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剛落地之後站穩,覺得自己又行了。
但可惜,到了這之後,就沒有一個人願意答理他了,甚至就連他最親近的虎嶽虎大城隍,此刻眼中都寫滿了慎重。
他終於意識到事情可能沒他想象的那麽簡單,他也沒再口出狂言,而是默默地後退幾步,來到徐安身邊站好。
此刻的他覺得,只有徐安和自己才是最親近的。
方節四人則是守在最前頭,周絮看了幾眼,則是轉頭跟朱業問道:“上次河母複蘇的時候,有這邪祟嗎?”
“這我還真不太知曉,當時我還只是個七流食谷者,只能在城裡邊對付一下乙級邪祟,這些東西都是當時的老祖解決的,連河母也是。”
朱業眼神當中透露著無奈。
“當時老祖嫌棄我們無能,也不會和我們說這些。”
幾人說話間,搖影河上被水柱送起來的光頭鬼嬰終於有了動作。
它睜開了雙眼,赤紅,說誇張點都好似雙眼能放光似的。
它目光掃過城頭,方節幾人對上它的目光,盡皆感覺脊背發涼,這鬼東西,絕對不好對付。
光頭鬼嬰從水柱上緩緩站起,直到此刻幾人才看清,這鬼嬰的雙腳竟然是被一條粗大的鐵鏈鎖住。
它張嘴了,嘴巴裡邊滿是牙齒,而且就算是這牙齒,都很是怪異。
不像常人的牙齒一樣,這鬼嬰的牙齒……全長得跟鋸齒似的,每顆牙齒都很大,同時也很是尖銳。
它張嘴後摩擦著牙齒,發出一陣鋸齒摩擦的聲音。
“你們……得死。”它話說到一半,就嘴巴開始抽搐,別向腦後,就好似發了羊癲瘋抽筋似的。
“竟然敢……敢……阻攔河母娘娘的步伐。”
“該死!”
“著實該死!”
它說著就開始笑,大張著嘴巴,嘴上發出一陣很特殊的怪笑,嘴巴越張越大,等到了最後。
整個腦袋都只剩下後邊一點腦皮連接,其他地方,竟然都是嘴巴。
方節聽了好一陣,也終於聽清,這鬼發出的笑聲,若是用擬聲詞去形容的話,那就是……桀。
這光頭鬼嬰“桀桀桀”地怪笑著。
這笑聲讓白珺感覺很不舒服,她微微蹙眉,道:“誰去?”
雖說這手巫城內是有禁製保護,但這只能作為壓箱底的手段,等到最後再沒有別的辦法的時候,就只能交給禁製阻攔了。
現在但凡能自己守得住,就要自己來。
方節聞言,往前踏出一步,微笑道:“弟子在這,怎麽能讓師父麻煩師父出馬呢?”
“行,那就你來吧。”
若是先前的方節敢說這話,白珺指定得冷嘲熱諷一頓罵。
可現在的方節說出這話,那只能說明……他真是這麽想的。
方節朝東邊城牆看了看,最終選定個位置,他伸手指向那邊,道:“周姐,麻煩把我送到那去。”
“好。”
周絮聲音落下,方節發現自己就已經到了他選中的位置。
到了這,大日燭照東升,將方節的影子拖拽到了河面,好巧不巧,剛好將那光頭鬼嬰籠罩其間。
而此刻,方節的影子約莫有著近百米長。
只是刹那間,那個還在笑著的光頭鬼嬰就感覺到了異樣,它連忙把嘴合上,左右看了看,眼神疑惑。
可是下一瞬……它就發現自己竟然被一隻大手握在了手心,巨力襲來,它甚至感覺自己就快被捏死了似的。
於是……它興奮了。
它大笑著,渾身上下都有著血氣滲出,只是刹那間,就腐蝕掉了那隻握著它的大手。
它落在水面,大笑著開始朝岸邊奔跑。
殘陽抖了抖手上的右手,嘿嘿笑著,手臂瞬間恢復。
畢竟只要方節還在,光照也在,那麽影子就不可能缺失,更不可能……受傷。
光頭鬼嬰走了很久,但是殘陽一步就到了,直接一腳就將其深深踩入地底。
可沒曾想,光頭鬼嬰一拳朝天豎起,直接洞穿了殘陽的大腳,緊接著它就開始用它的牙齒,開始啃食。
啃食著殘陽的身軀。
殘陽旋即抬頭,就跟踢腳上的臭蟲似的,將其甩飛,丟回了水面。
光頭鬼嬰隻一落入水面,就再度跳了起來。
與此同時,殘陽一腳踏出,直接將一個剛剛爬出水面,剛剛爬上岸的乙級邪祟踩的稀巴爛。
方節見狀砸吧了下嘴,嘀咕道:“可惜撿不到,不然還能撈一把。”
旋即,他心念直接催動,殘陽身形壓縮變小,直至變成了跟那個光頭鬼嬰一般大小。
上百米高的身軀壓縮到只有孩童大小時,其威力自是可想而知了。
殘陽如一道黑芒掠過水面,緊接著連帶那光頭鬼嬰都消失不見。
不過片刻功夫,搖影河中央,就洋溢出了一片血霧,突兀生在其中,很是怪異。
其間,不斷響起著光頭鬼嬰那奇怪的聲音。
“好玩……好玩,好好玩。”
只是這樣的聲音,響起的越來越少。
方節見狀,輕聲言語,“妥了……就是還要費點時間。”
他的言語被周絮放大,以至於在場的幾人都能聽清。
其中當屬孟剛反應最快,直接振臂高呼,“方大人威武!”
“方大人霸氣!”
聲音很大,以至於被牆頭另一端的方節都聽見了,他嘴角抽動。
被人誇固然爽,但被一個花白頭髮,足以當他爺爺的人這麽誇,這種感覺就顯得有些奇怪了。
爽的……很不通透。
虎嶽見狀微微轉身,皺了皺眉頭,“靠喊就能解決了嗎?與其在這站著,還不如去城內清繳邪祟。”
“是,城隍大人教訓的是,屬下告退了。”
說完,他便催動著他的【奔襲】,一躍下了城頭。
虎嶽又看向了徐安,“來,你跟我來,我先幫你拘禁一頭乙級邪祟讓你模仿一下,起碼讓你有個自保的能力。”
徐安依舊是那副寵辱不驚的模樣,微微欠身,“多謝城隍大人。”
兩人身形也跟著消失。
朱業看著虎嶽離去的方向,轉頭又看向了周絮。
後者微微點頭,示意但說無妨。
朱業這才說道:“看來這城隍大人是料定了李城主回不來了。”
因為事情已經很明顯了,遠處一處翻滾沸騰的水面,此刻其沸騰的速度,已經遠超先前了。
若是不出意外,那裡勢必又是一頭甲級邪祟要出世。
而虎嶽偏偏這個時候帶著那兩名幸運兒離開,意思也很是明顯了。
只要祂走了,就能光明正大的“錯過”,到時就算邪祟來了,也輪不上祂。
“放心。”
就在此時,始終沒有說話的白珺開口了。
她一開口,立馬吸引了周絮和朱業的目光,周絮甚至還極為貼心的將三人的對話,送到了方節的耳中。
“主人找回來的工具既然有了自己的想法……那更好。”
說著她展顏一笑。
白色輕紗覆蓋下的面容看不真切,但是從她彎彎的眼角可以看出,她在笑。
“別急,等那甲級邪祟出現了,我就把祂送出去。”
“想跑?門都沒有。”
白珺說出這話,也就意味著可以和虎嶽撕破臉了。
這也是方節早就提議過的事情,但當時都覺得李道玄不在,這種事還是經過他比較好。
所以也就一直擱置了。
可現在白珺既然開口,而白珺又是如今這手巫城裡毋庸置疑的第一人,再加上還是李道玄的枕邊人。
所以她說這話,做這事,是再合適不過了。
而就在幾人說話間,那處始終翻滾不停的水面,忽然就靜止了。
就像是原本燒的沸騰滾燙的開水裡邊,被加入了一杓冷水,整個都沒了動靜。
“邪祟呢?”
朱業疑惑道。
“已經出來了。”
白珺說完,伸手往前一指,原本平靜的水面瞬間翻騰而起化作兩道水幕。
而在這水幕圍著的中間,赫然有一個好似水人的邪祟在其中行走。
它也察覺到了白珺的出手,腳步頓時加快,等它穿過那道水幕之後,身形又消失不見。
周絮也是只有眯眼細看,才能從那浮屍斷手翻滾的水面當中,找到那蛛絲馬跡。
“這邪祟,怕是很難對付。”朱業聲音一沉,愈發感覺到了壓力。
只是這麽片刻功夫,這邪祟也就走過河面,踏上了岸邊的沙地。
上了岸,它留下的痕跡就明顯多了,但凡是它經過的地方,都會留下兩個濕腳印。
依稀間也還能看到一個好似水做的人影,其身上水流轉動。
只是它完全沒有上個光頭鬼嬰那麽凶,它就這麽不急不慢地走到這南門正門口,站定。
周絮四人也就這麽默默看著它。
它抬起右手放在嘴邊,好似為了吸引幾人的目光似的,咳了咳,然後幾人便聽到了一聲陰柔的聲音。
“娘娘欲北上,爾等阻攔,吾奉娘娘之名,特來破城!”
朱業聽不太明白,有些懵,這是玩哪一出?
可下一瞬,白珺上前一步,立於城頭,正色道:“吾手巫城城隍,特來迎戰!”
說完她就扭頭看向了周絮,後者當即知曉,稍稍點頭。
旋即……虎嶽的身形便出現在了城頭。
“嚇!”
原本還在城內替徐安尋找乙級邪祟的虎嶽,發現自己竟然瞬間到了城頭,他下意識有些慌亂。
他自然知道這是周絮動的手,可旋即,祂耳邊卻是響起了白珺的聲音。
“城隍大人本領高強,這甲級邪祟,就交給城隍大人了。”
“什麽?!”
祂驚詫出聲,而後隻感覺到了一股推力,等祂反應過來時,卻是發現自己已經出了城頭,來到了城外。
“神祇的滋味……可太棒了!”
虎嶽耳邊響起一道陰惻惻的聲音,祂當即反應過來,借用山根水運,身形立馬離開。
等祂遠遠落地之後,赫然發現,自己原先站立的位置,竟然被一個水球包裹。
水球灰黑,像是飄了許多雜質,死人的頭髮,斷指,腐爛的血肉等等。
要是剛剛反應稍微慢了那麽一絲,後果就將不堪設想……
醒悟過來的祂猛地抬頭,看向城頭,眼神當中不無惱怒。
可大怒之下的祂,也只能怒了一下。
打是打不過的,祂覺得自己頂多能打的贏周絮,朱業還有方節。
可那實力近乎未知的白珺,祂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打不過,根本打不過。
至於跑……在這邪祟並起的俗世當中,能跑到哪去?
更別說祂本身就是這手巫城的城隍了,一旦離開了手巫城的范圍,祂一身金身都將凋零。
除此之外,要是沒了這手巫城的百姓香火供奉,結果也是亦然。
所以說到底,誰都能跑,唯有祂虎嶽是跑不了的,除非祂甘願舍棄這一身功德香火,心甘情願地再度當回他的山精野魅。
“反抗?那不是更刺激了?”
那不知名的邪祟好像很喜歡一些莫名的調調,一擊沒有拿下虎嶽之後,它再度出手。
於是……天上像是飄落了濛濛細雨,起先只是在那邪祟身邊,而後逐漸擴大。
領域,這即是它的領域。
“帶它去遠點的地方,不然等下再來幾頭甲級邪祟……你恐怕會死。”
虎嶽耳邊再度響起了白珺的聲音。
祂看著那個站在城頭,一襲白裙勝雪的……女鬼,也不敢反抗,因為白珺說的的確有道理。
自己現在走的話,興許還只需要扛一頭甲級邪祟,可要是等一會再走。
那就說不定了。
畢竟對於邪祟來說,自己這金身就像是黑夜裡的一盞明燈,那吸引力……自不必多說。
而後也不用再催,祂一步踏出,領著這頭邪祟徑直去了西面。
朱業看著虎嶽的身形離開,也知道自己該摻和的都摻和的差不多了,便道:“甲級邪祟這裡我也幫不上忙,我還是在城內先肅清別的吧。”
“勞煩周小姐送上一程。”
“嗯,徐安那裡有一頭乙級邪祟正在和他周旋,你去幫他個忙。”周絮說完,也就將他送走了。
他再一走,這城牆之上,就只剩下周絮和白珺這一人一鬼了。
周絮鬥不過甲級邪祟,同時她也要操持這俗世禁製,所以真正能打的,也就只剩下白珺一人。
見這城牆上再沒了別人,周絮轉頭看向白珺,稍加猶豫之後,她還是決定直說。
“這河母……你有把握嗎?”
“她還沒露面,不清楚,但撐到主人回來應該是沒問題的。”白珺語氣平淡,絲毫看不出驚慌。
而這也是周絮始終覺得白珺還有別的底牌的原因。
“神巫城那邊……”周絮再度開口,她掌控著手巫城的禁製,要是知道的消息能確切一點,她也就能安排的精確一些。
“主人沒回來之前,那邊是不會有動靜的。”
“還有……永遠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你作為偷渡客,這個道理都還不明白嗎?”
白珺轉頭,看著周絮面無表情的說道。
“你好像……很急?”
周絮同樣洞悉了白珺此刻的心思。
二者雖說相處的時間並不長,但該了解的也都了解的差不多了,比方說在沒有李道玄的場合,白珺的性子雖然冷漠。
可說起話來的攻擊性,也不會這麽強。
但這次卻不一樣……
兩女的眼神就這麽直勾勾的對視著,過了好一會,白珺才回過頭去。
她是很急,但她沒有解釋。
因為解釋了……也沒用。
“你們說,這河面上一個個翻滾沸騰的位置底下,是不是都有一頭甲級邪祟?”
方節的聲音倏忽在兩人耳邊響起。
此刻的他松著肩膀,晃著腦袋緩步走了回來。
周絮聞言,扭頭看向右前方,看向了方節影子的方向,不知何時,他那個正在遠方征戰甲級邪祟的影子,竟然回來了。
雖然說是千瘡百孔,但好在此刻也都在逐漸恢復了。
這說明什麽?說明方節贏了,那個光頭鬼嬰則是已經化作材料了。
“下次不會說話的時候,記得閉嘴,因為沒人會把你當啞巴。”白珺冰冷的話語在方節耳邊響起。
緊接著周絮也好似臉色大變。
方節垂在河面上的影子也感覺到了什麽,他連忙扭頭看去。
只見此刻的江面……那原本只是稍有沸騰的地方,此刻都好似燒開了開水似的,沸騰的越來越快。
場面也越來越大。
方節眼神掃過,這次足足有著……七個位置在沸騰,隱隱之中都已經有著水柱冒出。
“娘嘞,不會真被我說中了吧?!”
“七個甲級邪祟,假的吧!”
“這他娘的是我們能對抗得了的?這怕都不用河母出來了,這一波甲級邪祟都足夠平推我們了吧。”
方節被這場面氣的,直接罵了一大堆。
“這七個要是出來之後,應該還有三個。”
白珺眼神也是陰沉下來,沒了先前的穩重。
“我試試看能不能抗住五個,剩下兩個給你……不過你也別松懈,萬一我扛不住了,還得你再扛一個。”
白珺三言兩語就給分好了。
可聽到她這安排的周絮和方節,卻是難以置信的看著她。
五流食谷者才能勉強抗住一個的甲級邪祟,白珺竟然說要一次打五個??
這還是鬼麽這!
周絮說道:“我這禁製應該能抗住兩三個,沒必要這麽拚的。”
“你這禁製留給還沒出世的那三個。”
“行了,動手吧。”
白珺說完,身形就已然消失。
等她再度出現時,已是到了搖影河上空,沒有借助絲毫領域的她,憑空站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