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戰場深處,一朵黑炎幽幽亮起。
隨後化作一件長裙,覆蓋住了那道悄然顯化的修長身影。
她站在仿佛凝固的鮮血地面,沉默許久後伸手緩緩向前推開。
這裡空空蕩蕩,就連茫茫血霧都不存在。
卻有吱呀一聲輕響,在虛無之間遽然蕩開。
她一步踏出,頓時消失在了原處,再也找尋不到一絲一毫存在過的痕跡。
下一刻,被墨色長裙包裹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一座鬱鬱蔥蔥的花園之內。
穿過繁華似錦,又越過曲徑通幽,最終來到一棟古樸典雅的兩層小樓。
而隨著腳步聲不斷靠近,樓前兩隻火盆忽然亮起墨色火焰,又有兩張介於虛實之間的面孔,自火焰上方緩緩浮現,朝著款款而來的黑衣女子睜開眼睛。
“陛下有命,著黯夜神將入樓覲見。”
兩張虛幻面孔同時開口,發出冰冷機械的聲音。
“屬下謹遵陛下神諭。”
黑衣女子躬身一禮,在幽幽黑炎照耀下推門而入。
她並未在一樓多做停留,而是徑直通過木梯上了二樓,來到唯一有著亮光的房門近前。
吱呀一聲輕響。
房門自行向外打開。
屋內陳設素雅簡單,除了一桌一椅,以及一隻燈盞之外,便再也沒有了其他東西存在。
裡面甚至沒有人,唯有那隻燈盞釋放出淡淡金色光芒,將整個房間完全照亮。
被金色光芒照耀的瞬間,黑衣女子身體不由自主繃緊,原本光潔如玉的額頭,也沁出一層細密冷汗,就像是見到了什麽極度恐怖的存在一般。
又是吱呀一聲輕響。
剛剛打開的房門緩緩關上。
將金色光芒留在屋內,沒有一絲余光透出。
也給她帶來更大壓力,黑裙下纖細修長的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時空長河內的一枚種子,準備承載吾之意志的標記,出現了預料之外的變化。”
就在此時,一道虛無縹緲的聲音忽然響起。
隨著這道聲音的出現,燈盞莫名變得有些黯淡,不複之前金光璀璨之景象。
而直到此時,黑衣女子才暗暗舒了口氣,仿佛卸下了千鈞重擔一般,整個人都輕松了許多。
她以手扶額,以頭觸地,虔誠對著空無一人的桌椅跪伏下去,“陛下的意思是,讓屬下潛入時空長河,找到那枚出現變化的種子?”
“你的目標太大,潛入時空長河需要付出更多代價,這件事你只需要知道就好。”
“吾此次召你前來,是關於另外一枚發生異變的種子。
他已然踏上封神之路,並且進入到了絕望戰場之中。”
獨自打開六道枷鎖,踏上封神之路的修行者?
黑衣女子眼中閃過一道波光,心中不由得升起驚訝詫異之情。
按照她所知曉的情況,時空長河已經不具備可以封神的條件,結果卻有修行者能夠打破界限,如何不令人感到驚訝詫異?
但就在下一刻,隨著幽黯神主的聲音再次響起,一縷黑炎自燈盞內飛出,沒入她的眉心中央,頓時將她的驚訝變成震撼,甚至難以相信這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就在不久前,血獄神主一道殘念消失不見,吾雖然沒有親眼所見,卻能推測出或與那位踏上封神之路的種子有關。”
“吾對此人很有興趣,若非必須對抗金色海洋彼岸之光的映照,還要鎮壓血獄神主軀體嘗試打開通道,甚至都要動了親身前往尋找的心思。
進入絕望戰場以來,你一直負責收集打探情報信息,實力境界又剛剛臻至十道枷鎖之上,那麽此事就交由你來調查清楚,最好能盡快找到那枚將要成熟的種子,並且第一時間將之帶到吾的面前。”
“明白了,屬下謹遵神主諭令。”
黯夜神將叩首行禮,恭敬退下。
屋內再次變得空無一人。
唯有那隻懸浮半空的燈盞,一直都在散發出淡淡金色光芒。
時間悄然流逝。
所有聲音都沉寂下去。
屋外黑暗覆蓋,屋內金光籠罩。
光暗分界,仿佛被隔絕成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又像是變成了一幅靜止不動的畫面,就連燈盞內的金色光芒,都宛若被凍結凝固了一樣。
不知道多久之後。
忽然間,燈盞微微一動,一點黃豆大小的墨色火苗冉冉升起,其中還夾雜著越來越濃的暗紅血色,為整間房屋增添了一絲陰鬱晦暗氣息。
嘩啦啦……
桌上紙張無風自動。
頁面看上去有些泛黃。
也不知道是因為金色光芒的映照,還是歷經了滄桑歲月,久遠時間積澱後才會顯現出來的情況。
但紙上的筆跡卻清晰可見,仿若才剛剛寫下不久,還能看出新鮮墨汁的印記。
不過若是湊近一些仔細觀察,卻又能發現紙張上並非墨跡,而是被封鎮於頁面之內的幽黯黑炎,仿佛擁有生命與靈性一般,沿著筆鋒韻律蜿蜒遊轉。
一行字跡顯現出來,卻僅僅存在了一瞬便又消失。
“有一枚種子即將成長為果實,所以幽黯前輩派了麾下黯夜神將前去查探?”
就在此時,一道溫和男子聲音緩緩響起,打破了屋內的安靜沉寂,“在如今這個末法時代,還真是件讓人感覺不可思議的事情。”
“不是即將成為果實,而是剛剛出現成為果實的跡象。”
“有了成為果實的跡象,至少也意味著以一己之力來到第九道枷鎖之上,只要能破開最後三關,便可以來到那扇可以通神的門前。”
伴著再次響起的溫和男聲,一個身材頎長,溫文爾雅的年輕人悄然在桌前顯現。
他伸手將散落的紙張歸於一處,然後拉過桌旁木椅坐了下去,“不過對於我們一起所做的計劃而言,即便是出現了一枚預料之外的種子,倒也不會產生什麽影響。
因為就算它已經開始堪破三關,也已經沒有足夠時間用來成長發展,更不會成長為何吾等一樣成熟的果實。”
說到此處,他抬頭朝著三色火焰的燈盞看了一眼,“所以在我眼中,幽黯前輩抽調得力乾將前往處置,似乎顯得有些過於著急了。”
“吾並未著急,只是提醒你一下,現在的具體情況。”
燈盞內幽幽黑炎跳動一下,為整個房間再添幾分陰寒氣息,“畢竟你還不知道,這枚種子從打開第六道枷鎖,再來到破三關的層次之中,一共花費了多少時間。”
年輕人微微皺眉,“幽黯前輩的意思是,那個小家夥的修行進度很快?”
“他的修行速度已經不能用快來形容,換一種更加準確些的說法,應該是舉霞飛升般的一步登天。”
“能讓幽黯前輩用出這樣的形容詞,看來那枚種子的修行天賦確實非同一般。”
“而且是在開啟封神道路之後,還能擁有如此驚人的速度,確實需要對其投入更多的關注。”
年輕男子微微頜首,忽然想起來什麽,話鋒一轉又道,“前輩剛剛派出黯夜神將前去調查,難道就不怕她折在那個小家夥的手上?
畢竟對方可是開啟封神之路的修行者,即便比黯夜神將少開一道枷鎖,但如果真的生死交鋒以命相搏,最終結果到底如何還真的難以預測。”
停頓一下,他歎了口氣道,“幽黯前輩如今受到束縛難以騰出手來,不若讓我過去轉一轉,看一看,或許還能讓黯夜神將的任務完成得更輕松一點。”
“吾本來確實有這方面的打算,但真正見到你之後,卻又忽然生出了不同的想法。”
“幽黯前輩的意思,莫非是想要助其生長發育,成為真正的成熟果實?”
幽黯神主的聲音再次響起,“再等一等吧,如果此人被黯夜鎮壓捉拿,便說明他還沒有資格成為像吾等一樣果實,更沒有資格嘗試擺脫成為棋子的命運,去往時空長河源頭爭那一線生機。
如果黯夜她沒有回來的話,或許他真有擁有大氣運在身,可以在我們的謀劃中佔據一席之地。”
年輕人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來,“既然如此,我豈不是浪費時間白跑了這麽一趟?”
“也不能算是浪費時間,因為吾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伱的幫助。”
幽黯神主歎了口氣,三色光芒隨之變幻不定,“就在那枚種子由時空長河進入血獄神軀時,吾透過那道斷崖空間,看到了金色海洋掌控者已經醒來。”
年輕人微微皺眉,“金色海洋掌控者?”
說到正事,他的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掌控者是牠打造的最強兵器之一,它們可以借助長河波光與金色海洋之力,即便是面對我們這樣的神主,也能在一段時間內正面抗衡不露敗跡。
而若是金色海洋掌控者與虛無寂滅掌控者合體,對於你我都能算是比較麻煩的敵人,所以說幽黯前輩的意思是,牠即將對吾等進行最後的收割?”
“可能是收割,當然還可能是更加徹底的斬斷,至於到底是什麽情況,我也沒有真正看得清楚明白。”
幽黯神主沉默許久,似是陷入回憶之中,“當初在時空長河源頭,牠從自身之中一一斬出諸般本源之力,隻留下最為純粹的金色海洋,也因此成就了諸如冥淵、血獄、還有你我等等不同神主的出現。
再然後吾等被時空長河排斥,便不得不從中脫離而出,來到長河之外的渾沌虛無開辟生存空間,原以為一切都會如吾等預想的那樣永恆存在,可惜後續的發展卻又完全出乎了吾等預料。”
“我還記得最先成為神主的冥淵曾經說過,吾等吸收本源之力,成功封神走到修行道路盡頭,結果卻發現自己竟然是一枚果實而已。
但既然吾等封神的最大助益,便是最開始時被牠毫不留戀斬出的本源之力,那麽我思來想去都弄不明白,如果是收割回收的話,這樣一來一回到底有著什麽意義。
可惜冥淵神主早已不在,如果他能夠一直活到現在的話,或許便可以透過重重迷霧,找尋到困擾吾等許久的最終答案。”
他默默聽著,眸子裡忽然閃過一道波光,“幽黯前輩,冥淵老師之前曾對我提到,時空長河源頭的一塊碎片,有可能比整個長河的歷史還要久遠,是長河形成前的上一紀元殘留之物,或許長河主宰的變化,以及吾等神主的出現,都和那塊已然遺失的碎片有關。”
“你說的遺失碎片,我對此也有過考慮,可惜隨著牠斬出最後一道本源力量陷入沉眠後,遺失碎片便不知去向,直到吾等從時空長河脫離而出,都沒有找尋到絲毫線索存在……”
幽黯神主話說一半,虛無縹緲聲音毫無征兆安靜下來。
燈盞內黑炎驟然升騰,整個房間都瞬間為之變暗。
“黯夜的氣息,吾竟然已經感知不到。”
“就連臨行前被我賜下的本源黑炎,也隨之一並完全消失不見。”
片刻後,幽黯神主的聲音再次響起,隱隱有種驚訝詫異的語氣。
“那枚種子,吾召喚黯夜前來覲見時,才剛剛破開第九道枷鎖,但剛才黯夜神將連同本源黑炎消失的瞬間,我似乎感知到了第十道枷鎖被破開的氣機,就從迷霧籠罩的絕望戰場深處升起。”
年輕男子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再開口時毫不掩飾難以置信之意,“之前幽黯前輩說那個小家夥進境速度快的時候,我還稍稍有些不以為然,總覺得即便是再快,又能有多快。
結果從前輩喚我前來,再到黯夜神將身殞,這才過了多長時間,那人竟然就從初開九道枷鎖,直接將境界推升到了十道之上的層次!?”
“也就意味著,幾乎連我們打個盹都不到的時間,此人便已經破開了封神三關中的第一關!?”
“甚至還要比我當初融入長河主宰本源之力,開始積聚湛藍之海時還要更加令人吃驚。”
他感慨歎息許久,陡然想到了一個問題,“既然他已經破開封神第一關,吾忽然便有些好奇,那個小家夥如今所積累凝聚的,又是蘊含哪種本源之力的海洋,難道是長河主宰從沉眠中醒來,又從自身斬了一道出來?”
幽黯神主沉默片刻,“據我所知,他沒有屬於自己的本源之力,因此也便沒有屬於自己的封神道路。
如今正在走的,似是一鍋混入了金色海洋、猩紅血海,與本座黑炎火海等交織一處的大雜燴。”
“如今正在煮的,是一鍋大雜燴?”
年輕男子歎了口氣,“如果真的是這樣,我倒是對他更有興趣,想要看一看到底是怎樣的修士,才能在開啟封神之路後,還會連獨屬於自身的本源之力都未曾擁有。
而且按照他這樣的路子走下去,最大的可能要麽因為不同本源之力的衝突暴亡,要麽便會成為幽黯前輩的食糧,漫長歲月的苦修盡皆為前輩做嫁衣裳。”
幽黯神主道,“古老者一一斬斷,新來者又開始融合,吾不知道會否有第三種更大可能的存在,而這也是我本想請你出手,後面又改變想法的原因。”
他聽聞此言,不由得微微一怔,“我大概明白了幽黯前輩的想法,莫非你想要通過這個小家夥,去推演分析隱於長河源頭的那位,在將諸般本源之力一一斬出漫長歲月之後,對吾等到底是不是存了重新收割吸收的心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