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道鬼祟的身影提著小籃子,翻過伯克倫德街160號的外牆,彎腰弓背,在牆壁間的陰影中穿梭,很快來到附近的下水道入口,小心翼翼地搬開井蓋,鑽了進去,順手將蓋子複原。
房屋的高處,克萊恩皺著眉頭拉開窗簾縫隙,看著自己的管家瓦爾特身穿燕尾服,身手敏捷地做著這一切,有一種在看戲劇的荒謬感。
就在兩天前,他參加馬赫特議員的舞會後,議員的女兒,那個高傲不近人情的海柔爾·馬赫特以幾乎同樣的姿勢從街道另一邊鑽進了下水道,在錯綜複雜的地下進行“深夜探險”。
他們鑽下水道都好熟練,不像我,以現在的身份,穿著昂貴的定製禮服,是絕對不會進去的……
他暗笑自己的暴發戶心態,而後從床頭櫃上拿起裝著附有“血之上將”秘偶金幣的卷煙盒,把這個“怨魂”放出來,操縱他跳躍到下水道旁的路燈上的玻璃面,而後借助沒有形體的優勢鑽進了下水道,無聲地跟蹤瓦爾特。
與此同時,克萊恩雙線操作自己的身體向下水道方向靠近了一些,務求讓塞尼奧爾的怨魂不遠離自己100米以上,以免丟失這個寶貴的秘偶。
期間,他驚訝地發現海柔爾又在深夜溜出自己家,從另一個入口鑽進了下水道,眼看就要撞上鬼鬼祟祟的瓦爾特。迫不得已,他只能利用怨魂“附身”了這個擁有“偷盜者”神奇物品的少女,無視了她的掙扎和自救努力,把她“送回”了馬赫特議員家。
“差點就超出100米了,如果是那樣,為了避免丟失秘偶,我也只能利用火焰跳躍離開臥室,來到街上了,那違背了‘秘偶大師’的扮演守則,把自己這個幕後之人暴露在外……”
克萊恩無聲嘀咕,看著海柔爾驚恐地在家門口打轉,試圖找出附身她的人,最後兩眼含淚,沿原路翻回自己家中,這才安心地操縱“怨魂”沉入地下,回到瓦爾特所在的位置。
這一耽擱,自己的管家已經來到一處陰森僻靜的下水道岔路,低聲與人交談起來:
“怎麽回事?下午警察來到這裡,詢問和威廉·賽克斯接觸過的人,說他死在了西區的旅館裡,是謀殺……你不是說要仔細制定計劃,悄無聲息完成這一切麽?”
岔路深處的陰影中,正好卡在“秘偶”的100米控制范圍的位置,一道虛弱、沙啞的女聲傳出:
“他明天就要回郊外的莊園,那裡一定有非凡者護衛,今天就是最好的機會了。”
“那你怎麽還受了傷?怎麽連住處都不敢回?”
瓦爾特的聲音中帶著濃濃的擔憂。
女聲斷斷續續地回答道:
“威廉比我想象的要強,他是序列5,還擁有一件比較克制我的神奇物品,這符合他暗中的身份,也是他敢於一個人來到城區的底氣。好在,我還是解決了他,得到了關鍵的線索……
“趕快回去吧,別讓你的新雇主發現了,這條下水道經常有奇怪的非凡者來往,反而比地面安全,我會躲藏一到兩天,恢復後就離開。”
瓦爾特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將一直提著的籃子遞了過去,克萊恩看到裡面裝著幾個紙包的扁平物體,以及一個有蓋的杯子。
那是我下午讓廚師做的迪西餡餅,還有甜冰茶……他在臥室中微微張了張口,怨魂狀態的塞尼奧爾也做出了同樣的反應。
將籃子交給角落陰影中的女性後,瓦爾特又叮囑道:
“明天我會繼續送些食物過來,你安心恢復,如果因為意外離開,用老辦法聯絡我。”
女聲輕笑一聲,感慨道:
“他活著的時候那麽多下屬,那麽多朋友,死去之後,卻只有少數幾個願意為他冒險。”
“作為王室貴族,他能夠真誠待我,我也願意一直效忠他。”
瓦爾特悶聲回答道,而後轉身沿原路離去了。
藏在暗處的克萊恩根據這些對話,結合自己的猜測,很快明白了一切。
威廉·賽克斯曾為死去的埃德薩克王子服務,而那名神秘女性為了調查王子死亡的真相,冒著風險接觸了威廉,並因此受了傷,躲藏在下水道中,瓦爾特同樣是這個“調查團體”中的一員,但他不參與直接事務,而是在明面上打探消息,提供幫助。
那麽,這名女性的身份,根據安吉爾的信件內容,也就可以確認了……
克萊恩操縱塞尼奧爾以怨魂的狀態靠近那處陰影,在自己操控范圍的邊緣停了下來,果然看到一個身穿黑裙,坐在牆角,兩肩簡單包扎卻仍不斷滲血,臉龐蒼白的女性。
她下巴略圓,面容極美,正是在廷根市幾乎要了他的命,又躲藏到貝克蘭德,最後在大霧霾前逃走的特莉絲奇克!
如果是突然見到這位很可能與“原初魔女”有聯系的女性,克萊恩恐怕會嚇得直接召回秘偶,但有了安吉爾之前的提示,他現在隻覺得“在情理之中”。
與此同時,特莉絲那細長的眼睛望向這邊,仿佛看到了隱形的“怨魂”塞尼奧爾,輕笑一聲,說道:
“看了這麽久,應該現身了吧?”
她發現我了?
克萊恩心頭一跳,但想到魔女擁有不亞於佔卜家的靈性直覺,且面前這位又是“奇克”,繼續躲藏意義不大,因此直接現身,語調冷漠地回答道:
“你既然早就發現了我,為何不在那個男人沒走之前指出來?”
“如果你有惡意,留下他也只是多一個人送命,‘血之上將’塞尼奧爾先生難道會擔心一個普通人?”
“你認識我?”
操縱塞尼奧爾帶著驚訝反問時,克萊恩也在思索接下來應該怎麽“處理”這個手染血腥的魔女。
他可沒忘記苜蓿號的慘案,沒忘記廷根市那一連串死亡事件。
但此時的特莉絲卻在因為某種心底的感情,專注於埃德薩克王子死亡的真相,而這件事又必然會牽出“大霧霾”背後的秘密,牽出那個不知名的王室派系。從這個角度來說,特莉絲算是他和安吉爾的“排雷兵”,還是自願的那種。
既然安吉爾參與了這件事,就讓她來決定吧……克萊恩剛下了決定,就聽到特莉絲繼續說道:
“當然,我也曾經在海上遊歷,最近也會關注海盜將軍們的新聞。”
你要真的關注,就應該知道“我”已經死在瘋狂冒險家手裡了……克萊恩暗笑一聲,努力扮演“人狠話不多”的海盜將軍,沒有接話。
見他如此,特莉絲在牆角動了動,一手探進衣內,一手拉了拉衣襟,似乎想要遮住裸露的肩膀,但又不經意間散發出魔女的魅力,眼神幽幽,表情柔弱。
可惜伱面前只是個已經死去的“秘偶”,相當於媚眼拋給了瞎子看……
“收起你那套吧,或者,你想讓我現在就‘乾掉’你?”
“塞尼奧爾”冷聲道,完全不為所動。
在克萊恩和秘偶共享的感官內,特莉絲身旁的下水道空間布滿了無數無形的絲線,宛如巨大的蜘蛛網,附近的積水緩緩冰凍,形成了大小不一的鏡面,而黑裙的她坐在蛛網中間,如同等候獵物自投羅網的毒蜘蛛。
“那就動手吧,塞尼奧爾先生,又或是,你以為我這樣落魄的魔女,還有人會來……救我……嗎?”
特莉絲語調愈發悲傷,仿佛真的放棄了掙扎。
“我不介意自己的藏品中多一份魔女的非凡特性,但我對你剛才所說的事也有點感興趣,如果你提供的信息價值足夠高,或許我會饒你一命。”
雖然你現在不說,過兩天我也能從安吉爾的信中獲知一切,但這個女人身上不知道還有哪些秘密,比如她是怎麽成為“原初魔女”的容器,比如她的“調查團體”中還有哪些人……
克萊恩好整以暇地等著特莉絲的回答,他此時是以秘偶狀態出現,還是能隨時怨魂化的秘偶,進可攻,退可舉報,自然不怕一個受傷的魔女。
特莉絲似乎有著相同的判斷,她揮手收回了無形蛛絲,隻余下結冰的水窪,臉上也重新帶上了淡淡的笑容:
“如果你願意聽,我都可以告訴你,包括埃德薩克·奧古斯都王子死亡的秘密,以及王室成員之間的傾軋,但首先……”
她笑容越發明顯,看得秘偶背後的克萊恩眉頭直皺,內心隱隱有了不祥的預感。
“……首先,你已經無路可逃了!”
在她音調陡然升高的瞬間,下水道中一處早已凝結,表面光滑到能映出倒影的冰面變得幽暗、深邃,內部無數倒影層層疊疊,仿佛變成了通往異世界的通道。
而一道妙曼的身影自冰面旁浮現,先是勾勒輪廓,而後填充色彩,最後是他熟悉又陌生的黑發、紫瞳,以及淡淡的笑容。
“就是他,價值4萬鎊的海盜將軍!”
宛若向家長告狀一般,特莉絲那急切中又帶著幸災樂禍的話語回蕩在下水道中。
而從鏡中世界鑽出的安吉爾,和頭戴陳舊三角帽,身穿暗紅外套,面無表情的“血之上將”塞尼奧爾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一時無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