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銀之塔。
雖然稱呼中有個塔字,但卻並沒有見到塔式建築的存在。
它位於冬靈行省最北端。
連綿不絕的冬靈山深處。
從一條狹窄僅可通人的幽暗裂隙穿入,一直走到盡頭之後,再沿著地下暗河繼續前行,便會在峰回路轉後豁然開朗,來到了一處宛若飄渺仙境的地方。
而在繁花似錦、綠意茵茵之中,大大小小的建築錯落有致,形製樣式也不知道是刻意仿古,還是本就是古人建造,經過不知多少時光之後,才又被尋找發掘出來。
水銀之塔議事廳。
厚重木門被緩緩推開。
廳內寂靜無聲,所有人面露驚訝好奇之情。
廳外則風聲漸起,挾裹著濃鬱的水汽。
似乎有一場大雨即將衝刷大地。
一陣山風吹來,拂動桌上紙張嘩嘩作響。
仿佛又有其他別樣的聲音,混入風聲若隱若現。
第六金環微微眯起眼睛,以極其敏銳的洞察力,隱隱感覺到了絲絲縷縷的寒意,正在迅速滲透籠罩整間屋子。
溫度也在悄然下降,就連呼吸都變得有些不太順暢。
呼……
又是一陣山風灌入屋內。
帶來愈發濃重的濕氣。
第二金環和第六金環對視一眼,旋即各自移開目光。
兩人幾乎同時確定,平日裡很常見的山風,似乎在此時此刻變得有些不同尋常。
更重要的是,整個水銀之塔有些過分的安靜。
好像除了他們這間會議室外,其他人都已經昏昏睡去。
難道水銀之塔內部出事了?
但是,這又怎麽可能。
暫且不提找到這裡的難度。
退一萬步講,就算是真的有人穿過層層障礙尋到此地,面對著所有金環的集合,若是還敢鬧事,簡直就是自己找死。
第二金環心中疑惑,再將注意力落在那個年輕人身上。
卻是依舊沒有發現不妥。
就是沒有覺醒之力的普通人而已。
但是,小四卻好像有些不對。
雖然她看上去同樣正常,也不像是被控制劫持的樣子。
但是細細品味一下,便能發現她似乎已經擺脫了那種瘋狂心境,整個人竟然有種安詳平和的氣質。
“小四,這位是?”
第二金環緩緩開口,“你冒然將一個普通人帶入進來,莫不是忘記了當初一環創立組織時定下的規矩?”
第四金環沒有說話,安靜得就像是個木偶娃娃。
倒是有一道溫和平靜的男子聲音,從她的身側悄然響起。
“你搞錯了,並不是她帶我進來,而是我將她送來。”
“哦?”
第二金環微微挑起眉毛,“能在我的面前,以這樣的語氣和我說話,你這個年輕人也算是有些膽氣,非是那些連站都站不穩的普通人可比。”
“那麽,還要請你再解釋一下,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會和小四來到這裡。”
“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
“所以說,我讓她找到這裡,為的就是殺人放火。”
溫和聲音緩緩響起,清晰縈繞在所有人耳畔。
整個會議室陡然安靜下來。
從第二環到第七環,所有人都在同一時間愣住。
他們沉默看向門前,目光充滿審視與探尋,還有莫名的疑惑與古怪。
似乎沒有一個人能想到,在金色圓環的總部,水銀之塔的議事廳,竟然會有人當著幾乎所有金環的面,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簡直就是毫無掩飾,要將他們的臉面踩在地上,再撒上一泡尿一樣。
“我剛剛有些走神,沒聽清楚你到底說了什麽。”
距離門口最近的第七金環掏了掏耳朵,又輕輕一彈手指,“你如此不知死活,讓我感覺離譜到了極點,確定不是來表演搞笑的麽?”
此言一出,頓時引起其他人會心一笑。
他們以看戲的心態,想要看看老四該如何應對這種場面。
不過,以她一以貫之的暴躁性格,今天的會怕是要開不成了。
被她發現屬下如此沒有分寸,在其他金環面前丟了她自己的人,後面光是清洗議事廳的大門與地板,至少都要花上大半天的時間。
但是,桌上卻有兩個人沒有笑。
第二金環沉默不語,目光落在第四金環臉上,還在思索她似乎變得如此安靜的原因。
另一個沒有笑的,則是第六金環。
他從頭到尾都在觀察門前的“普通人”,本能地感覺對方並不尋常,甚至還有種令人顫栗悸動的恐怖壓力,就從其體內向外散逸傳出。
而且在第四金環體內,似乎也存在著與這種壓力同源的氣息,雖然要弱了很多,但它確定存在,甚至是有別於覺醒之力而單獨存在。
更讓第六金環想不明白的,則是當這個人出現之後,外面的風才悄然而起,帶來了愈發濃鬱的森森寒意,以及漸漸散開的血腥氣息。
就像是風是此人帶來,同時受到他的掌控。
他還在用它殺人,而且已經殺了不少的人。
這是一個普通人,他如果在水銀之塔殺了人,就意味著不止一個覺醒者死在了他的手中。
普通人屠戮覺醒者?
雖然無論怎麽想都有些不可思議,但第六金環卻越發感到有些心悸。
甚至想要當即起身離開,有多遠就跑多遠,甚至再也不會回來。
第七金環解開衣領的扣子,向後靠上椅背,面上浮現扭曲笑容,“來,請開始你的表演,也好讓本人評判一下,你到底有沒有演戲的天賦。”
“無知而又傲慢,也是一個可憐人。”
衛韜面無表情,一步踏出,“既然如此,送你兩滴。”
轟!
第七金環眼前一花,長桌木椅連帶著整間會議室,便在這一刻全部消失不見。
他的所有視線猛地一暗。
只剩下一隻泛著青黑金屬光澤的拳頭,挾裹著淒厲呼號的氣流,刹那間便已經到了近前。
“竟然如此可怕……”
“他說的難道都是真的!?”
刹那間,第七金環心中唯有一個念頭。
那就是必須把這一拳硬接下來。
不要想著閃躲。
因為根本不可能躲開。
只要想躲,那就會死。
而接不下來,唯一的結局也是死亡。
轟!
風壓狂暴碾過。
血色光芒乍現乍收。
嘭!
炸雷般的聲音從會議室門前爆開。
一道血色身影翻滾扭曲,向後疾飛。
撞碎長桌,撞塌牆壁,再穿透廳後走廊,最後砸斷一根木梁,重重鑲嵌在遠處假山中央。
衛韜站直身體,收回手臂,表情若有所思。
“他施展的保命能力有點意思。”
“看來兩滴是不太夠,應該直接給他三滴。”
一聲暗暗歎息,他看向會議室內其他幾人,“我一向不喜歡開玩笑,所以你們一起上吧,我趕時間。”
又是一陣涼風吹過。
會議室內外煙塵散去,陡然變得死一般沉寂。
“我們並不知道,究竟在什麽地方惹到了閣下,才會讓你劫持小四找上門來,又出手打傷了老七。”
數個呼吸後,第二金環緩緩起身,面色已然陰沉積鬱到了極點。
“現在再說這些,已經沒有任何的意義。”
衛韜面無表情,隨手扯掉斷裂的衣袖。
“或許就是因為我太善良了,太忍讓了,所以才會讓你們肆無忌憚,將本該存續的和平的丟到地上踐踏,直至讓事態脫離控制,滑向不可預知的黑暗深淵。
所謂冤冤相報何時了,將人殺光就拉倒,你們最開始惹到我的時候,就應該預料到了這種結果的出現。”
“還有,這個世界有些不對勁,尤其是環繞在你們周圍的猩紅血光,也讓我想要剖開來好好研究一下,內裡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秘密。”
咚!!!
沉重悶響毫無征兆蕩開。
猶如重鼓在每個人耳邊敲響。
震得人頭皮都有些發麻。
腳下地面輕顫,仿佛是在過電。
“這種聲音,這種動靜……”
“難道,竟然是心臟在跳!?”
第二金環瞳孔驟然收縮,眸子裡閃過一道寒光。
然而還未等他反應過來。
就在下一刻,沉悶心跳聲還未落下。
尖銳嘶鳴已然降臨。
聽上去就像是汽笛呼嘯,又如厲鬼哭號。
立於門邊的那道身影,就在此時急速膨脹暴漲。
幾乎只是刹那時間,就從一個的文弱的普通人,膨脹拔高到超過五米的猙獰巨獸。
墨色肌肉扭曲湧動,引動氣流瘋狂旋轉。
體表大筋糾纏絞繞,如同老樹盤根,呈現出詭異的天青翠綠顏色。
如此青黑疊加,又層次分明,就像是一株拔地而起的樹人,從內到外都爆發出強大的生命元氣。
轟隆!
無數氣旋猛地炸開。
整個會議室陡然變成一片廢墟。
面對著如此狂暴的氣勢,第二、第三、第五、第六金環心神幾乎一片空白。
然而直到此時此刻,他們都沒有察覺到任何覺醒力量的存在。
也就是說,給予他們如此巨大壓迫的,真的不是返生覺醒者,而只是一個不被他們放在眼裡的普通人而已。
“放開精神,合力並擊!”
第二金環艱難穩住身形,猛然一聲暴喝。
所有人同時出手,各種力量氣息瞬間匯聚一體,重重轟擊到尖銳呼號的氣旋之中。
“金環重合,映照折疊!”
本應該是雲層低垂的夜空。
就在此時忽然變得有些不同。
一片漆黑的夜幕之下,忽然有淡淡紅光穿透雲層落下,給人一種莫名古怪的感覺。
而在衛韜眼中,奇怪的並非是紅光,而是被光芒映照之後出現的變化。
變化並非一蹴而就,而是一直都在繼續。
金環覺醒者消失不見。
破碎的會議室同樣脫離視線。
更遠處的地方,連綿起伏的群山也不見蹤影,統統變成了一片湧動的血色。
衛韜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
此時此刻,他的思緒卻是莫名飄飛,回憶起了曾經有過的經歷。
比如說方士梵羽,銀月當空、銀色地面的洞玄內景。
又比如屍解仙人,讓人沉浸其中,甚至難以找出破綻的霧氤幽湖,月下小鎮。
這片通體猩紅的血色空間,似乎也有著幾分相似之處。
只不過無論是洞玄內景,還是仙人之境,都是以一己之力開辟而出。
而眼前的“金環重合、映照折疊”,卻是那幾人以自身為引,合擊之後借力形成。
那麽,他們到底借的是什麽力?
或者更進一步去想,他們借的是誰的力?
如果能夠弄清楚這一問題,比單純殺掉幾個金環覺醒者,更能引起衛韜的興趣。
“第四金環曾經說過,他們若是達到三位一體以上的數量,再不惜代價合力出擊,便能召喚出有著神域之稱的映照折疊區域,看來就是眼前的這個東西。”
“仔細感知分析,似乎是某種層次很高的力量在入侵此方世界,以覺醒者的精神和身體作為鑰匙,不斷打開更多的缺口,解開束縛的枷鎖。”
衛韜收斂思緒,並沒有出手嘗試,只是在沉默觀察,小心戒備。
時間一點點過去。
忽然,他隱隱聽到了嗡嗡的聲音。
就像是翅膀扇動,又仿若虛空撥弦,悄然縈繞於心間。
而在這一過程中,他又生出了厭惡的感覺。
還有越來越強的敵意滋生,不知是針對他,還是針對他所引入的“氣”。
衛韜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莫名生出些許明悟。
雖然還不知道血色光芒的背後是什麽,但它們正在對此方世界進行侵蝕。
所謂的映照折疊,應該就是雙方接觸後的各個重疊點。
與之相對應的,返生覺醒者所擁有的力量,其實便相當於承載了它們力量的降臨者。
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就像是第四金環所說的那樣,映照折疊區域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數量和面積也越來越大,已經到了聯邦難以遮蔽掩蓋的程度。
衛韜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一句話。
北荒武者越強,則梵天靈意越強。
反之也是同樣的結果。
或許返生覺醒者與那抹血色光芒的關系,也和梵天武者有著幾分相近之處。
那麽他的存在,所引動的天地之氣,又是怎樣的一種情況?
衛韜回憶一次次刻苦修行,破境提升的過程。
尤其是在從觀山到入山,再由入山轉為破山後,每一次引動天地之“氣”,都能明顯感覺到越發輕松如意,甚至有種福至心靈的奇妙感受。
和那些覺醒者的逐漸陷入瘋狂,形成了相當鮮明的對比。
想到此處,衛韜感受著愈發明顯的惡意,以及隨之變得越來越強的壓力,心中已然萌生退意。
雖然按照他的推測,這場戰鬥還會經日持久,不知綿延多長時間,才會進入白熱化的後期階段。
但對於他個人而言,卻並不能這樣去計算。
畢竟他只是個過客而已,沒有必要讓自己陷入太深,完全淪為一方手裡的棋子和刀子,從而失去了虛空縱橫的真意。
“引元焠體,凝氣成液,二十滴給我爆!”
轟!!!
狂風驟起,皆為天地之氣。
化作道道龍卷旋風,瘋狂肆意切割。
更是引起了血色光芒范圍之外的異動,在冬靈山脈深處仿佛刮起了前所未有的颶風,以金色圓環的駐地水銀之塔為起始,浩浩蕩蕩席卷四方。
湧動的猩紅破碎消散,幾道身影在狂風中艱難穩住不動。
第六金環面色慘淡,心神已經被奪。
哢嚓!
劇烈的撞擊聲從身側響起。
他感覺到近乎無法匹敵的力量,就從自己一旁轟然掠過。
緊接著一聲痛苦哀嚎傳來。
卻只是持續了刹那,慘叫便戛然而止。
下一刻。
第六金環身體一顫,眼前猛然發黑。
一隻碩大利爪悄無聲息落下,包裹住他的頭顱,而後輕輕向內一握。
噗!
西瓜炸裂的聲音響起。
無頭屍體軟軟倒地,抽搐幾下便不再動彈。
稍遠一些的地方,一團血色霧氣瘋狂轉向,想要脫離這恐怖的死亡煉獄。
直至撞上一尊猶如鐵塔的青黑軀體,血霧便在瞬間炸開,露出內裡軟爛如泥的第三金環,明顯已經來到生死邊緣,即將失去所有生命氣息。
“你們,實在是太弱了。”
“枉費我過來之前,還很認真地做了心理建設。”
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令唯一存活的第二金環心驚膽戰。
但很快,他就不需要擔驚受怕了。
因為死亡的厄運已經降臨。
無法擺脫。
更無法反抗。
只剩下沉悶的撞擊聲猛然炸響。
戰鬥在毫無征兆中爆發,又在毫無反應中結束。
除了滿地殘渣之外,就只剩下第四金環呆呆站在那裡。
她表情平靜,目光溫和,仿佛完全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衛韜慢慢行走在一片狼藉之中,掰著手指認真數了一遍。
“我可以確定,一共只見到了六個金環。”
他微微皺眉,又數了一遍,“那麽,水銀之塔的創始者,第一金環閣下又去到了何處?”
“小四,你告訴我,平常一環閣下喜歡呆在什麽地方?”
“不把他也找出來打死的話,我就感覺事情沒有真正做完。”
第四金環的眼神終於聚焦,“一環,一環是誰?”
片刻後,她忽然恍然說道,“我想起來了,一環就在水銀之塔之中,幾乎很少出現在其他人面前。”
“水銀之塔內部?”
衛韜眼中波光閃動,眉宇間浮現疑惑表情。
“我們現在不是就在水銀之塔嗎,難道還有另外一個水銀之塔的存在?”
第四金環按住眉心,眼神痛苦,“水銀之塔,就在地下。”
片刻後,衛韜掀開石板,看到了一扇鑲嵌在地面的大門。
嘎吱嘎吱的聲音響起。
刺骨陰風從打開一道縫隙的門內湧出,似乎還夾雜著沉悶瘮人的嘶吼咆哮。
嘭!
隨著衛韜沿著台階進入,厚重大門隨即關上,將內外隔絕成兩個世界。
不久後,他拐過一道彎,來到一處有著許多隔間的平台,忽然便明白了水銀之塔這一名字的來源。
它真的是在地下。
就像是一柄長劍刺入山體。
越向下走,便越接近塔頂。
濃鬱的血腥味道從各個隔間傳來。
而隨著衛韜的到來,緊鎖的金屬房門砰砰作響,劇烈撞擊聲此起彼伏。
他站在距離最近的隔間房前,目光透過狹窄的通風口向內看去。
兩點猩紅顏色映入眼簾。
還有瘋狂咆哮從門內響起。
衛韜沉默片刻,伸手按在門上,然後猛然發力。
嘭的一聲悶響。
刹那間整個房門四分五裂,露出內裡陰森黑暗的景象。
一頭仿佛剝了皮的鮮紅怪物蹲踞地面,也不知道是在威脅,還是因為恐懼,喉嚨深處嗚嗚連聲。
“已經完全瘋狂的覺醒者嗎?”
“看她的樣子,應該是被一環當成研究對象,在這裡關押了不短時間。”
哢嚓!
衛韜拗斷了她的脖子,讓兩人都獲得了真正的清淨。
接下來他不再停留,沿著台階一路向下。
很快越過第二層,進入第三層,然後是第四層。
而越是向下,便越發黑暗寂靜,沒有了撞擊與嘶吼,只剩下他一個人不斷回蕩的腳步聲。
不久後,衛韜站在通向第七層的入口,低頭俯瞰著下方堆疊湧動的大團血肉。
“已經很久沒有人下到這裡。”
“出乎我的預料,這次過來的竟然是一個生面孔。”
一道溫潤柔和的女子聲音緩緩響起,湧動的血肉朝著兩側分開,將繼續向下的台階顯露出來。
“我現在不方便出門迎接,還請見諒。”
衛韜站在那裡不動,“第一金環閣下才是出乎了我的預料,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年紀很大的老先生,沒想到聽聲音竟然是個溫柔女子。”
“男人也好,女子也罷,對現在的我來說都沒有什麽意義。”
第一金環低低歎了口氣,“至少在尋找到覺醒力量的真正源泉,解除所受到的詛咒之前,我怕是都無法從這裡離開。”
伴著她的聲音,大團血肉再次開始了湧動。
衛韜微微皺眉,目光中映照出無數猩紅觸須,一端沒入血肉深處,另一端則連接著剛剛顯露出來的曼妙身軀。
如果拋開糜爛血肉、猩紅觸手不管,這是一個各方面都幾近完美的女子。
只是將所有一切都組合起來,給人帶來的卻只有詭異恐怖的感覺。
“七層水銀之塔,對應七位金環。”
衛韜說到此處,面上露出溫和笑容,“可惜現在只剩下了第一環閣下自己,也是令人感到有些感慨唏噓。”
“他們都死了嗎?”
第一金環的聲音依舊平和,“死了再找一批就是,對我來說只是有些麻煩,卻也算不得什麽大事。
而且水銀之塔也並非僅有七層,只是以我的能力,如今只能佔據到第七層而已。”
衛韜目光須臾不離第一金環左右,眸子裡現出些許疑惑神色。
他思索著慢慢說道,“和第一環閣下面對面交流,卻是讓我想起來兩個人。”
“哦?你想起了誰?”
第一金環的聲音也多出幾分好奇。
“他們的名字,一個叫桂書仿,一個叫羅青雋,似乎和一環閣下的情況有些相像。”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一環閣下很辛苦吧。”
衛韜沉默一下,再開口時聲音忽然低了下來,“這種連身體都被侵入,無法真正掌控自身的感覺,想想都讓人覺得辛苦。”
“你竟然能發現我面臨的情況。”
第一金環緩緩睜開眼睛,左側眼眸黑白分明,右側卻是一片猩紅。
她的表情接連變化,有種說不出來的奇怪感覺。
直到幾個呼吸後。
一聲幽幽歎息忽然響起,“但是,你不應該說出來的。”
“不說,它還不知道。”
“結果你說了,就引起了它的注意。”
衛韜點點頭,“沒關系,其實我也想看一看,它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還有,一環閣下有沒有見過,亦或是聽說過喜母的存在?”
“喜母,我沒有聽過,想來她同樣沒有聽過。”
“難道那所謂的喜母也和你一樣,是一位虛空行者?”
第一金環默然片刻,忽然笑了起來。
聲音不再是之前的溫潤似水,反而多出來許多嬌媚妖冶的味道。
忽然啪的一聲輕響。
一根猩紅觸手斷開連接。
緊接著啪啪響聲連成一片。
所有觸手從第一金環身上離開。
她踩著蠕動血肉,一步步靠近過來,“我對你很有興趣,而若是能將你進獻上去,定然會受到極大的獎勵。
所以希望你服從我的安排,不要再想著抵抗,因為抵抗也沒有什麽用處,只會徒增不必要的煩惱。”
衛韜依舊一動不動,凝視著那雙攝魂奪魄的眼睛,仿佛從中看到了翻滾湧動的血海。
還有一尊看不分明的龐然陰影,蜷縮於血海深處,就像是一座被淹沒的巨大山嶽。
他任由她貼住身體,伸出一隻白皙嬌嫩的素手,輕輕撫在了臉上。
“你知不知道,百滴全爆是怎樣一種感覺嗎?”
衛韜低頭俯瞰,與那雙攝人心魄的眼睛對視,語氣認真問了一句。
“百滴,全爆?”
“你一次,有一百滴嗎?”
她微微一怔,面上剛剛浮現笑容,卻在這一刻陡然凝滯不動。
轟!!!
守在水銀之塔入口的第四金環忽然睜開眼睛,腳下的地面在微微震顫,讓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仿佛有什麽極度可怕的東西,即將破土而出。
她本能地想要離開。
但是,來自於他的命令,卻又將她禁錮束縛,留在愈發動蕩的地面一動不動。
下一刻,山石地面開始出現道道裂紋。
第四金環再也無法呆在原地,不得不開始向後退去。
轟!
她剛剛離開的下一刻,一道血色大浪陡然衝破地面,朝著空中劇烈噴發。
又有狂風呼嘯,形成龍卷氣旋。
將所有猩紅切割破碎,雙方進行著激烈的對抗廝殺。
時間一點點過去。
所有異象終於漸漸平息。
整個水銀之塔已經不複存在,所有一切都被崩塌掩埋。
第四金環立於一座斷崖頂端,眼神表情再次陷入茫然。
忽然,一隻鮮血淋漓的手臂扒住石壁,將下面更加殘破的身軀一點點拉了上來。
“沒想到她竟然如此難纏,只是滅掉她一道降臨分神,就將我累成了這樣。”
“早知如此,就不撩撥第一金環,這樣便不會將她給放出來。”
衛韜大口喘息,席地坐了下來。
他招招手,第四金環很快來到近前。
“我怕是撐不住了,不久就要離開。”
“原本還想回去看一看,現在看來也已經無法完成。”
“不過經此一役,也算是很大程度延緩了那東西的侵襲,再加上金色圓環已經消失不見,他們應該可以安穩生活下去。”
他努力平複著呼吸,語氣也隨之變得嚴肅,“我交給你一個任務,在我離開後,你每天都要虔誠誦念,衷心供奉,聽明白了嗎?”
她眼神純淨,仿佛一張白紙,緩緩點了點頭。
衛韜笑了一下,開始具體的交代。
忽然,他微微皺眉,低頭朝著崖壁下方看去。
一團糜爛蠕動的血肉正在從道道石縫中湧出,散發著濃鬱的腥甜味道。
“第一金環失控了,馬上就要自我毀滅。”
衛韜暗暗歎了口氣,驅趕第四金環抓緊離開。
目送她消失在視線盡頭,他收斂一切思緒,最後再看一眼那團瘋狂膨脹的血肉,整個人無聲無息開始消散。
仿佛是無窮無盡的黑暗。
衛韜心有所感,向後感知。
只看到一團湧動不休的血肉,環繞著密集的猩紅觸手,正從後方正在急速遠離的淡淡光芒中脫出,朝著他這道分神急追而至。
“到底是什麽仇什麽怨,一道分神被我毀掉了而已,竟然是本尊不惜代價、不顧消耗直接跨越虛空。”
唰!
喜母巢穴,石殿深處。
衛韜緩緩睜開眼睛,眸子裡閃過一道莫名光芒。
隨著他的動作,通向金環世界的蛛網悄然打開,露出進入巢穴的通道。
沙沙沙……
輕細腳步聲響起。
一團扭曲血肉漸漸變成纖細窈窕的人形,一步步越過通道,來到了黑暗石殿入口。
“你以為,能從吾手上跑得掉?”
“即便是付出很大代價,吾也要找到你的老巢,再將你……”
她淡淡說著,聲音不知不覺低了下去。
面上的冰冷笑容也隨之凝固。
一點點收縮的瞳孔中,映照出一尊雲紋黑鱗覆體、尖銳骨刺叢生,雙翼雙尾環繞的猙獰龐然身軀,正在低頭朝著她俯瞰下來。
還有一道道更加龐然恐怖的虛影轟然降臨,已然先一步將她完全籠罩。
“玄武朱雀,鬼車螣蛇……”
她喃喃自語,看著那張滿是鋒銳獠牙的嘴巴緩緩張開,將熾烈燃燒的口水滴滴答答淌落地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