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壓縮凝結成顆顆水珠。
滴滴答答淌落下來。
就像是下了一場濛濛細雨。
衛韜猛地深吸口氣。
張開的嘴巴仿佛黑洞。
將大團灰色液滴盡數吞入進去。
咕咚!
他喉嚨湧動,不由自主閉上眼睛。
這種味道。
這種感覺。
仿佛是喝掉了一大口麻辣紅湯。
從舌頭到食道,再從食道進入胃囊,全部都是無比酸爽的感覺。
就連功法提升帶來的能量消耗,也因為這一口辣湯得到了極大補充。
衛韜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
毫不猶豫又是一團地氣灰液下肚。
悄無聲息間,金幣再次消失不見。
神秘氣息開始注入身體。
與剛剛吃掉的青麟山地氣一起,將血網的變化再次向外延伸擴展。
轟!!!
陡然間狂風驟起。
席卷灰霧朝著四面八方迅速蔓延。
時間一點點過去。
金幣一枚枚消失。
將更加劇烈的變化引入身體。
咚!
咚咚咚!
山底地面劇烈震顫。
帶動那尊愈發龐然的身軀徑直向前。
衛韜也不知道自己朝下走了多遠。
但是兩點金紅一直若隱若現。
仿佛兩盞燈光,指引著他通向更深地底的方向。
“好餓啊!”
衛韜停下腳步,重重呼出一口濁氣。
縱然是已經化氣成液的地氣,也已經無法滿足他對於能量補充的需求。
而直到此時,他下意識再去看狀態欄功法界面,才發現青麟秘法已經來到了一個驚人的高度層次。
歸元篇、玄元篇、混元篇已然全部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個全新的界面。
名稱:青麟化靈。
進度:一百九十。
狀態:破限十九段。
境界:潛龍在淵。
描述:與其他武道功法相互印證,此法得到一定進化提升。
“是否消耗一枚狀態欄金幣,提升青麟化靈修行進度。”
衛韜大口吞吸灰色液滴,整個人都要被狂暴躁鬱的情緒所籠罩。
猶豫躊躇片刻,他再次選擇了是。
轟!!!
磅礴神秘氣息灌入體內。
極大緩解了劇烈燃燒的饑餓感。
但隨著各種由內而外變化的開啟,饑餓感以更加磅礴的氣勢再次爆發出來。
位於雲紋黑鱗與暗金角質層中間的幼嫩青鱗,也隨之變得愈發冰冷堅硬,猶如新添了一件厚重鎧甲。
除此之外,頭上又有兩隻尖角破頂而出,將本就猙獰的形態變得愈發恐怖。
還有一條青鱗覆體的長尾,在兩條蛇尾中間肆意生長,遠遠看去就像是在身後拖著一柄鋒芒展露的三叉戟。
啪啪啪!
身後三條長尾無意識拍打地面,將堅固山石砸出密密麻麻的蛛網痕跡。
哢嚓!
他猛地咬住一塊山石,嚼成粉末又隨即吐出。
四下環視的猩紅眼眸,充斥著食欲得不到滿足的瘋狂光芒。
就在此時,忽然感知中莫名一暗。
那雙隱於灰霧深處,一直若隱若現的兩點金紅,竟然在此時毫無征兆消失無蹤。
就連原本凝結成水的地氣,也在此時倏然散去,再不複之前湧動不休之態勢。
“連吃都不讓人吃飽,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我為了救你,不惜代價刻苦修行提升,甚至冷落了其他嗷嗷待哺的四靈,結果竟然連吃一點東西都要斤斤計較!?”
“當真是可忍,孰不可忍,本人就是咽不下這口惡氣!”
轟!!!
陡然狂風呼嘯,一道猙獰龐然身影展開雙翼,閃電般朝著更深的地底衝去。
伸手不見五指的地底空間。
一頭頂生雙角,人身蛇尾的怪物在極速奔逃。
它甚至不敢回頭看上一下。
生怕因此降低了自己的速度,被後面那個恐怖的家夥追上。
地氣湧動,在它耳畔呼嘯尖鳴。
刹那間便是數十丈距離一閃而過。
也終於讓它的心中稍稍安定,可以回過頭去觀察一下情況。
咕咚!
一眼望去,它陡然渾身發麻,觸電般劇烈顫抖。
只看到一雙金紅眼眸,猶如兩盞催魂奪魄的明燈,閃爍著瘋狂暴躁的光芒,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靠近過來。
“這個家夥,到底是什麽怪物!?”
“百年前,大周武帝不惜代價全力爆發虛無寂滅之力,將老夫與那些外來者封鎮青麟山底,甚至還不如這頭怪物給我帶來的壓力更加恐怖。”
悚然而驚之下,它不惜代價,不顧消耗,再次加速逃命。
心中還憋了一股鬱氣,直到現在都無法將之吐出。
“左青龍,前朱雀,後玄武,除了庚金殺伐的白虎真意外,他竟然已經湊齊了其他三靈。
除此之外,又有鬼車血光環繞,螣蛇霽霧流雲,甚至可以說他一人身兼教門七宗秘法,並且全部將其修行到了一個極其可怕的高度層次。”
“退一步講,如果只是其他諸般真意在身,我還可以憑借青麟山底的地利優勢,再加上手中青之逆鱗的存在,將其他玄念真意截斷隔絕,也算是有幾分把握將其拿下。
但更可怕的,還是他對於青麟秘法的修行進度,快到簡直讓人感覺是在做夢。
從真正進入地底算起,這才多長時間過去,他就已經頂生雙角,後生龍尾,又有碧綠青鱗覆蓋周身,甚至已經超過了吾百年時間的積累。
所以說,即便我有青龍逆鱗在手,怕是也抵擋不住這頭怪物所展露出來的恐怖鋒芒。”
它猛地拐過一道彎,蛇尾在石壁上擦出大蓬火花,從頭到尾都沒有降低逃命的速度。
卻依舊無法拉開和那對金紅眼睛的距離,甚至隨著時間的推移,雙方還在不斷縮短接近,或許用不了太久便要匯聚一處,疊加成一個整體。
“原本吾凝聚灰霧濃度,想的是加速他的異化速度,同時屏蔽其它玄念真意的連通,如此便能很快達到要求供我吞噬吸收。
若是機緣到處,我甚至有機會一路破境攀升,臻至大妖之上的天妖之境,然後便可以帶著那些愚蠢的外來者再臨世間,以天妖之身重整山門,將那些叛徒的後輩弟子盡數屠戮乾淨。
但他的異化的速度為何會如此之快,吾最大的依仗之一,非但沒有對其產生任何影響,甚至還成了他加速變強的助力。”
想到此處,他再次向後看了一眼。
“這頭怪物,竟然又進化了!”
“想不通,無論如何都想不通,這怪物怎麽可能有著如此超出常理的修行速度。
莫非他就是東方七宿的親兒子,現在回到了自己家裡,所以才會爆發出如此恐怖的修行潛力!?”
轟!!!
他還在急速奔逃,卻已經感受到了從後方席卷而來的恐怖氣息。
心弦不由得繃緊到極點,就連動作都有些變形扭曲。
下一刻,毫無征兆便是一陣劇痛襲來。
陡然鮮血飛濺,骨肉分離。
將周邊大片地面盡皆鋪滿。
哢嚓!
哢嚓哢嚓!
刺耳的咀嚼聲緩緩響起。
中間還夾雜著有些疑惑的低沉聲音。
“還以為是青龍真意顯形,搞得我追上來時做了許多的心理建設,都要說服自己先拜上一拜以示誠意,結果看到的竟然只是一個半人半蛇的蠢貨傻子!?”
“所以說,你是娜迦,還是男媧?”
“亦或是和剛剛那些食材一樣,都是被青麟地氣侵蝕改造的生靈?”
“你,你究竟是什麽人?”
修長蛇尾已然消失不存,他只剩下鮮血淋漓的上半身,不停在冰冷潮濕的地上掙扎翻滾。
“我是什麽人?”
衛韜將口中血食咽下,低頭俯瞰過來。
“我是當代元一道子,下任元一道主的夫君,偌大一個青麟山都是我的管轄范圍,想不到你這個外來破落戶,竟然還有臉問我是什麽人?”
“你,你可知道老夫是什麽人?”
“你是食物,雖然嚼著肉有些老,但營養還算豐富。”
“放肆!”
“老夫是當年的元一太上長老,奉大周武帝之命鎮守青麟山底,看管監視那些自天外而來的妖物,在這暗無天日的地底一過就是百年時光。
而你只是一個青麟山後輩弟子,安敢如此對待本門長輩?”
衛韜沉默下來,低頭注視著那具只剩下半截的殘軀,被無盡饑餓衝昏的頭腦漸漸恢復清明,金紅眼眸的暴躁瘋狂也開始慢慢消隱。
沉默片刻,他緩緩開口問道,“你有什麽證據,證明自己是百年前的元一長老?”
“又有什麽證據,證明自己是奉了武帝之命鎮守山門?”
“老夫自然有證據。”
他猛地一咬牙,自身上取出一枚通體翠綠,猶如碧玉的菱形物體,在黑暗中亮起如夢似幻的朦朧光芒。
“這就是最直接的證據!”
咕咚!
衛韜喉嚨湧動,死死盯住那片青鱗。
剛剛才被艱難壓製下來的饑餓感,便在此時被瞬間引爆點燃。
甚至比第一次見到龜蛇碎片時,還要更加洶湧磅礴。
“這個證據,能拿過來讓我嘗,能讓我好好看看嗎?”
他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竭力壓製著就要不受控制的情緒。
“可以。”
“事到如今,也沒什麽不可以的。”
陡然一口充斥著灰暗死意的精血噴出,澆在了那片碧綠青鱗上面。
刹那間青色光芒大盛,中間還亮起兩團猶如明燈的金紅,映照住了那尊青黑雙鱗覆體,雙翅三尾的猙獰身影。
幾乎在同一時間,只剩下上半身的老者一指點在眉心,整個人的生命氣息迅速低落下去,面色也在刹那間變得蒼白慘淡如紙。
換來的則是青色光芒愈發璀璨,又有湧動不休的地氣相互勾連,將周圍所有一切盡皆籠罩其間。
“你找死!”
衛韜怒意勃發,進步踏地,抬手便是一拳砸落下來。
轟!!!
但就在此時,他眼前猛地一花。
不見了那片猶如碧玉的青鱗。
也不見了地氣湧動的黑暗虛空。
同樣不見了只剩下半截的扭曲身影。
唯有朦朦朧朧的青色光芒,以及若有似無的吟誦低唱,佔據了他幾乎全部的意識。
“東方甲乙木,將籌運於戌地,潛藏變化無盡,青之逆鱗亂象生。”
“你有強大的肉身,那我便避實擊虛,借助青鱗之力與你比拚真靈神魂!”
“只要讓你認為自己死了,那麽就算有再強的肉身,也不過是無源之水、無根之木,只剩腐朽衰敗一條道路可言。”
他七竅中鮮血歡快湧出,卻從頭到尾顧不得擦拭一下。
只是死死盯著那枚懸空的青鱗,眼神表情盡是悵惘惋惜之意。
此次出手,他算是將地底百年的積累一朝耗盡。
好不容易才與這枚青鱗建立的一絲聯系,也將要隨之煙消雲散、點滴不存。
只剩下這具身受重傷,殘缺不全的半妖之身,還不知道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恢復完好。
不過,當他再看到那尊凝立不動的猙獰身軀,感受著漸漸沉寂下去的諸般玄念真意,原本沮喪晦暗的心境頓時又變得充滿期待希望。
只要能吃了這尊前所未見的肉身。
吞噬吸收其中蘊含的血脈精華。
再借助青麟山地氣閉關潛修。
或許將來取得的成就,還要大於這枚青之逆鱗所帶來的機緣。
他深吸口氣,緩緩閉上疲憊至極的眼睛,安靜等待著勝利的到來。
但就在下一刻。
碧綠青鱗忽然輕輕一顫。
原本就亮若星辰的光芒,在此時變得更加璀璨耀眼。
甚至將他向後逼退一段距離,有些驚疑不定地看著前方發生的變化。
“這究竟是什麽情況?”
“我明白了,他並不認可自己的死亡,所以逼迫著青之逆鱗又加大了力量,想要更加深入探尋其真靈神魂隱藏的秘密,以此找到薄弱之處進行破局。”
“如果是在百年前,只要讓他找到青鱗之力的關竅所在,絕對會比我更快與之建立聯系。
但現在已然時過境遷,青之逆鱗早已經不是百年前可以認主的狀態,你就算是再不甘掙扎,也只能在它的壓迫下精神崩潰,靈智不存,自己認定自己的死亡。”
他垂下眼睛,緩緩平複著剛剛有些波動的心境。
忽然,一聲若有似無的輕響傳入耳中。
讓他再次抬頭,將還未完全閉上的眼睛睜開。
充滿倦怠的眸子裡閃爍著凝重疑惑的光芒,越過青光大盛的逆鱗,再越過那個已經恢復普通人身的元一道子,朝著前方的黑暗通道遠遠望去。
青麟山地氣之中,似乎混入了其他其他的東西。
還有似乎存在,又仿佛並不存在的嘩嘩水聲,也在同一時間悄然傳來。
啪嗒!
好像有人分波踏霧,緩緩靠近了過來。
“這種感覺有些莫名熟悉。”
“弱水真意,法出青蓮?”
“他們這幫人不是一直隱世不出,藏在大山深處嗎,怎麽還能跑到大周北地惹是生非?”
“自從被封鎮在青麟山底後,一百年過去都沒有今天來得熱鬧。
先是虛假的元一道子,真實的可怕妖魔進入地底,將我花費大把時間精力收服的外來者屠戮一空,然後又有青蓮隱士從大山深處走出,來到青麟山下不知要做些什麽。”
他默默想著,耳邊是越來越清晰的嘩嘩水聲,周圍盡是朦朦朧朧的灰敗霧氣。
還有若隱若現的虛幻青蓮,正在從視線盡頭慢慢近過來。
他的瞳孔一點點收縮,視線盡頭顯現出兩道漫步而行的身影,剛剛稍有放松的情緒,頓時在這一刻重新繃緊。
印象中根本不登大雅之堂,當年別說能與大周朝廷對抗,甚至連教門七宗都遠比不上的那些青蓮教徒,百年後竟然能有如此恐怖的高手出現!?
“多虧有著瓊長老的觀象術,我們才能在降臨後沒有浪費時間,直接便尋到了殿下指定的一處重點探查區域。”
“而且感知此山地氣,很有可能便是上古聖靈之一的青麟之氣,我們只要完成了這一次的任務,便能在碧落殿下那裡拔得頭籌,至少要記下大功一件。”
“嗯?”
“費長老,前方似乎有青光亮起,那是什麽東西?”
“這種感覺,難道是青龍之鱗?”
“而且還不是普通的龍鱗,甚至有可能是頸下逆鱗,才會引動如此真實的青麟真意!”
兩人對視一眼,面上同時浮現出驚喜表情。
片刻後,他們又同時停下腳步。
眼神中的驚喜驟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則是肅穆與沉凝。
“靈肉容融,是為地仙。”
瓊長老語氣恢復平靜,“前面這頭怪物看起來是初入地仙之境,但以它所展現出來的肉身強度,怕是我們兩個聯手也不會是其對手。”
費長老眼中波光閃動,映照出一團璀璨青光。
他沉默一下,仿佛下定了什麽決心,“它正在與青之逆鱗對抗,真靈神魂受到侵蝕影響,我們倒是可以介入進去,給它來個火上澆油,再加一把大料!”
“我大概明白了費長老的意思,但這樣貿然出手,即便是我們也需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瓊長老,和即將到來的收獲比起來,就算再大的代價也可以接受。”
瓊長老深吸口氣,再緩緩呼出,“那就依費長老所言,此行就算其他什麽都不管,只要能將這頭怪物拿下,送回碧落天后也會是大功一件。”
衛韜緩緩睜開眼睛。
有些迷茫地看著周邊環境。
此時此刻,他正躺在柔軟舒適的床上。
映入眼簾的,是一間古色古香的臥房。
屋外似乎有人在說話,還有女人在低聲啜泣,也不知道究竟為了什麽而哭。
衛韜從半夢半醒之間清醒過來,緩緩坐直了身體。
“我是誰?”
“我在哪兒?”
“這裡是什麽地方?”
“還有,為什麽會感覺這麽餓,我這是幾天沒吃飯了?”
一連串的問題湧上心頭。
攪得他莫名心煩意亂。
還有難以忍受的饑餓感,更是將這種感覺迅速放大,甚至佔據了幾乎全部的意識。
就在此時,吱呀一聲輕響。
緊閉的房門被推開了。
屋外哭聲陡然大了起來。
嗚嗚咽咽連成一片,讓本就煩悶的他變得更加暴躁難言。
輕細腳步聲響起。
一個身穿大紅衣袍的男子走了進來。
他面白無須,看起來給人一種陰柔嫵媚的奇怪感覺。
中年男子清清嗓子,以尖銳的腔調緩緩說道,“衛大人,還不快快起來沐浴更衣,領旨謝恩?”
領旨謝恩?
領什麽旨,謝什麽恩?
所以說,他的身份其實是朝廷官員,即將得到皇帝的賞賜重用了?
衛韜按下心中疑惑,還是掀開被子走下床來。
就在此時,又有兩個青衣小帽的年輕人推門而入。
兩人同樣面白無須,同樣給人一種陰柔嫵媚的古怪感覺。
更奇怪的是,他們各自捧著一隻托盤。
上面分別放著一隻酒杯,以及一段折疊起來的白綾。
“陛下心懷仁慈,念在衛將軍為官多年,也算是有些苦勞的份上,還是有些於心不忍。
所以只需要衛大人自我了斷,其余家人一概既往不咎,也算是給了你們衛家天大的恩賜與體面。”
“怎麽,看衛將軍的表情,似乎還有些不太服氣?”
中年男子說到此處,面上泛起一絲陰鬱笑容,然後才接著說了下去。
“陛下想要體恤優待一下潛邸老臣,所以才會恩賞衛將軍這個體面,但你若是不想要這個體面呢,那咱家就只有親自出手幫你體面。
咱家也就直說了,今天你想死得死,不想死還是要死,根本容不得你有任何異議。
別說你自幼習武,馬上步下功夫了得,就算你真有那百人敵的本事,今天也……”
他的話並沒有說完,毫無征兆被一道聲音直接打斷。
“你說我自幼習武,功夫了得?”
衛韜喃喃自語,眼神愈發迷茫疑惑。
再看一眼白綾毒酒,莫名生出一種極其危險的感覺。
他按住霍霍跳動的眉心,強忍著幾欲炸裂的頭痛,“你算是個什麽東西,也配開口來定我的生死?”
“要知道自本人拳法大成以來……”
“不對,我修習的是什麽拳法?”
“還是不對,我到底是誰?”
“百人敵?我為什麽會覺得自己有萬夫不當之勇?”
衛韜猛地抬起眼睛,死死盯住面前一大兩小三個太監。
中年男子皺起眉頭,“衛將軍,你是想謀反,要被誅滅九族嗎?”
“末將究竟犯了什麽錯,要讓陛下賜白綾鳩酒,欲取我的性命?”
“本人不服,這肯定是有人給皇帝進獻讒言,意圖打擊陷害忠良。”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孤這就要去宮中問問,到底是哪個蠢貨要害朕!”
轟!!!
話音剛剛落下。
陡然一聲炸響。
臥房的四面牆壁,連同屋頂全部飛了出去。
衛韜緩緩收回抬起的手臂,一步來到院內。
“不管以前學的是什麽拳,但是自從我拳法大成以來,就再也沒有人能一言定吾生死。”
陽光明媚,微風習習。
一道身影漸行漸遠。
長街之上盡是殘肢斷臂。
鮮血流淌如河,已然可以淹沒腳面。
轟!
又是一聲驚雷炸開。
朱紅宮門被一拳掀翻。
“殺到東京去,奪了那鳥位,我也要嘗嘗禦膳房到底是什麽味道,看看能不能讓我真正吃飽。”
衛韜按住眉心,抬腳踏入宮門。
哢嚓!
一聲輕響悄無聲息蕩開。
他半隻腳在門內,半隻腳在門外,毫無征兆停住不動。
眼前所有一切都在破碎。
恢弘大氣的宮殿,一片血色的長街,還有頭頂上方的藍天白雲,都在這一刻蕩然無存。
悄無聲息間,各種顏色和聲音再次充滿感知。
衛韜眉頭緊皺,注視著身前的繁華街道,行人車流,忽然生出一種莫名熟悉的感觸。
站在原地沉默許久,他融入人群緩步前行,就像是一滴水珠匯入河流。
一切都無比正常,完全就是某個城市早高峰的普通日常。
唯一不太正常的,便是他依舊想不起自己是誰。
他只知道自己姓衛,應該是個端坐龍椅的皇帝,卻是不清楚為什麽會來到這樣一個古怪的地方,看到這麽多古怪的景象。
它們看上去是那麽的真實。
卻又有種莫名虛假的感覺。
尤其是當他仔細盯著路邊廣告牌,想要看清楚上面的圖案與文字時,這種真實虛假的對比瞬間達到一個頂點。
時間一點點過去。
他也不知道時間還有沒有意義。
只知道當自己凝聚精神,廣告牌的圖畫也隨之變得清晰,還有更遠處的行人車輛,乃至於高高聳立的樓宇,也都從虛假變得更加真實。
但與之相對應的,則是陡然劇烈的頭痛,便在此時席卷而來。
眼前真實虛幻走馬燈般轉換。
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所有一切都漸漸朝著真實靠攏。
也給他帶來越來越巨大的壓迫,仿佛要將整個人都完全逼瘋。
“所有的環境觀察,所有一切景象的顯現,都是在消耗我自己的精神。”
“必須要停下來,不然就是我自己,正在毀滅我自己。”
片刻後,他在一座寫字樓前停下腳步。
在更加熟悉感覺的驅使下,他直接踏上台階,跟著上班的人群搭乘電梯,來到那個讓自己感覺熟悉的樓層。
“你那款放置武俠遊戲,做到什麽程度了?”
忽然一道聲音響起,傳入他的耳中。
“放置武俠遊戲?”
他猛地愣住,面上露出痛苦掙扎表情,然後不由自主死死捏住了霍霍跳動的眉心。
刹那間,就連精神都到了臨近崩潰的邊緣。
啪!
仿佛一根絲線被直接繃斷。
連成一片的警兆驟然突顯。
也讓他在窗明幾淨的寫字樓內,陡然怒吼咆哮出聲。
“到底是誰,正在侵蝕影響我的精神!”
轟隆!!!
寫字樓開始了崩潰瓦解。
連同下方的街道,穿梭的車輛,來往的行人,都在這一刻瞬間湮滅不存。
緊接著,整個世界開始破碎。
天空中映照出璀璨青色光芒。
還有越來越濃的灰色霧氣。
以及仿佛無處不在的嘩嘩水聲。
都在這一刻湧入他的感知之中。
轟!
一青一紅雙蓮顯化。
引動兩股巨力驟然來襲。
又有密密麻麻的森寒光芒,瓢潑大雨般撲面而來。
哢哢哢!
衛韜猝不及防,體表黑鱗頃刻間被擊中數百次,發出連串的破碎聲響。
巨大力量帶動著他撞碎一側石壁,深深鑲嵌進密密麻麻的蛛網裂隙深處。
“我們低估了這頭怪物的肉身強度,它簡直是皮堅肉厚到了極點。”
“事已至此,必須全力出手,動用殿下親賜的流觴劍,先殺了它再說。”
“曲水流觴,青蓮劍歌!”
“你給我去死!”
一柄青色長劍斬落。
化開九道寒光,猶如九品蓮台綻開盛放,將那片石壁上下左右前後盡數籠罩。
轟!
石壁破碎,幾成齏粉。
將大片地底空間變得目不能視,耳不能聞。
只剩下那枚懸浮虛空的青色鱗片,還能透出若隱若現的淡淡光芒。
“流觴劍出,幾乎相當於碧落殿下隨手一擊的破壞力,被我們盡數斬在那頭怪物的身上,也算是讓他死得其所,給足應有的臉面。”
費長老大口喘息,努力平複著無比劇烈的心跳。
“還是瓊長老的地仙境界修為深厚,不像我這個空有碧落天長老之名,卻無靈肉容融之實的人仙,只是聯手禦使一次流觴劍,便被消耗到了如此虛弱無力的境地。”
瓊長老只是淡淡一笑,“費長老既然能坐穩碧落長老的位置,自然是有著讓殿下認可看中的能力,在這一點上我沒有絲毫的懷疑。
何況費長老是新晉的人仙,比起我這樣步入暮年,經歷大難後生機漸散的地仙而言,你才擁有著更加充滿希望的明天。”
“更重要的是,這次從沉寂中蘇醒後,才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
那就是不管是誰,只要沒有達到碧落殿下和黃泉陛下的高度層次,面對著令人絕望的大破滅到來,都不過是被洪水衝刷的螻蟻,根本沒有任何反抗抵禦的能力。”
瓊長老幽幽歎息,緩緩向前。
穿過遮蔽感知的地氣灰霧與煙塵,來到那團亮起的青色光芒近前。
“它應該是青之逆鱗無疑,我到現在都還有些不敢相信,如此彌足珍貴的寶物,竟然輕而易舉便被吾等拿到了手中。”
“費長老,辛苦你過去查看一下,那頭怪物還剩下多少屍體存留。
如果是比較完整的屍體,我們就將其帶回碧落峰去。
但如果它已經被流觴劍斬到破碎消失,你我一定要記住,此次前來青麟山地底,從頭到尾都沒有和它見過。”
她停下腳步,回頭朝著費長老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
費長老的聲音帶著些許疑惑,從黑暗深處悄然傳出,“瓊長老的意思是,這頭怪物它,有可能是殿下曾經提到的四靈容器!?”
“它肯定不是殿下口中的四靈容器。”
瓊長老又是一聲暗暗歎息,“因為它是比四靈容器更高一個層級的,五靈容器。”
“但是我們剛才也是沒有選擇,不毀滅掉它,就有可能會被它反過來毀滅,所以費長老你應該懂我的意思。”
她一邊慢慢說著,一邊伸手向前抓去。
就在此時,瓊長老毫無征兆猛地愣住。
在她的目光中,那團青色光芒竟然在迅速上升。
直到位於兩盞金紅燈光的中央,才最終停了下來。
她屏住呼吸,抬頭仰望。
與那兩隻金紅燈盞相互對視。
與此同時,還有越來越濃的血腥味道,正在漸漸彌漫開來。
嘎吱!
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摩擦咀嚼聲,忽然從頭頂正上方響起。
那團淡淡青光悄然隱去,消失在了兩盞青紅燈光的下方。
啪嗒!
忽然一點碎片掉落地面。
恰好位於瓊長老的腳邊。
這並不是鱗片的殘渣。
反而更像是一截沒有被嚼碎的尖角。
“抱歉,剛剛我在吃東西,那個半人半蛇的家夥有些難嚼,一不小心就掉下來半截尖角。”
“還有,你背上的那把劍很不錯,給我帶來了非常深刻的體驗,能不能拿過來給我欣賞一番?”
低沉的聲音緩緩蕩開,震動得大片地底空間嗡嗡作響。
“你,你竟然還活著。”
瓊長老面色陡然一片慘白,下意識地向後退開。
被青之逆鱗侵蝕精神,再經由他們加了一把火進去。
緊接著又受了他們聯手一擊,還被曲水流觴斬入石壁。
在她的眼中,對方必然會死。
唯一的區別便是留下多少殘屍而已。
她無論如何都難以想象,最後的結果竟然會是這樣。
“他不該活著,應該死了才對。”
“難道我也被逆鱗侵蝕影響了精神,所以才會出現如此不合常理的幻想?”
“如此強悍恐怖的肉身,竟然還能讓其靈肉容融,修成地仙!?”
“怪不得剛剛的真靈侵蝕沒有作用,面對這樣一個怪物,有作用才是真正奇怪的事情!”
瓊長老心中念頭電閃,動作卻是一點兒不慢。
手上禦使流觴劍前斬,腳下青蓮顯化飛速後撤,刹那間便來到費長老所在的位置。
只要兩人能再度聯手,不惜代價啟用曲水流觴,那就還有著一拚之力。
雖然不可能將這恐怖的敵人擊殺,但只要可以再次將其打入石壁,便能給她爭取到一絲寶貴的逃跑機會。
“費長老,快……”
她話說一半,卻猛地閉口不言。
只看到費長老呆呆站在那裡。
眼神中流露出極度恐懼,仿佛剛剛才從黑暗煉獄中爬出,直到現在都還沒能恢復神智。
他渾身上下千瘡百孔,被無數鋒銳骨刺牢牢定住。
仔細看去,就像是一頭人立而起的豪豬。
就連嘴巴都被上下穿透,前後貫通,連一個字都無法吐出口來。
哢嚓!
就在此時,陡然一隻利爪落下。
將瓊長老高高抓了起來。
下一刻,一尊遍布猙獰傷口,渾身鮮血淋漓的恐怖軀體,映入她的眼簾。
衛韜面無表情,低頭俯瞰下來。
“你給了我很大的傷害。”
“只有用鮮血和生命才能償還。”
“你比那位雍長老肉嫩一點,希望吃起來味道更好。”
瓊長老表情驚恐,拚命掙扎。
忽然一道寒光閃過,挑斷了她的各條大筋。
又刺入她的丹田氣海,將剛剛開始凝聚的力量生生打斷。
衛韜垂下眼睛,“費先生,你做得很好。”
渾身遍布骨刺的費長老單膝跪地,渾然不覺膝蓋都被一根骨刺穿透,“能為大人效勞,是小人最大的榮耀。”
瓊長老嘶聲慘叫,很快就連嘴巴都被封死。
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一點點升高,被送入那張遍布密集獠牙的血盆大口。
衛韜閉上眼睛,含混不清慢慢說著,“關於碧落天的信息,尤其是那位碧落殿下的情報,我需要費先生做一詳細講述。
如果有可能的話,最好能把你所知道的一切細節都告訴我,事無巨細,全部隱私,我都要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