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漸西垂,霜白的月色中,一道赤影如同流星般閃過。
嘯天縱空奔馳,飛過上城區的城牆之後,就要加快速度。
它容納了天犬道果,有著流星之速,只是因為上城區裡住的都是朝中的大員或者各司的高手,過快的速度可能會造成一些動靜,引來注意,才一直維持著不到平時一半的飛遁之速。此時出了上城區,嘯天自然是要盡情奔馳了。
只是還沒等它加速,前方的一處屋頂就有清光閃現,從中行出了一道清麗的身影。
一襲淡黃色的紗裙,襯托出美好的身段,掌上一盞蓮燈,照映出秀麗的面容,也投射出淡淡的清光,攔住嘯天。
嘯天本來已是露出戒備之色,不過待到這女子現出真容時,它立即就是一個猛虎跪地,落在屋頂上做跪伏狀。
這女子,正是手上托著寶蓮燈的公孫青玥。
雖然不知為何,公孫青玥要出現在此地攔住自己,但嘯天還是第一時間表現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
然而公孫青玥見了,卻是一聲輕笑,道:“行了,別裝了。師傅不知道你被師弟祭練,如今隻對他忠心,我可是知道的。莫要忘了,當初就是你帶路,我才能找到在夢境中對師弟下手的師傅。”
嘯天一聽,連聲嗚鳴,像是在討饒一般,同時搖著尾巴,露出一副候命的姿態。
這條狗經受薑離的智慧熏陶,別的不說,趨吉避凶的本事是拉滿了。公孫青玥的話進入它耳中,就自動翻譯成——“嘯天,你也不想師傅知道你不忠誠吧?”
嘯天也是老牆頭草了,通吃三家的事都乾過,一聽這話就知道是公孫青玥有吩咐了。
只不過很可惜,現在嘯天從良了,答應的事情做不做,還得聽主人決定。
當然,這些都是心裡話,表面上,嘯天還是一個牆頭草。
“去告訴師弟,今晚早點休息,好好睡一覺,不要太操勞了。”公孫青玥說道。
然後,就沒了。
她輕輕轉動手上的蓮燈,身影在一片清光中消散,留下摸不著頭腦的嘯天。
習慣了這師徒三人各種監視和偷偷匯報的命令,突然聽到一個簡單的,嘯天還真有點不習慣。還是說,這吩咐之中另有玄機?
嘯天想了想,放棄了思考。
它就是一條狗,想這麽多做什麽,直接匯報就是。
大狗化作赤色的流星,經天而過,直飛向龍淵湖的方向。
以它的速度,神都雖大,卻也難過片刻,不多時就已經來到了龍淵湖上,落到射蛟台。
然後在落地的一瞬間,嘯天就搖著尾巴將所有的信息都通過神念告知了薑離。
“一邊想要晾我一段時間,一邊又不放心,沒想到她也有可愛的時候。”
薑離搖頭失笑,“而且還擔心我做出一些不適宜的事情,我像是那種人嗎?”
嘯天飛速搖頭。
雖然不知道是“哪種人”,但這時候只要搖頭就行了。
“汪嗚。”
嘯天叫著請示薑離,該如何回答。
“照實說就行,薑某人行得正坐得端,還需要掩飾什麽······”
話未說完,薑離又改口道:“不,你回頭匯報師傅,就說我和元君相談甚歡,大有相見恨晚之意。”
沒別的意思,就想讓天璿急一急,看看她會做什麽反應。
嘯天領命,就要選擇隱遁到暗處。這是它作為一條間諜狗的專業素質,哪怕已經通過氣,也要做出樣子來。
可還沒等嘯天隱遁,薑離又道:“不行,還是得改改。你就說,我和元君多數時候都在各自修煉,偶有交談,也是談及修行之事,就《形墳》和應龍變互相探討。另外,我是一直恪守本分,沒有做出任何異常舉動。”
薑離想了想,覺得天璿應該不是那麽相信嘯天的。這條狗可是曾經通吃三家,換做薑離,要是沒把哮天犬的道果給嘯天,也不會盡信這條三姓家狗。
照實說不行,薑離想要急一急天璿,故意給自己抹黑也不行,太刻意了。不如欲蓋彌彰,把自己說成正人君子,再加上天璿本身也不會盡信嘯天,絕對會心中生疑。
在她的眼中,薑離這個逆徒可從來沒君子過。欲蓋彌彰,才能起到最好的作用。
當然,也可能這理論上最好的說法也未必能夠讓天璿乃至公孫青玥急一急,畢竟她們也不是那麽容易唬騙的。但是,成固然好,失敗也無妨。
又不是什麽敵人,玩點情趣而已,被識破就識破了吧。
要是天璿識破後想要以此來拿捏薑離,薑離也可以理直氣壯地說,是你先懷疑我的。
反正薑離是不怕的。
他確實是行得正坐得端,吃著碗裡的,但沒想著鍋裡的。
嘯天依舊是點頭表示收到。
它雖然不明白薑離為什麽要來回更改,但它自覺不需要理解。這師徒三人之間的彎彎繞繞太過深沉,嘯天覺得自己只需要做好本分,當條狗就好。
於是,它汪了一聲,就閃入附近的山林中。
薑離則是繼續盤坐著,想著公孫青玥讓嘯天帶來的那句話。
“讓我早點睡······”
自從修行有成之後,薑離的睡眠時間就不多了,多數是以打坐的形式代替睡覺。他的境界早就達到了坐忘無我的層次,打坐的效果比睡眠還要好,並且時間還短。
除非是某些懶得動彈甚至打坐的時候,比如鏖戰到天明、三天三夜···這種時候,薑離處於無欲無求的心態,連打坐的心思都淡了,反倒是入睡了。
公孫青玥自然也了解薑離這個習慣,所以她的意思,就是讓薑離入睡。
於是薑離兩眼一閉,坐著睡覺了。
······
······
隱約間,薑離如同魂遊,穿過一片迷霧,來到了第一次和公孫青玥見面的秘地島嶼。
天上明月高懸,薑離熟門熟路地行過山谷中的小道,來到那初次見面的水潭邊。
瀑布傾瀉,落入水潭,水聲隆隆,一切都如當日之景。唯一的例外,應該就只有水潭中不見蹤影的神農石像了。也許是覺得接下來會有所冒犯,所以這處水潭唯獨缺了那座石像。
取而代之的,則是如白雪的顏色。
水潭正中,一條美人魚正在遨遊,蕩起淡淡的波瀾和粼粼光色。
這波瀾真大。
這水色真白。
薑離面不改色地看著眼前的美景,道:“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師姐好計。只不過······”
“只不過什麽?”
另一道聲音傳來,清光亮起,有佳人托著蓮燈,款款走來。
······有些自不量力
薑離將剩下的那句話咽了下去。
他都差點忽略了,這裡是夢境。
公孫青玥晉升的五品道果·瑤姬,有著“巫山神女”之名,而說到巫山神女,自然離不開“襄王有夢,神女無心”這個典故了。
巫山神女的道果神通中,就有入夢這一項。
而既然是夢境,那承受的上限就不再是肉身,而是精神了。對於天璿來說,這應該沒多大區別,但對於紙老虎公孫青玥來說,區別就大了。
並且,此時此刻,公孫青玥還有了新招。
美人魚還在水中,卻有另一道倩影托著蓮燈,一襲淡黃紗裙被晚風吹拂著,勾勒出無限的美好。
“三相化生?”薑離問道。
公孫青玥毫無疑問是個天才,不然也不會被天璿寄托自己的遺憾,去爭奪掌門之位。只不過一直以來,薑離精進太過迅速,掩蓋了公孫青玥的光芒。
她能夠在短短時間內修煉三相化生有成,就足以說明她的天賦。
之前攔住嘯天的公孫青玥,想來也該是她的化身了。其真身應該還在天璿身邊,老老實實地當著孝順徒弟。
“初學乍練,只能勉強分化出虛體,而無法凝實,倒是沒有師弟想得那麽誇張。”
公孫青玥像是能看出薑離的想法般,微笑說著,手指繞著垂到胸前的發絲,“不過在夢境之中,完全可以和真身無異。”
她帶著溫嫻淑雅的氣質,有著不同於往日的魅力。
傳說中的覺者能夠讓自己容納的道果在外部凝化成過去七佛,公孫青玥自然不可能做到覺者那種程度,但她這三相化生的修煉似乎對此有著極大的借鑒。
要是薑離沒猜錯的話,這外相,實際上該是以公孫青玥的六品道果·三聖母化生而成。
當這個猜想浮現在心中時,薑離的道心動了。
他的向道之心,想要讓他快快演繹道果,精進境界。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公孫青玥托著寶蓮燈,微微得意地笑。
“師傅絕對想不到她的舉動便宜了我。”
美人魚從水潭中緩緩走出,水聲嘩啦,滴滴水珠在險峻的峰巒上滑落。
一左一右,兩個公孫青玥先後開口,聲音連貫,二人如一體,氣質有差,一魂化雙人。
“師弟。”
“薑離。”
兩道身影同時走近。
“長夜漫漫,可是無心睡眠?”
“今日,你還能贏我嗎?”
兩個公孫青玥緩緩逼近,如同在勝利的終點會師。
顯然,公孫青玥今夜信心滿滿,大有一雪前恥之勢。
對此,薑離只能發出一聲歎息,“師姐,我都和伱說過多少次了,男人是最經不起挑釁的生物。”
事到如今,唯有一戰方休了。
於是乎——
紗裙落下,頰似花圍,腰如束素,月光揮灑於其上,反映照出一片玉光。
······
薑離先登而勝,轉移戰場至水潭之中,二人同遊,徘徊於水上,亦糾纏於水底,浮浮沉沉。
如此反覆鏖戰,似無有盡時,隻待一方倒下。
——
紅日東升,其道大光,薑離睜開雙眼,目中如有大日,與天陽相對而不遜色,顯然是修為又有精進。
【公孫青玥進步也不小,薑離以神念交感,將《氣墳》之奧妙告知,讓她的功體更為契合瑤姬道果,獲益匪淺。】
眼前的文字刷新之時,書頁嘩啦啦地翻過,上百頁的內容總結為簡短的數句話。
最後一行字,道明了公孫青玥的慘敗。
“在夢境中,全程維持三品的元希都敗了,區區兩個五品······”薑離哂然一笑。
很顯然,當初公孫青玥在夢境中去見天璿時,被天璿給騙了,錯誤地估計了薑離的戰力。
在夢境之中,薑離可能比現實還要可怕。
他輕輕舒氣,大有暢快之意,然後就起身,正要去今日的朝會。
“賢弟——”
急驟的馬蹄聲響起,一架機關馬車風馳電掣而來。還沒等馬車停下,風滿樓就從車廂中走出,長笑道:“皇城路遠,為兄特地來接你上朝了。”
上朝?
薑離看著風滿樓那滿面春風之色,‘是來看我笑話的吧。’
嘲笑風滿樓,理解風滿樓,現在在風滿樓的眼中,薑離怕是已經成為風滿樓了。
‘我就知道,在外一夜,就能惹來好大哥的注意。’
風滿樓的笑容從未如此燦爛過,尤其是在被長公主抓了個現形,跪了一夜火蓮之後,他更是亟需找一個難兄難弟來。
尋常人自然是不夠資格的,他們什麽檔次,能夠和他風滿樓同台競技?唯有同為贅婿,還算是同一族人的好兄弟才有資格,所以,他來了。
“肘,我們上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