無名,若要強說,此非我之劍,而是我之道。”
薑離迎著對方的目光,同樣淡漠。論逼格,薑某人這一生還沒弱於他人過。
“天地一指也,萬物一馬也,此一便是我之道。”
“指有五指之分,但究其類皆為指,馬亦有種類之別,但究其種皆為馬,以指代天地,天地也不過是一指,以馬代萬物,萬物也不過是一馬。”
“道君”李伯陽聞言,眸光閃動,卻是已經明白了薑離所言之道,“尋天地之共相,萬物之共性,以化為一。此道高遠,道友之心亦是猶如天高。”
先前他還稱呼薑離為“小友”,此時聽到薑離所言之後,卻是承認了能為道友的資格。
薑離之道,也確實是有此資格。
五指都是指,若是廣泛到天地,這天地也不過是一指。
白馬黑馬都是馬,馬有種類之分,萬物也有諸般類別,這般算來,萬物也可算做一馬。
薑離之道,就是拋開那諸般分別,尋到天地萬物的共同點,把握天地之本源。如此,一指可為天地,萬物於他而言,也不過是一馬。
他就是以此來統合三墳,將陰陽爻作為共同點,作為那指、馬,現在薑離又要將天地萬物的共同點尋出,將其掌握。
天地萬物與我為一,先天一炁和都天神煞也可為一,太極合一,則有大成,便可逆轉先天,歸化太素。
先前的交鋒中,薑離旁觀道君和覺者兩人碰撞,察知二人之共相,隨即納部分之勢攔截太白真君,將太白真君之劍勢也納入劍光之中。
合三者之勢,又有薑離駕馭,太白真君豈能不敗?
“有意思。”
太白真君面無波瀾,一雙眼眸如同鏡面般倒映著薑離的身影,“自貧道劍道有成以來,還從未有過首劍交鋒就遭挫敗的情況,這一劍,貧道記下了。”
“孤卻是早早記住了真君,畢竟真君與黃天合謀,可是給孤造成了不小麻煩。”薑離與其對視,淡淡說道。
這也是薑離拒絕道君的原因之一。
已經殺了道君徒孫了,要是再殺他徒弟,那麽就算兩人不為敵,也絕不可能為友。
與其去幫助一個注定無法站在同一立場的人,倒不如還覺者一個人情。
“你想殺貧道?”太白真君似是看出了薑離的殺意,直接問道。
“與我為敵,無不可殺。”
薑離回答的也不含糊。
他說罷,就看向道君,行了一禮,道:“前輩,晚輩告辭了。”
“道者,這一回,是迷者佔先機了。”覺者亦是看向道君。
“但勝負猶未可知。”道君淡淡道。
“請了。”
“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