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酒莊及其附屬的大片葡萄藤原本並不屬於安吉爾,自然也不屬於辛德拉斯男爵,而是男爵的一位朋友,曾邀請安吉爾參觀他另一座莊園的煤礦商人溫斯特。
這位初來貝克蘭德,攀附上辛德拉斯的商人聽說對方在尋找送給年輕女士的禮物時,熱心地獻上了自己新購入的酒莊,並附送了酒窖內的陳年藏酒,以及已經簽好了工作合約的釀酒工人和莊園仆役,總價35000鎊。
而對於被“操縱師”催眠後,差點在安吉爾家中跳樓自殺的辛德拉斯男爵送上的“歉意”,安吉爾自然是笑納了。
雖然每年的修葺、維護和工人費用高達幾千鎊,但這座酒莊能夠產出大量優質的葡萄酒,可以賣出一部分補貼成本,也可以在安吉爾舉辦的各種晚宴、舞會上替代酒類的消耗,穩賺不賠。
站在四層高的別墅前,被花園和噴泉包圍,看著圍欄外一望無際的葡萄藤,安吉爾就感覺自己的口袋被金鎊填滿,無比滿足地吸了一口氣。
“我在父親和哥哥的交談中聽到過這座酒莊,它比尼根公爵家族的玫歌莊園大一些,甚至不輸幾座王室擁有的園林。雖然只有葡萄園,沒有額外的樹林,不能在秋季開展狩獵活動,但土地更肥沃,出產的葡萄酒質量更好。”
一旁的奧黛麗戴著一頂擁有蕾絲花邊和飄帶的女士寬簷帽,目光同樣眺望著這片葡萄藤,有些感慨地說道。
兩人的女仆站在稍遠的位置,給兩位主人留出不受打擾的私人空間。
聽到奧黛麗的讚揚,安吉爾本就翹起的嘴角幾乎要壓不住了。
貝克蘭德的市區每年大半時間都處在陰雨連綿、不見陽光的狀態,但它的郊外卻總是雲層稀薄,陽光燦爛,宛如環繞城區的陽光帶,給植被提供了充足的日照時間。
因此,城郊的各個種植園,尤其是西北郊外的葡萄園產出的酒釀質量極佳,但此處的莊園大多屬於王室和傳統貴族,自釀的香檳、白葡萄酒和紅葡萄酒自用的多,售賣的少,只有上流社會的人或是喜好美酒的行家才了解,因此名氣比不上因蒂斯的幾處名酒產地。
聽說在被溫斯特收購之前,這座酒莊原本屬於某個土地貴族,但他們近些年經營不善,家道中落,只能出售大量的地產維持貴族的體面,因此才被沒有爵位的商人撿了漏……安吉爾嘀咕著,和奧黛麗一起從花園回到莊園內部,來到了那棟四層的別墅前。
這棟建築呈城區罕見的四方形,四條擁有大量房間的“邊”包圍著內部的庭院,讓所有臥室和客房都擁有能見到植被的大窗和陽台,內部裝潢似乎模仿了某些博物館的風格,以雕塑、油畫和展示櫃進行點綴,加上隨處可見的水晶吊燈,讓整棟建築宛如宮殿。
當然,這種合院設計並非獨創,而是魯恩王國流行了數百年的風格,只不過在城區極為罕見,因為它唯一的問題就是佔地面積太廣,而在寸土寸金的貝克蘭德皇后區,哪怕是公爵,也沒法住上這樣的莊園。
難怪貴族們喜歡在郊區購置另一處房產,作為宴請、狩獵等活動的場地,在市區他們的金錢和權力無法充分施展……
從這些叫不出名字,但看起來就很值錢的雕塑和壁畫之間走過,安吉爾偷偷看向側頭欣賞室內裝潢的奧黛麗,開口問道:
“你覺得這座莊園怎麽樣?”
聞言,奧黛麗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的朋友,眼神閃爍,片刻後笑了笑道:
“我本想說些恭維的話,但從你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你希望我說實話。
“這座莊園最初屬於尼根公爵,在交給你之前曾被溫斯特先生改造過一番,我想他應該是為了迎合上流社會的審美,重新布置了內部的陳設,但他請的設計師水平不太符合身價,做出了許多啼笑皆非的改動。”
奧黛麗那雙綠寶石般的眼眸帶著坦陳的態度,說出的卻是讓安吉爾心跳不已的話。
“我的建議是減少油畫的數量,將它們的風格統一為二十年戰爭後的寫實風格,雕塑的位置也要做一些改動,大部分賓客都不希望自己的房間中出現人或動物的雕塑,一些小巧的擺件才能討他們的喜歡……
“你如果有需要,我可以介紹一位為我的父親工作的設計師,他負責每年修葺家族的城堡和幾處重要的房產,並根據每年流行的設計調整建築的裝潢風格,他能幫助你盡快解決鳶尾花莊園現存的問題,趕上秋季的重要社交場合。”
原來還有這麽多問題,辛德拉斯男爵是準備害我出醜嗎……不,他應該只是從溫斯特手上買來莊園,隨即轉贈給我,自己說不定都沒來過,而後者又只是個暴發戶,煤老板……唔,我甚至連煤老板都不是,也沒資格腹誹他。
安吉爾在奧黛麗的話語中漸漸耷拉下肩膀,有些猶豫地詢問道:
“這樣重新修葺會不會,嗯,比較貴?”
“大部分油畫和雕塑都是現成的,建築主體也不需要改動,加上要購買的室內陳設,一共需要5000鎊左右吧,相比這裡固定的維護費用而言,應該不算貴。”
奧黛麗想也沒想就回答道,隨後發現身旁的“皇后”小姐表情迅速變得僵硬起來。
“我突然覺得,暴發戶的裝潢才適合現在的我……”安吉爾擠出一絲笑容說道,語調一轉,“好在這裡的藏酒應該能讓賓客忘記裝飾風格上的不協調,我們去酒窖看看吧?”
“聽說鳶尾花酒莊自釀的紅葡萄酒就連王室也收藏了不少,我很期待。”
明白安吉爾在刻意轉移話題的奧黛麗微微一笑,配合地聊起了不同年份的葡萄酒的價值,以及其他幾座酒莊和鳶尾花的釀酒風格區別。
看來“皇后”小姐這段時間囊中羞澀,是因為要準備晉升序列3的魔藥材料,還是之前在南大陸的那場戰鬥的影響……她腦中閃過一絲疑惑,有些想主動將裝修這棟別墅的事攬下,作為上次險些暴露“皇后”與“世界”的幕後身份的魯莽行為的致歉,但又覺得區區5000鎊可能配不上這位塔羅會的半神,猶豫著沒有開口。
來到酒窖,兩人參觀了上一任莊園主人留下的數百瓶年份不等的葡萄酒,並挑出了一瓶陳釀了10年的紅葡萄酒,於品酒室中淺嘗了一小杯。 對於這部分,奧黛麗倒是讚不絕口,她雖然才成年不久,哪怕是在家中用餐時也很少喝酒,但長時間耳濡目染,對不同檔次的葡萄酒有著清晰的認知,經過她的評價,安吉爾對這一酒窖的葡萄酒的價值有了新的認識。
借著休息的機會,兩人順勢聊起了這幾天的安排。
“明天下午,漢普雷斯先生邀請我去他家參加一個小型的心理學愛好者聚會,我認為這是‘心理煉金會’的聚會信號,在那裡,我可能會真正地面對赫溫·蘭比斯。”
舉著酒杯抿了一口,奧黛麗壓低聲音說道。
房間裡此時除了她和安吉爾,以及一直跟在身旁的蘇茜外並沒有其他人,但只要一談論到心理煉金會的事,奧黛麗還是會下意識地輕聲細語。
“最好向‘愚者’先生求助,獲取祂的祝福,這可以讓你避免被再次催眠……另外我會通過對漢普雷斯的血液詛咒關注那邊的情況,如果出現危險,可以第一時間介入。”
安吉爾提出了幾個建議,而後反問道:
“你覺得這次讓伱赴約的目的是什麽?那天的‘指令’嗎?”
“應該是想及時知道我的父親和辛德拉斯男爵交流的情況,這周他已經兩次拜訪父親,在會客室進行密談了,除了哥哥,就連我都不允許靠近……好在有蘇茜,我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撫摸著蘇茜的頭,奧黛麗表情變得嚴肅,繼續說道:
“因為辛德拉斯疏遠保守黨,與我父親代表的新黨接洽的原因,兩黨之間的矛盾越發尖銳,除了往常在議會上的攻訐和互相否決提案外,鬥爭已經蔓延到了商業領域,惡意的收購、產業的爭奪和市場的排外或許將是今後的主流,王國內部已經出現一定程度的撕裂了。”
“王室不管嗎?”
安吉爾下意識反問道,隨後立即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赫溫·蘭比斯明面上是王室顧問,暗中似乎也在遵照王室的命令行動。
或許,兩黨互相疏遠,出現隔閡,就是王室希望見到的結果!
這和他們製造失蹤人口,以大霧霾掩蓋真相,以及和“魔女教派”的合作有關嗎?是同一個巨大陰謀的不同展現?
安吉爾看向面前這位聰慧的少女,發現她的目光中也蘊含著同樣的憂慮。
看來她也想到了……這種事難道保守黨和新黨的成員想不到嗎?不,他們或許也樂見其成,畢竟只有衝突加劇,才會出現利益的重新分配,某些人才有可乘之機……
想到這裡,安吉爾也有些無可奈何,哪怕以半神的能力,在這種大勢之下也做不了任何事,就連身價千萬的辛德拉斯男爵也只是一根導火索,同為半神的赫溫·蘭比斯則是點燃導火索的火柴,自戰爭失利後逐漸內卷的王國內部勢力才是真正的火藥桶。
擠出一絲笑容,安吉爾換了個輕松點的話題:
“今晚,道恩·唐泰斯就要返回貝克蘭德了。”
她是說“世界”先生……唔,這種時候我是應該說期待他帶回來的南大陸特產,還是恭喜他旅途順利?這會不會顯得有某種特別的關系,讓“皇后”小姐誤會?
奧黛麗思索著,不知道以自己的身份該說些什麽,她下意識看了一眼趴在腳下的蘇茜,發現這家夥居然趴著睡著了。
快來幫你的主人想想辦法!
她偷偷用腳尖蹭了蘇茜一下,讓這個“心理醫生”瞬間驚醒,搖頭晃腦地看向四周。
————
傍晚,噴吐灰色煙霧和白色蒸汽的列車駛入了貝克蘭德,在站台上穩穩停靠。
面容已恢復中年紳士模樣的克萊恩一手提著鑲金手杖,一手按了按絲綢禮帽,走出一等車廂,踏上了貝克蘭德的地面,他的身後跟著一位皮膚棕色,鼻梁低矮,有明顯南大陸混血特征的仆役,以及一位披著皮質風衣,面容普通得難以記住的壯碩保鏢。
他們分別是“贏家”恩佐和“地獄上將”路德維爾,當然,是改頭換面之後的那種。
晉升序列4後,克萊恩的秘偶同樣可以使用“詭法師”的所有能力,這也讓他攜帶秘偶的行為變得十分方便,他們可以變成任何需要的模樣,用幻術改變穿著,甚至無需武器就能發出威力堪比大炮的空氣炮彈,隨時火焰跳躍到千米之外,甚至能瞬間與本體交換位置。
當然,此刻這兩位非凡者的任務,只是幫自己的主人提行李。
在自己操控的秘偶的服務下,克萊恩一身輕松地走出車站,吸了一口明顯更加乾淨的空氣,微笑著自語道:
“貝克蘭德,我又回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