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爾乘坐公共馬車回到佐特蘭街已經是下午了,西斜的陽光略帶一絲昏黃,如同給街道鋪上了一層金粉。
她左手攏在風衣袖子裡,反握著那個“刺客”留下的匕首,小心地跳下馬車。這個姿勢一個不慎就會劃傷自己,但總不能拎著武器在公共馬車上亂晃,那樣坐不了兩站就會被人請下車,甚至惹來巡警的關注。
快步從公共馬車站回到黑荊棘安保公司,這裡和她中午離去時一樣半掩著大門,裡面傳來隱約的交談聲音。
接待室的沙發上正坐著白發黑瞳的西迦·特昂,她一手拿著巴掌大的筆記本,一手握著鋼筆,正在筆記上寫寫畫畫。
對面坐著的是一臉無奈的羅珊,她顯然是剛剛被拉到沙發上的,接待台上還擺了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水。
見安吉爾推門進來,羅珊像是見到救世主一般,興奮地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安吉爾回來了,你乾脆直接問她吧!”
說罷不等西迦·特昂反應過來,她就一溜煙跑回了接待台後,整個人縮進了寬大的靠背椅內,不肯動了。
安吉爾一頭霧水地看向白發女士,後者無奈地放下了筆記本,解釋道:“我剛從霍伊大學回來,聽到羅珊說你和莫雷蒂先生接到了一個委托,還使用了佔卜術解決問題。嗯……我覺得是個不錯的小說點子,就想問問她具體的細節。”
小說點子?
看著她放在桌上的筆記本,安吉爾想起之前的午餐交談中布萊特提到的“小說取材”,心下了然。
“偵探,佔卜,推理,這些元素組合起來,肯定是個吸引人的故事,要是最後加上一場精彩的戰鬥,那就完美了。”
西迦一聊到小說,眼裡仿佛都放出了光芒。
“如果方便的話能跟我講講佔卜的過程嗎?我一直不太明白這裡面的原理,老尼爾也總是神神秘秘的……”
“當然,不過我得先見見隊長,有些事情要向他報告。”安吉爾總算知道了為什麽羅珊剛才一臉無奈了,因為同樣的表情也出現在了她的臉上,“如果等會還有時間,我會詳細跟你聊聊的。”
興奮的作家小姐盯著她看了兩秒,確認了對方並不是在敷衍自己後,點了點頭。
“好吧,正事要緊。”
她指了指房間隔斷:“隊長就在他的辦公室裡,可能在休息,記得敲門。”
“謝謝。”安吉爾點頭道謝。
繞過隔斷,來到鄧恩·史密斯的辦公室門口,她沒有馬上敲門,而是先站在門口回想了一下從接到委托到逃離碼頭區倉庫的經過,組織了一下語言,確認沒有遺漏。
“進來吧,門沒鎖。”
門內傳來了鄧恩那低沉的嗓音。
我還沒敲門呢……
安吉爾一愣,推門走了進去。
鄧恩·史密斯正坐在他的辦公桌後,風衣掛在椅背,禮帽隨手放在桌上,整個人顯得有些懶散,見進來的是安吉爾,他點了點頭,問道:“委托完成了,還是遇到了什麽難題?”
“你已經知道了……”
安吉爾本已打好腹稿,準備先介紹格林夫人的委托,沒想到鄧恩第一句話就打亂了她的計劃。
“羅珊跟我說過了。”
鄧恩灰眸帶著笑意說道:“只要不影響到本職任務,我不反對新成員接一些簡單的委托,以便盡快融入工作,但行動之前最好還是找其他人商量一下。”
隨後他話鋒一轉。
“不過價值120鎊的委托,連我都有些心動了,你們按捺不住也是正常的。”
聽起來似乎沒有怪我……
安吉爾松了一口氣,從衣袖裡抽出匕首,放在鄧恩的辦公桌上。
“委托已經完成了,格林夫人……嗯,就是委托人,她提供的資料是正確的。得益於克萊恩·莫雷蒂先生精準的佔卜術,找回戒指的過程也很順利,但是……”
她略過了隊長應該已經知道的事前準備部分,直接從進入倉庫搜索開始講述。
“在勞工互助會的會長辦公室中,我找到了一本記錄了互助會各種非法行為的筆記,裡面除了一些黑幫的‘傳統項目’之外,還有他們疑似進行人**易的證據。在我準備帶著筆記本離開時,被一名‘刺客’襲擊了。是服用了刺客魔藥的非凡者,而不是字面意思的那種‘刺客’……”
安吉爾詳細描述了兩人戰鬥的過程。
在她拿出匕首時,鄧恩·史密斯身上的懶散就已經全部褪去,他坐正身體,認真聽著安吉爾的敘述,面色逐漸嚴肅。
“你確定,那個戴著兜帽的人是服用了‘刺客’魔藥的非凡者,而不是身手超凡的普通人?”當聽完安吉爾受到襲擊的經過後,他皺著眉頭問道,“這點非常重要,決定了事件是交由警方處理,還是由我們解決。”
“我可以確定,就算他沒有口頭承認,使用的能力也暴露了他的身份,就像這樣。”
安吉爾雙手握持著匕首,回縮到胸前,兩腳前後分開站定,雙膝略微彎曲,當著鄧恩的面發動了刺客的“蓄力一擊”。
她雙腿首先發力,遞送到腰部,疊加上軀乾的肌肉扭動的能量,通過雙肩傳給握住匕首的手臂,最後是雙臂肌肉向前戳刺的力量。全身所有的關節共同作用,爆發的力量集中在短小的匕首之上,如閃電般刺出一擊。
這也是刺客發動“蓄力一擊”時,需要全身向前撲的原因。
當然,安吉爾並不打算一刀戳死自己的隊長,然後被整個黑夜教會通緝。
在演示了刺客的能力後,她右腳前踏,“砰”地一聲踩在地板上,及時收住了身體向前的力道。
此時,鄧恩才後知後覺地腦袋往後一仰,似乎準備躲避攻擊。
“我明白了……”他重新坐定,揚了揚眉毛,“那麽有沒有可能,這個‘刺客’同樣也接到了格林夫人的委托,只是正好跟你碰到一起了?”
“不,他就是衝著那本筆記去的。”
安吉爾搖頭否認了鄧恩的說法。
“他寧願受傷,甚至冒著死亡的風險,也要在我的槍口下搶走筆記,對房間內的其他值錢物品壓根就不在乎,他連問都不問。”
“這麽說來,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也參與了勞工互助會的人**易?”鄧恩分析著,“他們的會長已經離開一周了,可能是出事了,或者逃走了,他是來拿走證據的。”
“我也是這麽想的,而且他的背後可能站著更龐大的組織,他自己只是組織的執行者,而非人**易的參與或主導者。”
安吉爾補充道。
“如果我只是為了銷毀自己的犯罪證據,那在面臨生命危險時,要做的應該是逃跑,而不是繼續冒著生命危險拿回證據。被警方通緝大不了離開廷根,甚至可以去別的國家,但如果自己上頭還有某個組織,那就不一樣了。”
她試著站在對方的角度思考。
鄧恩·史密斯讚許地點了點頭:“很合理的分析。”
“一名非凡者的上線,很可能也是非凡者,如果能找到這名刺客,說不定可以把他背後主導人**易的非法組織給一舉剿滅。”
得到鼓勵的安吉爾繼續說著。
“我還記得他的樣貌,可以畫出畫像,這把匕首說不定也能佔卜到什麽線索,如果……”
鄧恩面帶笑意雙手虛按,讓她的聲調逐漸降低下來。
“抱歉,我有點激動了。”
“沒關系,這不是壞事,我年輕的時候也是這樣,不過現在總要多考慮一些事情。”
鄧恩眯著雙眼,似乎在回憶著什麽,好一會才繼續說道:“碼頭區是‘代罰者’們的轄區,按照慣例應該把這個案子轉交給他們。不過線索是由我們發現的,我會試著爭取到我們手上,至少也要聯合行動。”
“你剛才說筆記中被交易的人口大多數來自間海郡?這也需要那邊的警方一同協助調查,要弄清楚有多少失蹤人口,通緝令也要由他們來發。你先把那個刺客的長相畫出來,交給警方印刷通緝令,佔卜可以讓老尼爾來做,等下我就把匕首拿過去,希望他能找到更多線索。”
“由於這個案件很可能需要其他轄區的協助,所以我還得給通報給聖堂,由他們決定是否展開、什麽時候展開行動。”
鄧恩那低沉、穩重的話語讓安吉爾逐漸冷靜了下來,她這才知道涉及到非凡者的案件居然牽涉到這麽多方方面面。
畢竟光這個人口不到20萬的廷根市就有三個教會的非凡者武裝,雖然和警察名義上屬於同一系統,但總是各乾各的。自己辦些小案子還行,一旦需要合作,互相之間的協調將成為讓人頭痛的難題。
不過還好,這些難題有高個的人頂著……
想到這裡,安吉爾便釋然了。
她拿過鄧恩遞來的鉛筆和白紙,憑借腦海中的印象,花了幾分鍾給“刺客”來了張速寫。雖然安吉爾兩輩子都沒學過繪畫,但被魔藥強化過的記憶和身體還是讓她畫出了不錯的效果。
將這張和年輕刺客有九成相像的速寫和撿回來的匕首一起交給鄧恩·史密斯,安吉爾此行的任務就算完成了,她正準備離開,突然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
“對了,隊長,在委托中獲得的其他物品也需要上交一半嗎?”
她從口袋中掏出格林夫人丟失的戒指,以及另外發現的那些首飾,連同那疊大約二十鎊的舊鈔一起放在鄧恩的辦公桌上。
鄧恩·史密斯看著眼前這些“戰利品”,沉默了一陣,噙著笑意說道:
“你其實可以留著這些東西的,如果不涉及超凡力量,一般在委托中獲得的其他財物都不需要上交。”
“但你既然這麽有團隊意識,我會把這些轉交給奧利安娜太太,她將預估這些物品的價值,收走一半作為小隊的活動經費。”
羅珊之前沒有說過……
安吉爾張了張嘴,頗有些想拿回桌上的東西,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剩下一半也有60鎊,已經足夠多了!
她在心裡安慰著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