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巷中七彎八拐,米扎姆低頭穿過了小巷掛著的三角彩旗和晾衣架,身周的房屋從木屋變成了石屋。
穿過了一條架在兩條石屋間的花橋,米扎姆給路口守衛的士兵點點頭,朝著內裡的區域走去。
這裡遠離碼頭,靠近教堂,是整個飛流堡的富人區。
穿過整齊碼放地磚的街道,米扎姆走到了一座庭院的側門前,守門人坐在小馬扎上,懶洋洋地打著瞌睡。
“老漢默斯!”米扎姆叫醒了守門人。
守門人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米扎姆,站起身,敲了敲門:“開門,是米扎姆教士。”
幾秒後,門內傳來好幾聲開鎖的響聲,一名老實憨厚的男仆拉開了側門,邀請米扎姆進入。
這間小花園裝飾精美,綠色的籬笆牆上嬌嫩綠色仿佛春天,上百朵白色的柏蘭花盛開著,被剪成了公雞和十字架的形狀。
一座龐大的火爐在花園的中央,滾滾的熱浪正從火爐中傳來。
火爐邊上坐著康斯坦斯大主教,而大主教對面則坐著局促的巴尼福斯,兩名士兵押著黑衣的“塞加爾”跪在旁邊。
站在花園中央,綠窪鄉堂主教馬泰奧右手來回揮舞,腳下則狠狠跺腳:“閣下,整個千河谷怎麽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您看看我的袍子,今天我來城裡的時候,不知道被誰潑了一桶大糞。
我讓守夜衛兵去找凶手,他們裝模作樣地搜了一通,居然告訴我看不清凶手的臉,分辨不出來,我都看得清!
更別提那些勞工……”
康斯坦斯大主教不耐煩等著馬泰奧說到正題,見他嘮嘮叨叨沒完沒了才出口打斷:“瓦倫泰勒案的進度到哪兒了?凶手抓到了嗎?”
馬泰奧的舌頭舔濕了乾澀的嘴唇:“還沒有。”
“還沒有?”康斯坦斯用重音複讀了一遍馬泰奧的話。
“我們已經在盡力追查了,尤其是羅索騎士,日夜追擊凶手,不眠不休已經三天,可附近的市民和村民都包庇瓦倫泰勒……”
瓦倫泰勒案,這還是米扎姆從急流市回來路上聽到的消息。
綠窪鄉騎士羅索的莊園管家瓦倫泰勒,在騎士外出鎮壓暴民的時候,趁夜色偷偷殺了騎士全家一十三口,然後騎馬出逃。
瓦倫泰勒目前動機不明,但傻子都能看出來,四十五歲依舊無子的瓦倫泰勒到底為什麽會性情大變。
無非是因為藍血葡萄酒。
米扎姆忍不住暗中歎息,洪水、胡安諾、藍血葡萄酒三樁事件,不管哪一樁事件單獨發生,教會都有信心輕易鎮壓。
甚至如果僅有兩樁,教會費點勁都能給強製壓下去,可偏偏三件事一起爆,按下葫蘆浮起瓢,局勢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目前可以確定,他是往急流市的方向跑了,我們沿途追查……最可惡的就是那些勞工和村民,甚至是本地的巡遊教士。
我多少次明明看到了帶有血跡的衣服碎片,可我們問附近的村民,他們硬是說不知道。
之前我們的一隊守夜衛兵明明都看到他了,可是當地的流民假裝過河,在橋上擠著衛兵們,不讓我們抓人,又讓他跑了。
沿途的村莊和商人不願給我們提供任何補給,卻願意免費收留該死的瓦倫泰勒……”
“行了,我聽明白了,不用繼續再說了。”康斯坦斯用纖細的手指揉著鼻梁兩側,“啊,應該晚點再處決胡安諾的……往事已逝不可追,還是想想現在的問題吧。”
康斯坦斯燒死胡安諾,是為了強製壓下千河谷人的異議聲,保證一時的安靜。
等到教皇詔令下達,他晉升紅衣主教後,管他千河谷洪水滔天。
可如今前腳剛報告胡安諾已死,千河谷海晏河清,天下太平,轉眼就是藍血葡萄酒醜聞和庫什公爵被殺。
本來要是沒這檔子事,康斯坦斯都能收拾收拾準備去聖座城上任了。
可藍血葡萄酒一出,格蘭迪瓦雖然還在就長歌城事件與教皇強尼八世扯皮,可保不準他會抽出手來對他的晉升卡一卡,這其中說不定還會有落選的其他主教們的攪和。
比如要是格蘭迪瓦提出要他鎮壓完千河谷叛亂再走,或者兼任紅衣主教,鎮壓叛亂再上任。
這要鎮壓到什麽年月去?
最重要的,強尼八世身體不好,這麽拖著,拖到哪天強尼八世死了,結果他還沒來得及進入紅衣主教團,那不完蛋了嗎?
沒有辦法,只能推鍋了。
康斯坦斯看著巴尼福斯,本來說這小夥子年紀輕輕就做到目前這個位置,前途無量,現在看來……
藍血孤兒院是聖孫爆出來的,庫什公爵也是聖孫殺的,聖孫是從巴尼福斯領地上爆出來的,他們去捉拿聖孫的短毛,不僅沒捉到,居然讓其名聲大振。
苦一苦巴尼福斯,罪名他來擔吧。
對康斯坦斯的眼神,巴尼福斯無比熟悉,他推鍋給下屬的時候,就是這個眼神。
巴尼福斯馬上打起哆嗦來,這事他可推不到下屬頭上,因為這麽大的事情,讓下屬去做,那同樣是失職。
“閣下,向您獻上我的致敬。”
從陰影中走出,米扎姆向著康斯坦斯行禮。
這位米扎姆是教皇派到孔岱親王身邊的,向來都是以孔岱親王的說客和謀士而聞名。
“原來是你來了,我們的米扎姆教士。”康斯坦斯站起身,張開懷抱,在米扎姆的左右臉頰上各親了一下。
這是法蘭人表示親昵的禮節。
“閣下,我知道您現在肯定憂心有關千河谷的問題,居然讓那群短毛叛匪猖獗到今天。”米扎姆開門見山,直接說道,“我等愚鈍,沒能抓住聖孫霍恩,但我們卻抓住了另一名重要人物。”
米扎姆看向茫然地巴尼福斯,巴尼福斯這才如夢初醒,朝著押著“塞加爾”的士兵們喊道:“把第二天選魔鬼皇塞加爾帶過來。”
在幾名士兵的押送下,原名德羅爾特的塞加爾·霍斯反捆雙手,被推到了康斯坦斯的面前。
“這是?”
米扎姆眯起眼睛看向塞加爾,塞加爾打了個寒戰,咽下了說出實情的衝動:“我是短毛軍中第二天選教皇塞加爾·霍斯·加拉爾,至於魔女讓娜和霍恩,都只不過是我的侄子侄女罷了。”
“第,第二天選教皇?”馬泰奧走上前,繞著這面容嚴肅絡腮胡子的大漢轉了一圈,“這哪兒來的野人?”
“閣下,這真的是霍恩的叔叔塞加爾,他還能畫出短毛兩大領袖魔孫霍恩和魔女讓娜的畫像呢。”
而且想象力更是驚人地超群,絕對可以滿足貴族們的好奇心。
“別和我開玩笑了,這分明……”
“你確實是塞加爾·加拉爾?”
“正是。”
“好好好。”站起身,康斯坦斯上前依次擁抱了米扎姆和巴尼福斯,甚至把之前和巴尼福斯見面時少的那兩吻給補了回來。
“你們兩個人立了大功啊。”重新坐在椅子上,康斯坦斯扶著座椅扶手,臉上的表情卻有些玩味,“這麽大的功勞,你們就沒有宣揚宣揚?”
“我們這些小功勞,本不值得宣揚。”巴尼福斯湊上前說道,“因為您的指揮策劃之功遠超我們執行的功勞,所以我們派人宣揚了一些,主要是突出您的功勞。”
“哦——”康斯坦斯臉上玩味的表情瞬間明媚起來,“哎呀,我有什麽功勞,不過是做了一點小小地謀劃和善後。”
轉頭看著塞加爾,康斯坦斯是越看越滿意,恨不得上去親他兩口。
康斯坦斯打著鎮壓短毛旗號,花了這麽多錢,招了這麽多士兵,用了這麽多天,不就是為了拿下救世軍,給自己的履歷添磚加瓦,證明自己安定了千河谷嗎?
結果救世軍到處折騰,又殺公爵,又爆藍血孤兒院的,那不是顯得自己很無能?
逮住了與霍恩一字並肩的第二天選教皇,就能宣布勝利了,打贏了。
有了這個幌子,他就能借著押送重犯的名頭,趕緊去聖座城就任紅衣主教,進入教廷高層。
就算被查出來是假的,他都已經是紅衣主教了,先前一時不察可以理解。
一旦到紅衣主教的位置,不是他違法,而是法違他了。
這法子還是米扎姆提出的,他可是教皇的人,教皇會不知道?
教皇肯定會跟著裝糊塗,盡力展現自己和自己勢力的強大,防止下面的人窺視他的權威。
“如此重犯,該由我親自關押,並親自送到教廷,面見教皇,痛陳盡管救世軍厲害,但伏誅只是時間問題。”康斯坦斯大義凜然地說道。
米扎姆和巴尼福斯對視一眼,知道事情成了。
“那這些鬧事者怎麽辦呢?還有叛亂……”馬泰奧主教懵了,大主教走了,誰來主持大局呢?
“什麽叛亂?短毛都被圍困在黑骨沼澤了,叛亂不是平了嗎?”康斯坦斯不滿地掃了一眼馬泰奧,“把貞德堡附近的土地分一部分給孔岱親王,讓他多留幾個月,不就好了嗎?
至於鬧事者,我們可以表示,只是個別教區的個別行為,我們已經徹底展開調查,勢必要清掃整個販酒網,還教會一個清白!”
“哎喲,閣下,這可不能查啊,這指不定會查出什麽呢?”馬泰奧立即大驚失色。
康斯坦斯側過身體,正對馬泰奧,卻不說話,有些話他不能說。
走上前,米扎姆攬住馬泰奧的肩膀,毫不掩飾地低聲解釋:“馬泰奧閣下,調查可不是為了找出凶手的。”
“那是為了什麽?”
“是為了證明我們的確采取行動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