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焰親自斟茶,恭敬送上。
“什麽時候的事?”韓總旗使忽然開口,悶聲道。
“裴總旗使遇害前。”林焰輕聲應道道。
“所以,當時你是以煉氣境,前往大印江的?”
“不錯,裴總旗使修為不低,於大印江遇難,當時隻知那大蛇化蛟,涉及層次頗高。”林焰笑著說道:“若沒有煉氣境的本事……”
“你也一樣會去。”韓總旗使冷笑了聲。
“這倒也是。”林焰說道:“只不過,我會另外做足準備……畢竟我也不是莽夫。”
“你不是莽夫?”韓總旗使險些一口茶水噴出來,當即放下茶杯,平複了下心境,才道:“近柳莊時,伱是煉精境巔峰?”
“正是。”林焰說道。
“為什麽裝作初入煉精境?”韓總旗使不滿地道。
“這……”林焰眉宇抽搐了下,不知該當如何作答。
“不用回答了。”
韓總旗使顯然也憶起了當日的談話。
似乎並非這小子裝作初入煉精境?
是自己先入為主,認定他是煉精境?
當時自己還鼓勵了一番?
他看著林焰的目光,隱約覺得有些古怪。
半晌之後,才說道:“幾道真氣了?”
他心中暗自想著,這回得問清楚些,具體到真氣的進度,完全避免誤會!
“十一道!”林焰應了一聲。
“……”韓總旗使感應著眉心祖竅當中,可憐兮兮的一縷真氣,沒有應話。
“根據三源納氣五行萬煉寶錄的記載,最少前面九道真氣,需要自身進行煉精化氣。”林焰停頓了下,說道:“這會減少將來失控的風險,降低隱患的爆發……”
“我自然知曉,如今高柳城當中,各家老祖,垂暮老邁,都未失控,就是因為,他們當時享盡高柳城的一應資源,得獲棲鳳府城扶持,得以進行九次以上的煉精化氣。”
韓總旗使說到這裡,又吐出口氣,說道:“人身底蘊有限,我雖值壯年,但頂多進行六次煉精化氣……”
林焰伸手入懷,取出一個盒子,推了過去。
“這是什麽?”韓總旗使皺眉道。
“鳳血古玉,可以補足你的底蘊,至少推到眉心祖竅,真氣完滿。”林焰應道。
“不行,你也入了煉氣境,更需此物,豈可因我,阻礙前程?”韓總旗使伸手一揮,盒子回到了林焰的面前。
“我已經煉成十一道了。”林焰出聲應道。
“煉精化氣,越多越好。”韓總旗使微微搖頭,正色說道:“將來吞納外界‘異氣’,勢必影響自身……完全由自身煉就的真氣,最為純粹,才能更進一步,保得自身無礙。”
“以我如今的聲望,以及我近期的功績,棲鳳府監天司那邊,定然會著重栽培……就連高柳城的城守府,也都有禮物送來了。”林焰平靜說道:“不缺這些。”
“……”韓總旗使微微搖頭,沒有開口。
“自從進入監天司,您老對我頗多栽培,總得讓我盡些心意。”林焰笑著道。
“本座對你栽培,沒想過從你身上,得到什麽回報。”韓總旗使說道。
“主要是,我不想有朝一日,你根基不穩,徹底失控,需要我親自來送你上路。”林焰停頓了下,緩緩說道。
“……”韓總旗使陷入了沉默當中。
“今日一戰,本就打不起來,你來耀武揚威,不就是告訴世人,在我的身後,有一尊煉氣境的大人物撐腰!”林焰指了指鳳血古玉,道:“我的靠山,總該穩固一些。”
“你那邊還有多少?”韓總旗使取過盒子,忽然問道。
“夠用。”林焰應道。
“多少?”韓總旗使的語氣,忽然加重了些。
“再用七日。”林焰說道。
“七日之後,我能再給你七日的修行材料,就算不是鳳血古玉,也是同等的寶物。”韓總旗使點了點頭。
“哦?”林焰露出詫異之色。
“不用多問!”韓總旗使緩緩說道:“這些積累,原先就是為你入煉氣境後,作為準備的。”
“你留著自用。”林焰聞言,肅然說道。
“九次煉精化氣,對我來說,足夠了。”韓總旗使說道:“我這輩子,就算走到頭,頂多達到如今指揮使的層次……”
“他修成煉氣境時,棲鳳府才初步穩定,全憑自身底蘊,六次煉精化氣。”
“導致如今,吞納外界異氣太多,壓製不住,有失控風險。”
“我有九次煉精化氣,鎮得住了。”
旋即便見韓總旗使站起身來,說道:“這兩日裡,指揮使大人,會探明內城各方勢力對你的態度……另外,城外會有變故,你最好不要摻和……”
林焰怔了下,不由沉吟道:“城外變故,不就是淨地被毀?”
韓總旗使擺了擺手,說道:“這是開始,還沒結束。”
林焰皺眉道:“關於此事,陸公似乎都沒有完全了解內情……”
韓總旗使聞言,緩緩說道:“陸公已經不是梧桐神廟的廟祝了,有些事情並不是他老人家不知,而是他老人家如今的身份,不好過多地了解,不能過多地干涉。”
“那你又怎麽知曉的?”
“本座好歹是監天司老一輩總旗使,資歷夠老。”
“你忘了我也升任總旗使,而且還兼任新城巡察使?”
“你資歷不夠……”
“我想聽實話。”林焰沉聲道。
“……”韓總旗使默然片刻,才道:“徐鼎業說的,轉達了李神宗的意思。”
“李神宗給你示警?”林焰微微皺眉。
“他只是想親手了結我,所以讓我不要死在這場變故裡。”韓總旗使自嘲道。
“你跟他究竟什麽仇?以他的身份,還對你這麽些年,念念不忘,甚至怕你死在外頭?”林焰眉頭皺得更緊。
“沒仇。”韓總旗使應道。“你摸一下腦袋上的疤痕,再說一遍。”林焰吐出口氣,說道:“先前是李神宗的手段,讓你煉精境的修為,都平複不了這道傷痕……現在,便是你修成煉氣境以後,有意留下了這道傷痕!”
“走了。”
韓總旗使沒有多言,朝著外邊而去:“李神宗一向自負,不會親自出手,以大欺小。”
“先前他弟子徐鼎業被你打敗,頂多再來個首席大弟子。”
“你不用太擔心李神宗本人。”
“你好生修行,我先走了。”
——
大廳之中,林焰面色複雜。
終於還是吐出了口氣。
站起身來,將小白猿放出來。
“老爺?”
“你以小旗身份出城,替我尋到槐尊。”
“您覺得,槐尊知曉此事?”
“槐尊沒有逃跑之前,它原先所在位置,距離被摧毀的其中一座小型淨地,距離很近。”林焰沉聲說道:“它當時跑得很古怪……”
“不古怪吧,我聽呂堂說過,您老要去祭槐尊,把槐尊嚇跑了,樹挪死……槐尊是冒死逃命的。”小白猿低聲道。
“放屁!”林焰說道:“老爺我一向與人為善,當時槐尊跑了,我就知曉,事有蹊蹺……不過,這老樹是怎麽知曉那淨地,往後會發生變故的?”
“那我去問一下?”小白猿低聲說道:“槐尊好像逃離了近柳莊那附近,不知道哪兒去了,我飛上天,去尋它的乾兒子。”
“去吧。”
林焰點了點頭。
隨後準備回到後院,正好經過馬棚。
周家的小姑娘,提著一桶飼料,夾雜著新鮮的青草,倒在槽裡。
其余的馬兒,都伸著腦袋探到馬槽裡,吞吃食物。
唯獨蛟鱗馬,眼中隱約有不屑之意,昂然挺立,半晌未動。
“馬爺,吃點兒嘛?”周家的小姑娘舀著一杓,吃力地踮起腳尖,喂到蛟鱗馬的嘴邊。
便見蛟鱗馬噗嗤一下,馬首一揚,就將那杓子直接翻倒。
小姑娘驚叫一聲,連忙伸手,把地上的飼料捧起來,放回桶裡。
在她眼裡,這裡的飼料,內中添加的部分食材,已經勝過了不少貧苦百姓的一日三餐。
她微微咬著唇,抬起頭來,說道:“楊主簿已經向上邊申報了,很快就有配備的精飼料運過來,還有藥材增補,您先吃點兒,墊一墊肚子嘛?”
蛟鱗馬微微昂首,仿若未聞。
“怎麽回事?”
就在此刻,林焰走了過來。
“五爺……”
小姑娘在衣服上擦了擦手,連忙施禮,說道:“楊主簿說了,您的這匹蛟鱗馬,是罕見的異種寶駒,過往應該是被人用精飼料喂養慣了,吃不了這些糙物……”
林焰看著那蛟鱗馬,忽然問道:“先前說,已經向外南司申報精飼料?每個月多少銀兩?”
小姑娘想了想,道:“好像是十二兩銀子。”
“十二兩銀子,夠養活好幾家人了。”
林焰擺了擺手,走上前去,緩緩說道:“傳說之中,蛟鱗馬有稀薄的蛟龍血脈,你雖未成妖,但是也應該有些智慧了,比一般野獸要聰慧些……”
說到這裡,林焰歎息道:“我臨江司,多半養不起你。”
蛟鱗馬仰起頭來,甚是驕傲。
“難為你了,餓了兩天,似乎都瘦了。”
林焰偏過頭,說道:“你去告訴夥房,今天殺馬吃肉,趁著馬兒還肥……”
蛟鱗馬如遭雷擊,渾身凝滯。
“啊?”小姑娘驚道:“楊主簿說,這是世間寶駒,極為罕見,無比珍貴的……”
“本來就是撿的,就當撿了匹死馬,大家分些肉,改善夥食。”
林焰感慨說道:“武夫修行,本就消耗極大,麾下諸位小旗,正好進補!近來他們也著實辛苦疲憊,需要犒賞一下……”
聲音未落,就見那蛟鱗馬,倏地上前,腦袋探進馬槽裡,不斷狂吃。
似乎還覺得極為美味,將其他的馬兒頂走,大口吞吃。
“……”
周家小姑娘不由得目瞪口呆。
林焰神色如常,說道:“看來它還是吃得慣的,沒事……以後它要是不吃,別餓瘦了,趁著還肥,通知夥房。”
蛟鱗馬渾身一顫,吃得更加歡快了些。
林焰深深看了它一眼,旋即轉身離去。
但還沒回屋,又見楊主簿小跑著過來。
“五爺,城外出事了。”
“什麽事?”
“淨地不見了。”
“淨地?”林焰沉吟道:“被摧毀的淨地?”
“被摧毀了,但淨地本身還是在那個位置的,可是現在……不見了。”
楊主簿伸手遞過兩張紙條,喘息道:“這是城防的傳訊,另一張是觀天樓傳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