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聳起的山丘之間,河灘潺潺地橫穿而過,打濕了路邊的青草地。
原先的土路基本已經被洪水給衝毀,每一次落腳,泥巴都會陷到腳踝處。
可這樣依舊有無數的草鞋或赤腳踏入泥水中,將一輛輛陷入泥坑的馬車推著向前。
而在他們的身邊,身穿鎖子甲的披甲軍士以及守夜衛兵們,正一邊談笑著昨日村中哪家姑娘最潤,一邊懶洋洋地邁步向前。
這群人中帶隊的,便是高堡市的民兵隊長昆西。
昆西臉上布滿了紅色的斑紋,一雙腫起的大眼泡,讓人生怕他的眼珠子從裡面掉落。
此刻,他正坐在一輛馬車上,哼著小曲,數著口袋中的銀幣。
如今是已經是9月25日,他此刻本該已經到達古拉格修道院了,可他目前隻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
畢竟這趟剿滅叛匪的事情,並沒有多少油水。
一群窮哈哈的鄉巴佬,自己擁立了一個教皇,他們能有什麽?
第一次聽到這夥叛匪的行動時,昆西差點笑了足足五分鍾才停下來。
還教皇,還教皇國,居然還有紅衣主教,你們怎麽不再搞幾個敕令連呢?
再弄點封號騎士,搞幾個軍團,這不齊活了?
昆西在馬戲團看過的所有滑稽戲都沒有這個好笑。
不過在昆西看來,就算這夥叛匪再膽大包天,估計是不會對杜爾達弗神甫動手的。
畢竟人家是司鐸神甫,有潛規則的護身符的。
如果有了杜爾達弗的存在,那麽昆西想要從修道院的倉庫裡過一手就比較難了。
解救杜爾達弗的時候,得先去一趟倉庫,至於鎖什麽的,不是問題。
昆西可是小偷出身!
他靠著偷竊貴族,坑殺同夥,然後歸還財物得了貴族推薦,用藏匿的財富賄賂座堂教士,才有了這個民兵隊長之位。
當年經過充分的市場調研,他發現偷東西最快的職業就是教士和貴族,其次是小吏和市議員。
對於昆西來說,洪水是一個絕佳的好機會,因為稅卡全部都被衝沒了。
他當機立斷,抵押了自己民兵隊長的官職,換來了這十輛大車和配套的馬匹。
當然,他還缺了貨物,不過他已經沒錢去弄了。
可好在他有渠道,於是他找到了雜貨商行會,找到了一位來自美格第商會的負責人。
他提供運載工具,押運和渠道,而繆斯商會則負責提供貨物。
事成之後,要是一路沒有遇到風險,那就是五五開,要是遇到風險那麽四六開。
而遇到風險減員的標準,則是守夜衛兵和披甲軍士的傷亡。
像那些推車的流民和公簿農,昆西招招手就有一堆。
如今這十輛大車中堆滿了糧食、鹽、鐵錠和藥材,洪水過後,作為黑蛇灣主要糧食供應地的千河谷糧食必定減產乃至絕收。
那麽黑市上的糧價以及鹽價必定暴漲,而道路阻隔,糧食本就運不進去,糧商貴族又在囤積居奇。
千河谷上下,山窪裡,水溝裡,叢林裡,都是暴動的饑民土匪。
洪水同樣摧毀了秘黨和地方勢力的聯系,獵魔人團趁機四處絞殺秘黨和摧毀不聽話的黑市。
騎士需要武器來抵禦饑民土匪,獵魔人需要武器來追繳秘黨,秘黨需要武器來反抗獵魔人。
武器不管是修補還是打造都需要鐵。
出於同樣的道理,藥材也能賣出好價錢。
不說別的,這一路,光從那些沒背景的騎士和武裝農們手中,他就已經撈了有整整20金鎊了。
混亂是階梯啊。
這批貨物能賣多少錢,昆西都不敢想,他甚至想著要是有不開眼的土匪來攻擊一下他多好。
只要打傷一兩個守夜衛兵和披甲軍士,那這趟的收入便能拿到六成。
可惜他手中拿著巴尼福斯的旗幟,沒有任何一個饑民土匪敢來造次。
如何讓自己人合理地受傷,昆西一路來的難題。
先前他就叫親信假扮土匪來試了一波,可恨那名為波訥德的修士一眼就把他識破了。
要不是他給了一個台階,自己差點和美格第那個小丫頭翻臉。
現在那個小丫頭天天有意無意地派人過來巡視,一點操作的空間都沒有。
想到這,昆西便恨恨地將目光放遠,集中在左前方馬車上的一男一女。
坐在晃動的馬車上,少女穿著簡便的緊束手腕腳踝的騎馬服,可依舊能看出其簡約而不簡單的線條。
“波訥德修士。”燙著波浪卷的少女用小巧的靛藍色羽毛扇遮住了口鼻,“您看,我們的民兵隊長又在看著我們了。”
“別放在心上,茜茜小姐,地溝裡的老鼠罷了。”波訥德冷哼一聲,“盡玩些這種下三濫的伎倆。”
“您好有男子氣概啊。”茜茜的雙眼都快要泛起小星星了。
她伸出手扶住馬車邊緣,仿佛是不小心,按在了波訥德的手上,然後迅速收回。
接著她便用羽毛扇遮住了更多的面龐,好像臉龐已經羞紅了。
反正波訥德的臉已經紅了。
但他泛著紅暈的臉上,表情則更加嚴肅。
他正義凜然地說道:“我已經好幾次催他快點進軍,去剿滅可惡的秘黨,結果還是如此磨蹭,若要是我,三天前便該到古拉格修道院了。”
“您跟他不一樣啊,您是正經飛流堡修道院出身的修士,嚴守清規,志趣高雅,聰明自律……”
“您太誇獎我了,和美格第商會的凱瑟琳閣下比起來,我的智慧不過是一粒微塵。”
“哈哈哈哈,您真會說話,不過和我的女主人相比,我也只能算得上微塵,咱們這正好能湊一對呢。”
波訥德的嘴巴都快要咧到耳根子了:“是,是嗎?”
“是啊。”茜茜嬌笑著,她的小腿一側不經意間擦過波訥德的腳,“明明認識你不久,我卻感覺認識你好久了一樣,伱是第一個給我有這種感覺的男人。”
“我對您也是一樣的感覺。”
“唉。”說著說著,茜茜突然又長歎一聲,“如果您不是一個修士該有多好?”
“世事難料啊,如果我能早點遇到您,說不定就不會去當修士了。”波訥德的情緒立刻跟著一起低落下去。
他是法蘭人,騎士家庭出身,由於是三子,加上在教會學校成績優異,才被送去了飛流堡的修道院進學。
從小到大,他見到的要麽是恪守規矩的修女,要麽就是同窗甚至同床的修士僧侶。
或許巴尼福斯見得多了,返璞歸真,更喜歡修女們羞澀放不開,但波訥德是一點都不喜歡。
他這輩子到現在都是一點都沒見過如此風情萬種、知情識趣的人兒。
一想到要與她分別,明明相識才四五天,他便難過得都要掉下淚來。
“唉,波訥德修士,一想到很快要與您分別,我真是心如刀絞。”
波訥德心中又甜蜜又痛苦,難道她也是如此。
“假如我是秘黨就好了,這樣,我便可以帶著你逃走,遠走高飛,去一個誰都找不到的地方……”
波訥德直起身湊近了一點:“茜茜小姐不要取笑我。”
“那假如,我是說假如,我真是一個秘黨,你會對人家怎麽樣呢?”
“……出於對彌賽拉的虔誠,我不該讓你離開,可出於我的本心,我卻希望你活著,如果真有那麽一天的話,我會放你走,然後替你去贖罪和祈禱。”
“哦,是嗎?”茜茜用羽毛扇遮住了半張臉,咯咯地笑了起來,“你人真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