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周先是給兩位老病患做了診治,以他們的恢復情況,下一次基本就能結束治療。
他也從中收獲了不菲的經驗。
待兩人感謝著離去後,孟周看向楚錚今日新介紹來的一位病人。
其實,今日剛來之時孟周就對這位新病人有些好奇,這還是第一次有家屬陪同的。
患者是一個體壯如牛的男子,練氣六層修為,看外貌也就四五十歲年紀,是他接診的患者中最年輕的一位。
但真正令孟周在意的,是他從對方身上看到了某種熟悉的特質。
憑他遠超武道宗師的武道造詣,孟周心中有了答案。
此人和前主一樣,在成為修行者之前,也曾是一位武道宗師。
而且,此人走的是肉身橫練的路子,氣血充盈,體魄強健。
而陪他一起來的,是一位身形嬌小的女子,容貌也不算出眾,卻是個非常文靜的性子。
在孟周診治另兩位病患時,兩人都很安靜的候在一旁。
診治完兩位老病患後,兩人終於坐在了孟周對面。
以他檢視術的造詣,其實,直接上手檢視,基本就能判斷對方的病症,但為了修煉問診術,他還是按照先問診,後檢視的流程來。
問診術、檢視術這兩門法術在面對新病患時經驗收獲是最多的,等新病患變成老病患,這兩門法術的經驗收獲就會降低很多。
這時候他的精神也會格外專注。
從交流中,孟周知道兩人乃是正經的道侶,男修名叫嚴熊,女修名叫苗琳。
對嚴熊的症狀有了大概的了解後,孟周按捺住心中有些古怪的情緒,將手搭在了嚴熊手腕上,檢視術下的法力如水波在周身擴散。
雖然心中已經有所預期,但看到那些反饋回來的信息,孟周還是驚了。
“你這問題很嚴重啊!”孟周道。
嚴熊本人很淡定,倒是苗琳忙問:“能治好嗎?”
孟周道:“這我可不敢保證,丹毒早已深入五髒六腑,周身骨骼,治好談何容易?只能慢慢來。”
對兩人的關系,卻忍不住有更多的猜想,不過,面上卻是不動聲色,恪守一個醫者的本分。
苗琳和韓青梅一樣,也是個煉丹師,單論煉丹天賦,她卻不見得比韓青梅更好,但現在不到四十便已是一階中品,有很大可能在五六十歲的時候成為一階上品煉丹師,成為暖雲谷的絕對高層。
她的丹道之路能走得如此順遂,和他的道侶嚴熊關系很大。
嚴熊既是她的道侶,更是她的試藥人。
她煉製失敗的丹藥,多會在嚴熊嘴裡走一遭,他以身試丹,加上兩人的默契,苗琳能夠很快找到失敗的原因,並加以改進。
有時候丹藥太猛實在有些扛不住,一兩顆解毒丹吃進去,嚴熊立刻就原地滿血復活。
可那恢復的只是表象,種種亂七八糟的丹毒在他體內早就已經淤成一層又一層的毒垢了。
五髒六腑,周身骨骼,就連身上流動的血液,那都已經異化的和正常修士不同了。
他能堅持到現在,全靠武道宗師練就的強橫體魄在硬抗,但即便如此,現在也已經是外強中乾。
孟周判斷,哪怕不繼續試丹,以嚴熊這糟糕的狀態,也活不過五年。
他忍不住瞥了眼文文靜靜、一臉關切的苗琳,也不知道該讚一句伉儷情深,還是心夠冷手夠狠。
雖然有些震驚於這微妙的關系,
他卻沒有去深究兩人背後隱秘的興趣。 對他來說,嚴熊就是個有著巨大潛力可挖的“經驗怪”。
不過,想到同為武道宗師的前主遭遇,他心中也忍不住有些感慨。
這到底是八字不合呢,還是受了什麽特別的詛咒,武道宗師混修行圈,怎就這麽多坑呢?
之後的診治沒什麽可說,雖然在嚴熊身上耗費的時間超過了其他患者,但經驗收獲卻也更多。
問診術 30,檢視術 30,治療術 30,金芒術 30,理氣術 30,培元術 30,解毒術 50.
這樣一番操作下來,卻不過是在層層毒垢之上刮下來薄薄的一小層而已。
他已經不敢“刮”得更多,這些毒垢就像是早已深深扎根在前主體內的血魔功一樣。
要是一次清除的太多,反而會給他帶來更大的反噬,甚至可能直接危及生命。
“修養兩天再繼續,這段時間就暫時不要繼續試丹了。”孟周最後叮囑道。
看著嬌小女修攙扶著魁梧道侶遠去的身影,孟周終於忍不住道:“這樣的道侶,還真是少見啊。”
楚錚搖了搖頭,卻沒有對此發表什麽看法。
孟周也甩開了這事,神色變得鄭重起來。
“老哥,說件事。”
楚錚見他這般態度,心知孟周要說的不是小事,招呼余鵬關上院門,便將孟周引進屋內深處。
兩人相對坐定,孟周問:“老哥,知道我藥師身份的人多嗎?”
楚錚道:“不多,我知道你怕麻煩,在這方面我一直都很注意。”
孟周搖了搖頭,沒有說周全的事。
“三個人知道的秘密就已不再是秘密,更何況,現在知道我情況的又何止三人?
所以,我的藥師身份,終究會逐漸擴散出去。”
楚錚遲疑了一下,問道:
“老弟,我其實很好奇,你怎麽會對此這般排斥呢?
按理說,便是你的藥師身份被更多人所知,那不也該是更多人來求懇你嗎?
難道你是擔心自己的安全嗎?相信我,別處我不敢保證,但在這暖雲谷內,沒有誰敢對伱這樣的一位藥師不利!”
孟周心道,要不是我才親手處置了一位製符師,連一點骨灰痕跡都沒有留下,我就真的信了。
不過,他也沒有就此與楚錚爭辯,他可不是要在這個問題上與他辯個輸贏勝負,這沒有任何意義。
他又問:“都說暖雲谷內的職業者多,到底有多少呢?”
楚錚想了想,有些不確定的道:“應該……有一兩百個吧?”
孟周失望道:“這麽少啊。”
楚錚立刻道:“這已經很不得了了,你不能和修行者群體比較。
對比一下其他靈脈中職業者和修行者的比例,你就知道這有多誇張。”
孟周道:“可絕對數量確實不多啊,即便把暖雲谷內所有職業者全拎一起,無論是數量,還是戰鬥力,都無法與如和盛堂這樣的勢力抗衡吧?”
楚錚急道:“這怎麽能一樣呢?
和盛堂再強,也得按規矩行事,不能亂來。
說到底,它也不過是一個新崛起的勢力,旁邊還有幾個比它隻強不弱的勢力看著呢。
可要是所有職業者一起,暖雲谷的規矩都得重新改寫!
這根本不在一個層面上,這能用簡單的數量和戰鬥力來論嗎?”
說到這裡,楚錚看向孟周,道:“不是,老弟,你到底想說什麽?”
孟周道:“我是忽然想到,要是如和盛堂這樣的勢力知道了我,一定要我去救我不想救的人。
甚至乾脆直接把我當個工具人圈起來,讓救誰就救誰,連活動自由都受限。
我能夠拒絕嗎?若這樣的局面真的發生,我該如何保全自己?”
“我……”楚錚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如何說。
“你要說威脅呀逼迫呀,人家可以在表面上做得一點問題沒有。
要多恭敬有多恭敬,要多尊重有多尊重……但你能說這就不是威脅逼迫了麽?”
“這……”
“不僅是我,你有與這些勢力合作過麽?
韓丹師呢?
其他職業者呢?
現在就咱們兩個人,也不怕丟臉。
你捫心自問,有沒有有些所謂的合作,你心裡其實是很憋屈、很不願、很排斥的,但在形勢逼迫下不得不‘合作’呢?
這到底算是合作,還是識時務呢?”
楚錚聽了這話,怔怔出神了許久。
“我剛聽說暖雲谷的勢力皆以職業者為核心,只有這樣才能長存,所以,職業者都能受到極大地尊重。
我一開始也很高興,覺得身為職業者在暖雲谷會過得很不錯。
可為什麽還有那麽多一階中品職業者遊離在勢力之外呢?
如你,韓丹師,我這些天診治的其他職業者,都是這種情況。
不都是想過得自在一點麽?
可是,我也聽余鵬說過幾次,自從你身體痊愈,又成為一階上品製符師之後。
已經陸續有包括百藝堂、真符館在內的多家勢力向你發出了恭敬的邀約。
態度尊敬的不行!
看他們那架勢,你一天不加入某個勢力,這種尊敬的騷擾一天都不會停止。
這是尊敬嗎?”
“我也才發現,在這暖雲谷中,一階中品的職業者有不少都是自由之身。
可一階上品的職業者,還是自由身的卻寥寥無幾。”
楚錚無奈的歎了口氣。
“說到底,我們和其他修士相比,不過是多了一項額外技能而已。
人家對咱們尊重,當然是有所求。
同樣的道理,咱們能夠安安穩穩的呆在谷內,人身安全有保障,不需要去外面奔波冒險,靈石、資源一樣不缺的送到面前來。
為此交換出去一些東西,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不然,人家憑什麽對職業者敬重?憑拳頭嗎?”
孟周搖頭道:
“我並不是說這樣不對,我只是認為,這一切應該建立在更合理、更公平的基礎上。
而不是對方做個恭敬尊重的樣子,卻實際上做著挾持逼迫的舉動。
暖雲谷內職業者這麽多,在很多方面也都有同樣的需求共識。
一直以來,大家也都有這樣的默契在。可為什麽不能更進一步呢?”
楚錚精神一震,問:“如何更進一步?”
孟周道:
“成立一個職業者協會,把暖雲谷內所有的職業者都納入其中,將以往那些心照不宣的默契變成黑字白紙的條款。”
而後,孟周又趕緊打了個補丁,“必須提前明確,職業者協會不乾預、不參與任何勢力之間的爭鬥,其存在的唯一價值就是維護所有職業者的共同權益。”
而後,孟周又用舉例的方式說明了職業者協會的具體運作方式和對每個職業者的意義。
楚錚雙目瞪得又圓又大,一言不發,拳頭緊握,連吐出的呼吸都帶著一股灼熱。
最後,都沒送孟周離開,他就已經先一步大步流星的離去。
孟周看著找到了人生新方向的楚錚,心中真心的祝福了一番,也踏上了回家的路。
暖雲谷與翠玉湖的最大不同處在於,絕不會有築基以上的修士呆在這樣的地方消磨生命,最強者,也不過是練氣九層修為。
這本來就是他選擇暖雲谷作為棲身之地的原因。
孟周對自己現在實力進行綜合評估,他認為戰力應該略高於練氣七層,與練氣八層也能夠短暫相持。
而藥師在所有修士的觀念中,都是戰鬥弱雞的代名詞,利用好這一層因素,抽冷子,下黑手,練氣九層都能陰一把。
這還只是現在。
而他實力的提升,是以天為單位的。
所以,對於和盛堂這種可能存在的麻煩,他心裡有壓力,卻也並不是太多。
且這種壓力每過去一天,就會變得更小一些。
他也不指望楚錚能把這個職業者協會做到何種程度,他只是向暖雲谷這潭水裡扔一塊大石頭。
無論最終局面如何,當潭水重新平穩下來時,他相信,自己已經有資格對暖雲谷內任何勢力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