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商業區安靜沉寂。
沒有了往日一貫的喧囂,只剩下被破壞過的荒涼,仿佛已經變成了一座死城。
佔據了生態位頂端的猩紅觸手消失後,路邊綠化帶的植物開始瘋長,許多已經蔓延到了外面,大有將城區變成森林的趨勢。
不時有各種動物沿著街道跑過,四處尋找可以吃的食物。
一些老鼠甚至已經長到半米以上,它們成群結隊猶如狼群,正大光明佔據了越來越大的地盤。
而在城區之外,更是變成了各種變異生物的天堂。
各種動植物為了爭奪生存空間,開始了極其慘烈的交鋒廝殺。
敗者一無所有,勝者則將獲得一切。
在劇烈的變化中,卻有一片樹林保持著原本的模樣。
仿佛這裡存在著看不見的結界,沒有任何一個變異者,任何一頭變異生物靠近此處。
唯有沙沙聲不絕於耳。
打破了深夜的寂靜。
就像是無數細蛇,在草叢間飛速穿行。
很快就連樹枝上也出現蛇影。
密密麻麻的猩紅觸手,就像是肆意生長的藤蔓,正在迅速將整個林子覆蓋籠罩。
忽然哢嚓一聲輕響。
呆若木雞的男子猛地眯起眼睛。
便看見一道身影出現在了十幾米外,伸手打開了他們帶來的合金箱子。
下一刻,那人從箱子裡取出兩支試管容器,內裡盛放著鮮紅的液體,在黑暗夜幕下閃爍著晶瑩剔透的光芒。
他似乎對裡面的液體很有興趣。
將水晶般的容器湊到眼前左看右看,甚至還來來回回上下搖晃。
仔細觀察著內裡液體的變化。
雖然只是兩管血液,它們就像是擁有了自己的生命。
不僅散發出越來越亮的光芒,甚至內裡還生出細密的觸須,扒在水晶管壁上不停湧動,試圖突破封禁呼吸一下雨後的新鮮空氣。
男子激靈靈一個寒顫,心一下子漏跳了半拍。
後背瞬間陡然一層冷汗,浸濕了作戰服的衣衫。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
喉嚨裡咯咯做聲,卻是連一個字都無法說出口來。
因為那人已經用力打開蓋子。
就像是品嘗紅酒一般,將其中一管血液直接倒進了嘴裡。
“他咽下去了!”
“不,不對,管內的血液就像是一條蛇,主動鑽到了他的口中!”
咕咚!
男子下意識地吞咽口水。
驀地頭皮發麻,仿佛剛剛吃掉兩管血液的就是他自己。
那個家夥,他是不想活了嗎?
箱子裡裝著的可不是一般東西。
而是他從上面領取的,危險程度被劃分為S級的大恐怖之物。
唯一的用途便是用在那些變異者身上,將他們變成比覺醒者還要更強,但完全沒有神智的可怕怪物。
按照組長的說法,這可是神祗之血,居於凡世的普通人別說將其喝掉,就算是在皮膚上沾染了一滴,甚至只是沒有任何防護地看上一眼,都會陷入瘋狂變成怪物。
“味道不錯。”
“營養更加豐富。”
“就是量有些少,給人一種意猶未盡的感覺。”
衛韜緩緩睜開眼睛,還在回味著剛剛炸裂般的感受,“你叫什麽名字,來這裡執行的是什麽任務?”
“回閣下的話,我的名字叫隴垣,是血神教戰鬥成員,來這裡是準備收攏那些變異者。”
面對著那雙猩紅眼眸,男子神思一陣恍惚,下意識便將所有一切和盤托出。
他慢慢說著,心情卻是漸漸平靜下來。
先有打牆女鬼。
後又吐絲蜘蛛。
現在又跑出來吃掉兩管神血的怪人。
今夜的經歷已經讓他感到麻木,哪怕是接下來再發生更加離譜的事情,都不會讓他感到驚訝恐懼。
“血神教。”
衛韜眉頭微皺,陷入思索。
數個呼吸後,他忽然轉頭朝著一側看去,“你有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隴垣不明所以,也跟著移動視線。
下一刻,他驀地眯起眼睛。
驟然收縮的瞳孔中,映照出一個青衣青裙的女子,緩緩從不遠處的樹後走出,與他們相隔十步左右的距離。
“妾身剛剛到此不久,並未聽說過血神教的名字,自然也不知道他們的來路與底細。”
她微微躬身,行了一禮。
從頭到尾姿態擺得很低,和剛剛出現時神神秘秘形成了鮮明對比。
“沒聽說過嗎,你的回答讓我有些失望。”
衛韜點點頭,話鋒一轉又道,“你明顯不是本世界的人,來到這裡又是所為何事?”
“妾身所在的天地受到了攻擊,而在一番探查之後,發現和襲擊者有關的線索指向了這裡,所以才會過來尋找幕後主使。”
“只有你一個人嗎?”
她沒有回答,一點點站直了身體。
表情也從之前的小意恭謹,變得高高在上,冰冷沉凝。
“你很強,算是吾在外域見過的最強者。”
她歎了口氣,面上露出一絲莫名笑容,“但是,你卻並不知道,什麽才叫做真正的仙凡有別,更不知道無漏真仙又會是怎樣的一種恐怖存在。”
悄無聲息間,一縷微風拂過樹林。
淡淡灰霧氤氳升騰。
又有嘩嘩水聲流淌耳邊。
緊接著,一縷青光漸漸顯現,幻化出冉冉綻放的虛幻青蓮,將大片黑暗夜幕為之照亮。
“奈落峰洺焉,恭迎槃師兄親臨。”
女子面帶笑容,躬身行禮,語氣表情極盡恭敬奉承之意。
哢嚓!!!
沒有任何征兆,一聲脆響陡然在耳畔炸開。
還有幾滴溫熱的液體,就在同一時間濺到臉上。
她不由得就是一怔,精致小巧的鼻尖微微翕動,嗅聞到了一抹淡淡的腥甜味道,就在自己身側無聲無息擴散開來。
仿佛有一團陰影乍現乍收。
將周圍大片樹林盡皆籠罩覆蓋。
哢嚓!
哢嚓哢嚓!
還有撕裂咀嚼的聲音,與那股淡淡的血腥味道一同傳來。
“槃師兄。”
“槃師兄?”
她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
幾乎要控制不住心臟的劇烈跳動。
就在此時,一道溫和的男子聲音響起,刹那間將她的驚訝疑惑全數化為恐懼,甚至無法相信自己的感知。
“槃師兄的味道不錯,雖然比那兩管血液差了一些,卻也算得上是合格的飯後甜點。”
“你說,槃師兄,味道不錯?”
她直起身體,面色慘淡喃喃自語。
衛韜收斂身形,收回觸須,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看在槃師兄遠道而來,辛苦送餐的面子上,我才會給出一個味道不錯的評價,不然只是區區一個閹割後的所謂人仙,其實根本就無法入得我的法眼。”
“你,你究竟是誰?”
“按照這位先生的說法,我應該是一隻盤絲大仙。”
“盤絲大仙?”
她頓時又是一愣。
然後還沒有真正回過神來,後頸便挨了重重一擊,隨即軟軟倒地昏迷不醒。
隴垣從頭到尾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因為早已經麻木,所以並沒有任何的驚訝恐懼。
他甚至有些沉浸其中,就像是在欣賞一場內容奇幻荒誕的電影。
無論是毫無征兆出現的灰霧。
還是嘩嘩流淌的水聲。
以及凌空綻放的青色蓮台。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幅幅畫卷,將他的意識攪得一團紛亂。
當然,這裡面更吸引他注意的,還是關於仙凡有別、無漏真仙的描述。
不由得讓他有些好奇,世上除了他們所供奉的血神外,是否真的還有仙人的存在。
可惜那位無漏真仙死得太快。
還沒有擺好出場造型,也沒看清楚長什麽模樣,就被這位盤絲大仙吃了個乾乾淨淨。
甚至都沒能讓他看清進食過程。
就在此時,衛韜的聲音再次響起。
將隴垣從出神的遐思中喚醒回來。
“剛剛我們聊的事情還沒有講完,你可以繼續講述關於血神教的各種信息。”
通過隴垣的講述,衛韜也算是弄清楚了血神教的來路,以及他離開後大致發生的事情。
接近二十年的時間,金環世界的映照覺醒者分為了兩派。
一邊是以血神教為首的降臨派。
另一方則是與之相對的抵抗者。
雙方經過了不知多少次明暗交鋒,相互各有勝負,總體來說抵抗者甚至還佔據了上風。
但隨著那團混亂血光的靠近,血神教等降臨派的實力也隨之大增,一點點扳回了局面。
甚至在聯邦政府之外,血神教已經凌駕於許多小國政權之上,成為橫跨大陸的超級勢力。
直到這場血雨的出現,聯邦內部降臨派與抵抗者的平衡也被打破,血神教也開始由守轉攻,拉開了最後反擊的序幕。
而他們這支小隊,以及更上面的第九行動組,也只是血神教向外伸出的一根觸角而已,根本沒有觸及到整個教會的核心區域。
可惜隴垣在血神教中地位太低,只是一個區區的行動組戰鬥隊員,連靠近核心的中層幹部都算不上,因此只能得到一些邊角料的消息,而無法獲取到真正有價值的秘密。
“你剛才提到了血神使者,有沒有見過他們的樣子?”
衛韜終於問出了他最有興趣的問題之一。
畢竟上次降臨金環世界時,那個跨越黑暗虛空跑來找死的獵物太過美味,讓他過了這麽長時間都還有些念念不忘,頗為回味。
就是不知道她和隴垣口中的血神使者,到底是不是同一類的生靈。
“回大人的話,我只是普通的行動隊隊長,並沒見到血神使者的資格。”
“哦?”
“普通行動隊員沒有資格,那什麽人才有資格?”
隴垣沉默一下,“只有組長以上的人物,才有可能得到與使者見面的機會。”
“組長就可以了嗎?”
“其實你也可以成為組長。”
衛韜垂下眼睛,若有所思。
沉默片刻後,他的語氣變得凝重肅然,“除此之外,只要你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我不僅會寬恕你的罪過,饒你一條性命,甚至還會送你一份造化,也讓你成為長生久視的盤絲大仙。”
“不過在此之前,你要先通過根骨測試,才能讓我確定你的天賦資質,有沒有可能繼承我們盤絲洞的衣缽。”
一份造化……
長生久視的盤絲大仙!?
隴垣完全沒聽清衛韜在說什麽,腦子裡已經完全被這兩個以往隻存在於臆想中的,神秘奇妙的詞語所佔據。
忽然,沒有任何征兆,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被幾根堅硬的東西刺入。
還向內灌注進了一些灼熱的液體。
轟!
陡然撕裂般的劇痛傳來。
讓他頓時癱倒在地,蜷曲著身體發出淒厲哀嚎。
雙手還在身上拚命抓撓,留下一道道深刻見骨的傷痕。
衛韜面無表情,安靜沉默等待。
時間一點點過去。
隴垣的掙扎也漸漸停息。
他身上的傷口開始急速恢復,氣息也逐漸穩定下來。
不久後,他緩緩站起粗壯了一圈的身體,看向衛韜的目光中滿是狂熱表情。
“既然已經通過了入門測試,那麽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們盤絲洞的下一代親傳弟子。”
“弟子叩謝仙師再造之恩!”
“很好,接下來你需要回到血神教內,努力提升自己的地位,爭取早日進入到核心圈層,為我們的長生之路打下更加堅實的基礎。”
“弟子謹遵仙師之命。”
“至於你這次已經失敗的任務。”
衛韜想了一下,伸手指向昏迷不醒的碧落天女弟子。
“早知道剛才就不貪嘴多吃那一口,一位來自於天外的無漏真仙,想必會引起血神使者的極大興趣。
不過這位未成仙人的女修士,應該也能給你帶來不錯的獎勵。”
“你可以帶著她回去,將她交給血神教的上層,或許便可以得到組長的位置。”
“我來幫你把戰利品處理一下,防止她在押送過程中逃脫,也能盡量降低被發現破綻的幾率。”
衛韜慢慢說著,毫無征兆踢出一腳,落在青衣女子腰側。
哢嚓!
她的脊柱斷裂了,身體彎折成一個詭異的角度。
但還是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猶如一尊沉默無聲的仕女雕塑。
“回去後的說辭,你再好好思索考慮一下,該如何才能應付其他人的詢問與質疑。”
衛韜說到此處,忽然閉口不言。
下一刻,尖銳破空聲打破夜的寂靜,刹那間已經來到近前。
他抬起頭,收縮的瞳孔中映照出幾枚呼嘯落下的炮彈。
轟!
樹林上空陡然爆開一團耀眼火光。
卻沒有影響到下面的樹木枝葉分毫。
密密麻麻的猩紅觸手悄然回收,再次沒入到衛韜的身體之中。
“你們竟然調來了炮兵?”
衛韜緩緩轉頭,朝著身側的隴垣看去。
“這不是血神教的人。”
隴垣恭敬回道,“他們應該是抵抗者,不知從什麽渠道發現了我們活動的蹤跡。”
“抵抗者。”
衛韜身形一動,帶起一道狂風,刹那間便已經來到林外。
但就在下一刻。
他卻將邁出的第二步停了下來。
抬頭注視著月朗星稀的夜空。
隱隱看到了一雙虛幻的眼睛,周圍還環繞著若有似無的淡淡霞光。
“此人不是碧落天主人,也沒有專門將視線落在我的身上,卻也給我帶來了相當大的壓力。”
衛韜一動不動,收斂氣機有如頑石。
淡青霞光掃過,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便在此時輕輕呼出一口濁氣,又有些許明悟自心底升起。
“舉霞飛升,是為天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