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入秋,城中的公子王孫,往清水河上少了,兩邊調皮的孩子,也不再去泅水打鬧,只有一條條商船,從清水河上駛過。
熱鬧的河道,一下子變得冷清。
這份冷清化作一股情緒,一種氛圍,彌漫在永寧城裡。
各家的宴席,也都少了。
夏遠從燕國歸來,給這清冷的城池,帶來了一波熱氣。
消息靈通的人士,都知道了燕國的事情,知道寧國,成功將手伸到了燕國去,消息更靈通些的,知道是七皇子主導了這件事,知道了新任燕王和自家皇子的曖昧。
消息最靈通的,知道了燕國王位之爭的變故,知道了其中的兇險與困難,知道了七皇子火中取栗的能力與豪情。
不少世家大族,都向楚王府遞出請帖,想要與七皇子交好。
他們備好了美艷的侍女,甚至是美艷的旁支女兒,等待夏遠的光臨。
夏遠統統拒絕了。
他在楚王府歇了一晚上,第二日一早,隨碧心一起,坐著馬車,前往皇宮。
上車時,碧心神情嚴肅,舉止利落,下車時,碧心神情疲憊,手腳有些軟。
夏遠先去的是賢淑宮,淑妃已在寢屋裡,等了一段時間。
兩個月未見,淑妃還是原來的樣子,穿一身寬松的長袍,慵懶地躺在羅漢床上。
見夏遠和碧心進來,她向著兩人招手,將他們一左一右,抱在自己懷裡。
在碧心微弱的反抗裡,淑妃揉了揉侍女的身子,斜兩人:“好啊,來的路上還偷吃了!”
“母妃怎麽知道?”夏遠百思不得其解,這母妃到底有什麽秘法,能一眼看出是否楚子便罷了,能看破兩儀秘典的隱藏就罷了,怎麽還能看出吃沒吃。
夏遠的問題,實在不怎麽符合禮儀,哪有問母妃這個的?不過,淑妃本就是個不守禮的人。
淑妃抬起頭,戳了戳夏遠的額頭,笑道:“做了什麽,我一摸就知道。等遠兒你和我一樣,摸過千千萬萬的女人,就也能分辨了。”
夏遠又驚又疑,這個母妃,從哪摸過千千萬萬的女人?
淑妃放開了碧心,單將少年留下,枕在自己的腿上,輕撫他的額頭。
日光從窗外照進來,被紙窗削了些,亮黃變成了昏黃,照在淑妃的身上,也照在夏遠的發梢。
“你倒是鬧出了不小的動靜。”淑妃說道,“現在,你應該已經上了雲國的名冊了。”
雲國有一本名冊,上面記載著所有值得注意的修士,只有一頁,能登上的,多是一國之君。
“不過是一個燕國罷了。”
“你倒是口氣不小,一個燕國還不夠大?”
“最高的力量,不過涅槃境。”
“不過涅槃境?你自己是什麽境界?”淑妃扯扯少年的耳朵,“別光顧著那些,自己的修為,才是最重要的。”
說著,她瞧過少年的身體,兩個月過去,他的修為又深了一層,來到了采霞後期,這個速度已經很快,但這個修為,還是太弱。
忽然想到一件事,她笑道:“小冷秋在洗劍池裡突飛猛進,前幾日,已經到了抱丹,修為可是比你高了。”
她的手指劃過夏遠的臉頰:“你要不也進去?等突破到抱丹再出來,不然,連個小侍女都打不過。那小侍女晚上將你按在床上,你也無法反抗。”
想到那無表情的可愛女孩,夏遠的心中一暖,生出幾分急切來,迫不及待,想要見到女孩。
“她什麽時候出關?”夏遠問。
“等境界穩固了,不是明天,就是後天。”
這倒不算久。
“不如別讓她出來了,正好你也進去。”淑妃又道,“你們可以在洗劍池裡偷吃。”
她表情促狹,話語中的意思,卻格外正經。
這是不放心夏遠以這種修為出去放蕩,想要讓少年多提升些。
夏遠撥開淑妃撥弄自己鼻尖的手掌,說道:“我自有辦法,用不了多久就能突破到抱丹。”
他的大拇指,摩擦過食指上的戒指。
拿到靈戒的時候,他便覺得不對,這些天祭煉下來,發現了不對所在,戒指裡,藏了一些燕國的國運。
大約是在國器裡待久了,吸收了些,又或者是之前的燕王們,用國運填充國器,無意下,也向靈戒裡灌了些。
這些國運離開燕國,散了許多,但也因為如此,留下的都是純凈的力量。
寧國有借助國運修行的法門,夏遠打算等會兒,去找永寧帝討要。
用國運修行,這本是一國之主才有的權力,夏遠沒想到,自己也有機會享受。
戒指裡剩下的國運,大約夠他達到抱丹巔峰。
在此之前,得先完整祭煉了靈戒,現在,還差一絲。
“你有什麽辦法?”
淑妃好奇,低下臉,看著腿上少年的眼睛。
“我帶了些燕國的國運回來。”夏遠沒有隱瞞。
“那倒是不錯,用國運輔助修行,進展很快。”淑妃思索一會兒,向一旁櫃子伸手。
櫃門打開,裡面是一摞書卷,淑妃勾勾手指,書卷移開,露出後面的玉簡,一枚玉簡浮起,飛到淑妃的手中,如同一隻鳥。
玉簡很輕,微冷,放在夏遠的胸口。
“這是用國運修行的法門,記得先練熟練了,再去吸收國運。”淑妃介紹道。
夏遠驚奇地看她。
這可是只有國君才能修行的法門,淑妃這居然也有?
他拿起玉簡,貼在額頭,用神魂感應,一股玄妙的感覺出現,一團陌生的記憶湧入,如同一個失憶的人,猛地尋回了丟失已久的時光。
國運修行的法門不在市場流通,所以不需要名字,每個國家,都有自己實踐總結出的一份。
這枚玉簡裡,有七份。
簡單掃過,七份法門有高有低,各有所長。而且,其中幾篇法門,差異極大,完全是不同的路數。
寧國不可能有七篇這樣的法門。
夏遠看向淑妃,疑惑這個母妃,到底是什麽來歷。
他抽離神魂,將玉簡從額頭移開,剛剛的記憶頓時消失無蹤,只剩下他反復觀看的
幾段,留在腦海裡,成了他自己的記憶。
淑妃沒有回應夏遠目光中的疑惑。
她拍一下少年的肩膀,高傲地昂起潔白的頸項:“看你娘看入迷了?”
夏遠視線下移,掃過淑妃的胸口,呵了一聲。
淑妃勃然大怒,腿上用力,將少年抬起,又一腳,踹下床鋪。
夏遠伸手撐住地面,站起身,走到一旁的太師椅上坐下。
“你那小鹿兒,還不如我呢。”淑妃瞪向少年。
嫵媚的雙眸裡,半是惱,半是打量。
她不明白,少年為什麽選擇林小鹿,隨便拉來一個王子王姬,都比林小鹿更有希望登上王位。
若是只要漂亮的,也有燕東雅和那個三公主。
林小鹿為何進了少年的眼?
就憑那隻比小冷秋大稍許的東西?
還是說,因為林小鹿和小冷秋有點兒像,身形都很嬌小,林是冷的替代品?
“因緣際會。”夏遠回答。
這答案當然不能讓淑妃滿意,她沒有追問,問起另外一件事。
“有了嗎?”她說。
“有了。”夏遠答。
有什麽?自然是孩子。
“我讓她封住了。”夏遠又道。
林小鹿現在要做的,是趕緊提升修為,而不是誕下子嗣。
在燕國時,離別的苦悶和不安,讓少女丟下羞澀,纏著夏遠,硬是要留下一個種子,防止少年一去不返。
夏遠播下了種子,讓她用國運將種子封存,等到修為到了洞玄,再讓種子萌芽。
封的只有林小鹿,燕東雅沒有。
兩姐妹雖然有些不合,但那不合都是淺層的,她們更像是在鬧別扭。
燕國人,都知道是燕東雅收留了林小鹿,兩人情同母女,燕東雅的孩子,就是林小鹿的孩子,這樣,就不會生出有關下一任燕王的動蕩來。
淑妃點點頭,很滿意夏遠的處置:“修為才是最重要的東西。”
夏遠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寢屋裡,一時沉靜下來,淑妃低著頭,似乎在思考什麽,躊躇什麽。
夏遠等著,覺著無聊,視線掃過寢屋內的陳設,他在拔步床上,見到了一片亮黃色的肚兜。
尋天大陸上,裡衣的種類豐富,夏遠沒想到,淑妃居然偏愛肚兜。
這大約是淑妃剛解下的,不然,早被侍女收拾了去。
他瞧兩眼,心想讓含月也穿穿,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回到羅漢床上。
他嚇了一跳,淑妃一雙眼眸,正促狹地看他。
“你可知道,大陸上的最強者,是什麽修為?”淑妃問。
這個問題有點耳熟。
“養氣。”
話音未落,一個玉枕朝他腦門飛來。接住枕頭,放在一旁,夏遠正經回答:“景神。”
“明面上的景神,一共有四位。”淑妃補充說,“這四個人,佔據了尋天大陸上,靈氣最濃鬱,靈寶、靈藥最多的地方,還有資源最豐富的洞天。”
“你那父皇那樣的假景神,大約有十多個,也許更多,但最多不會超過三十個。”
聽著淑妃的話,夏遠心想,這麽一說,永寧帝可以在這片大陸上,排到五十名以內。
只不過,他這個假景神只能待在寧國境內。
“近百年,沒有一個人,能夠成就景神。”淑妃又道。
“母妃想要說什麽?”夏遠不願聽這些已經知道的消息。
“我有一個路子,可以送你去四位景神之一的門下。”淑妃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夏遠啞然,在燕國,李春成用景神門派來誘惑他,回寧國,母妃也用景神門派來誘惑他。
“小冷秋的資質也不錯,說不定可以一同塞過去。”淑妃怕少年愛美人不愛修為,又說,“那門派裡,漂亮女弟子很多。”
“是哪一位?”夏遠問。
他想,可以憑借這個,猜猜這個母妃的來歷。
“大夢寺。”淑妃移開了視線,有些心虛。
夏遠知道大夢寺,在《飛升裡,大夢寺沒能跟上時代的潮流、遠古的復蘇,是第一個被淘汰的大陸頂尖勢力。
在遊戲劇情開始後,連金蟬宗這樣原本排不上名號的門派,都能擁有景神,景神已經不再稀缺,紫府才是頂尖。
正是因為這種變故,夏遠對加入景神門派,沒什麽念想。
小冷秋可以直達紫府,他知道諸多奧秘,也能達到紫府,景神門派只能在前期提供一些幫助。
若是真要選個景神門派,他寧願選擇赤霄劍宗,也不想選擇大夢寺。
他瞥淑妃一眼。這個不靠譜的母妃,說什麽門派美人,大夢寺裡都是和尚尼姑,再美的人兒,沒了頭上青絲,顏值也要大打折扣。
他也不想剃度成為和尚,去修什麽佛法,雖然他的命星,挺適合佛門功法。
“不去。”他直接拒絕,又問,“母妃在大夢寺裡,有什麽門路?”
淑妃失望地嘆口氣,沒有再勸。她也覺得大夢寺的和尚不好,但手上,只剩這個路子。
“這不是小孩子該問的,玩你的碧心去。”她睨夏遠一眼,手掌擺著,面上不快。
少年拒絕得太快太堅決,讓她很沒有面子。
夏遠抬腳往外,出了寢屋,沒去找碧心,邁出賢淑宮,往禦書房去。
秋日,充當人肉空調的太監沒了,充當吸塵器的太監多了,他們仔細清理著道上的落葉。
夏遠沒坐馬車,走了兩炷香,到了禦書房裡。
永寧帝和太子夏無涯,正在等他。
門口的橘子盆栽還在,夏遠摘下三個,遞給兩人兩個。
夏無涯看著手上寒橘,笑道:“我還是第一次吃這東西。”
永寧帝撥開皮,嚼一角,看著夏遠:“還不錯。”
卻不知道,這句話是說那寒橘,還是說夏遠這次的行動。
夏無涯幫夏遠誇耀起來:“七弟這次,可是大獲成功,父皇原本想,能有個和我們聯系的燕王便不錯了,你這一去一回,燕王成了我們的人。”
他看一眼父皇,又道:“扶持一個不被承
認的私生女上位,上位後,又讓她推行改革,與老舊勢力為敵,這樣,不論是情感還是利益,她都倒向了我們。”
說完結果,他又準備說這結果如何如何好,永寧帝打斷了他。
“行了,少不了你七弟的獎勵。”永寧帝有些無奈。
夏無涯笑著退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