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群山之間,一股至極的陰冥之氣衝霄而起,土伯在其中現出了魔神之形,一隻覆蓋著血色的巨掌前推。
血掌之前,便是幽王盤膝之地。這一掌在觸及幽王天靈之時突然停下,從動到靜,但陰冥之氣卻是形成一道掌印,轟然穿過幽王的身體,從其體內打出了八道元炁。
“轟!”
掌印轟擊在後方不遠處的山體上,經受陰氣洗滌不知多少年的陰世之山出現了巨大的掌印輪廓,同時將八道元炁封在了山體中。
天地風雷水火山澤,八炁成八卦之象,內中卻另含變化,前後三重,合為一體,所成的卦象烙印形成了環形,互相循環。
便是以土伯之力,一時間竟是都難以將這八個卦象烙印給磨滅。
體內的異種元炁被打出,幽王的氣息終於平緩下來。他睜開雙眼,一股渾濁的廢氣吐出,此時竟是有種險死還生般的感覺。
“薑離那豎子,當真是夠敏銳,夠狠辣!”
幽王陰沉著臉說道:“我故意出手,既是想試試此人身上傷勢恢復多少,亦是想要趁機打斷朝會。出手突兀,本以為能夠打他個措手不及,結果沒想到這豎子先一步看出,反倒是趁機將我重創。此人的道行,已是超過了四品之范疇。”
幽王出手突然,加上紫微殿乃朝會之所,兩方都不能做出破壞大殿甚至危及其余朝臣之舉。這般限制之下,幽王本身都難以盡全力,卻未想到薑離的道行遠高於自己,加上料敵機先,竟是一招將自己給重創了。
之後幽王為了穩定人心,強行壓下傷勢以示自己無恙,使得情況雪上加霜,送回來時都差點當真昏迷過去了。
“能夠斬殺張指玄,有此能耐不足為奇。”
龐大的魔神在黑霧中消隱,皓首蒼髯的老者落在山道上,一雙如有熔岩鼓動的眼瞳中傳出萬千哀嚎,“從梁州送來的消息,半個時辰前到了,張指玄已死,被薑離那小兒親手斬殺。”
對於梁州之戰的結果,土伯當然不會忽視,尤其昨日還親眼見到薑離等人回返,知曉了仙後站在天璿那邊之後。
只是就算他事前已經有心理準備,也沒想到張指玄竟是當真被薑離所殺。
哪怕張指玄在此前已經因為“天之厲”而身受重創,也依舊不是四品能敵的。能殺張指玄,只能說明薑離的實力已經觸及了三品的范疇。
幽王聞聽這消息,亦是心神劇震,然後喃喃道:“難怪······”
他猛然抬頭,快速道:“老祖,薑離身上還有雷罡電芒,那該是張指玄留給他的。”
紫微殿的碰撞之後,薑離的右臂出現了一道電弧,盡管一閃即逝,卻還是被幽王察覺。並且,和薑離交手之時,幽王也能夠感受到他體內隱有異氣。
這也是正常的。
四品斬三品已經夠誇張了,要是無傷的話,那反倒顯得不真實了。
土伯聞言,沉默不語,只是眼中那熔岩的裂紋微微擴大。
天璿、薑離,這師徒倆明明是四品,卻擁有三品戰力,能夠對土伯造成威脅,還有已經改變立場的仙後······
現在該慶幸的,是太學祭酒雖然支持天璿,但不會因此而來圍殺土伯,他作為儒家之首,所行所為求的是大周安定,不會真正效忠某人。
甚至若是天璿那邊出手,太學祭酒還會勸阻一二。
可這依舊無法改變己方的弱勢。
四打一變成三打一,結果變化並不大,哪怕土伯的修煉歲月是比三人加起來還多,他也依舊不敢說能贏這三位。他又不是至強者,能拖住太學祭酒和天璿就不錯了,一打三實在是難為他了。
就算土伯現在自信心暴漲,也還沒到這種自認無敵的地步。
“那便在薑氏小兒恢復之前,與其做過一場吧。”
土伯沉聲道:“在我們姬氏內部做過一場,甚至可不讓仙後參戰。”
······
······
“到底是要做過一場。”
陪著長公主散步的薑離悠悠道:“多少爭權奪利,最終都是要訴諸於力,大道不在口舌,而在於力,力強者勝,乃亙古不變之真理。”
有時候爭權奪利就是那麽的樸實無華。
就如宇文邕一玉笏砸暈權臣宇文護,一刀斬殺。
就如李世民先箭殺兄弟,再讓李淵退位。
到了薑離和土伯這高度,明爭暗鬥到最後,還是要通過消滅敵方的生命為最終之法。之所以此前不用,不是不能,而是時機不到,怕殺之不死。
若能確定殺死對方,無論薑離還是土伯都不吝於施展雷霆手段。
至於這麽做是否不體面······贏了才有體面,輸了那就萬事皆空了。
“我之前故意讓幽王察覺到體內的異種雷罡,此時幽王應該已經告知土伯了,”薑離伸手一搓指,電弧閃爍,“土伯最近幾日絕對會有所行動。”
雖然薑某人現在的信譽是真不行了,但實實在在的異種雷罡做不了假。
幽王又是鬼神之體,對至剛至強的雷霆感知敏銳,以他的歲數也該接觸過張指玄,自然認得出這是張指玄留下的異氣。
所以,薑離必然是受了傷的,無論是對他自己,還是對土伯來說。
這是良機,一個會隨著時間流逝的良機。
土伯和薑離是遲早要動手的,要麽等到薑離傷勢恢復後再動,要麽,就趁現在。簡單的衡量,足以讓人做出更佳的抉擇。
“陰律司處於神都之下的一片陰土,便是失敗了也可退守,本宮若是土伯,也是會動手的。”長公主讚同道。
如此,就是雙方皆有意了。
“甚好,”薑離點頭道,“雖然不怕土伯玩弄陰謀,但既然我們佔據實力上的優勢,那自然是要將優勢發揮到最大。”
“現在唯一可慮的,就是蒼天化身之死會影響到仙後的信任了。”
薑離其實早就考慮到蒼天之誓失效的可能,並以此做好相應準備,但若是現在就讓蒼天之誓失效,那未免太早了。
所以,他們現在就要去看看蒼天的情況。
說話之時,二人已是來到了皇城的北門附近。
本來供出入用的宮門緊緊關閉,甚至還在宮門之外駐扎著大量的禁軍。而在內部,則是建造出一座座的法壇,上有旗幡招展,神光彌漫,遮蓋住數百丈方圓的空間。
薑離和長公主甫一接近,法壇上的四十九面旗幡便同時舞動,上有金甲神人顯化,就要從旗幡之上走出。
長公主當即張開檀口,吐出一道精氣,化形成一道繁複的符籙懸浮,上有神光閃耀,照在一面面旗幡上,讓那些金甲神人停止了動手。
“走吧。”
她的氣息有過刹那的急促,顯然是用出這道符籙對長公主來說也不算輕松。
單憑這一點,就可見內中之物的重要。
薑離也能理解這種森嚴,畢竟這裡面······
他們二人走入神光之中,在適應光華之後,眼前出現了一道身影。
‘這裡面,可是那位天子啊。’薑離看著那道身影,心中緩緩自語。
一直以來傳聞已經移駕南苑修養的天子,其實依舊還在原地,在他被除外的地方。
當初,天子試圖從北門出皇城,卻在北門之前被大尊給攔住。大尊親自施展的宙光神通將天子的時光固化在那一瞬間,也讓他留在了北門之前。
什麽移駕南苑,不過是說與外人聽罷了。實際上,天子一直都很不體面地站在這裡。
薑離上下打量著這位下線的至強者,也是大周之亂的開端。
自從天子被封之後,此地就成了皇城最關鍵的重地,就連薑離也是首次有機會仔細打量。
被封印的天子距離老死就只差一步,可以說大半截身子埋入土,無論是臉上的皺紋還是手上的老年斑,都顯示著這位至強者的遲暮。
天子劍都被拄著,身上的皇袍還有著血跡,哪怕威嚴猶在,也已是唬不住人了。
“好厲害的宙光神通。”
薑離見狀,驚歎道:“竟然將天子的一切都給封鎖了。”
即將老死的至強者也還是至強者,尤其是天子,他承載大周之國體,其力量在當世可稱第一。就算是將死,他的氣息也足可彌漫皇城,乃至覆蓋神都內外。
或者說,正是因為將死,屬於天子的氣息才會控制不住地外泄,無比磅礴。
然而現在,哪裡有什麽磅礴氣息,薑離看到的不過是一個將死的老人而已。
大尊的宙光神通將天子徹底封印,也包括他的力量。
“不僅如此,我們甚至都接觸不到天子。”
長公主露出些微的複雜之色,抬手打出一道真氣,射向天子。
那道真氣就這般穿過了天子的身影,就像是穿過一道幻影,沒有引起一點波瀾。
‘夠狠的啊,’薑離心中感慨,‘對自己的小舅子都這麽狠。’
天子可是長公主的胞弟,哪怕反目,血緣依舊在,好大哥下手這麽狠,也不知道事後有沒有跪火蓮。
根據天璿的透露,長公主的懲罰起步跪火蓮,好大哥的家庭地位那是相當堪憂啊。
也難怪他一直看自己不爽了,畢竟各自的家庭地位那是有天地之差,不可相提並論。
長公主還不知道薑離這時候還思量著她的家庭關系,只是看著天子的身影,道:“據天璿所言,施展在天子身上的不只有燭龍的宙光神通,還有某些宇道之法。到了至強者那一步,道果神通已是和他們的功法圓融結合,難分你我,不能以單一的神通來看待。”
“所以,需要修煉部分《山墳》之法的我來嗎?”薑離接言道。
大尊的封印結合了神通、功法,想要觀察封印乃至破解封印,要麽就是同樣精通宙光神通,要麽就是知曉大尊所修之法門。
前者幾乎不可能,後者的話,薑離倒是勉強適合。
他練出了伏羲道身,也修煉了部分《山墳》之法,甚至還曾經親身體會宙光神通,借其玄妙參悟自身之功一年之久,草創《皇極經世書》。
如果是薑離的話,也許能看出什麽。
也不求他破解封印,通過封印看一下天子,好估算天子道果乃至蒼天之情況。天子道果乃是蒼天所賜,天子也和蒼天相通,通過天子的力量,也能變相地估算蒼天之力量是否有變。
思及此處,薑離也不等長公主回答,劍指拂過眉心,天眼睜開,左眼之中也同時顯現出八卦之相。
自蒼天之處得到的推衍之能全力施展,左眼中光芒閃爍,一個瞬息間有數千次跳動,八卦轉動,和眉心天眼互相共鳴。
漸漸的,左眼中的八卦開始轉移,來到了天眼之中,八種卦象包圍著天眼的瞳孔。
晶光自眼中透發而出,閃爍如雷電,目中浮現出無情蒼茫之色。
道果的天眼神通如同得到了進一步的升華,觀其形,竟是和蒼天、黃天顯化出的眼眸頗有肖似。目光凝聚成實質的光束,照射在天子的身上。
“有效?!”長公主面上一喜。
凝成實質的目光並沒有穿透天子的身影,而是如同射入另一處空間,消失在天子身影之前。
薑離的天眼本身就有觀天地十方之能,而從蒼天那得到的推衍能力實際上乃是來自於伏羲道果,兩相結合,進一步升華,對於大尊的功法也有了更強的觀測。
畢竟大尊之功也是來源於伏羲,可謂同源。
薑離隻覺自己的目光刺探入一處光怪陸離的空間,看到了無窮無盡的光在流動,如同長河,似是浪潮。數不盡的畫面在那光華之中閃爍,其中赫然有天子和大尊的身影。
‘還有······我和長公主!’
薑離目光似是挪動般掃視著光華,在無數的畫面中捕捉到自己的存在。
‘這是現在,是我和長公主正在此處的場景,這些光······是時光?’
他發現,光中閃過的景象有不少都是一模一樣,那是一成不變的法壇和幡旗。由於此處被長期封鎖,除了極少數人之外,沒人能進入此處,導致畫面有些單一,倒是讓薑離方面辨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