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微觀理論上來講,低溫時候的分子運動會變慢,所以越冷的地方,味道擴散就越不明顯。
在夏洛克所處的時代,這種學說雖然有人提及過,不過還沒有形成廣泛的認知,而此時,寒風冽凜,將周遭的硝煙也熱浪衝刷掉了許多,但空氣中卻依舊充斥著濃烈的血腥和焦糊味。
看著那散落於雪原之上的屍體,以及遠處堆疊如小山一樣的焦糊枯肉,這些士兵們似乎終於意識到,自己已經將所有的惡魔全部消滅,一個不留。
再看看時間,又赫然的發現,原來從那人將惡魔引過來,直到此時,也才剛剛過於了十幾分鍾而已。
一切就如迅雷閃電一般,硝煙過境,遍地屍骸,這種戰力和效率早已遠遠超出了這隻支援隊伍所能達到的上限,更加不可思議的是,他們從頭到尾都沒有死一個人,而且他們所做的也沒有什麽絕妙的戰法以及先進的新式武器,就是朝著一個固定的區域,牟足了勁的打炮就好了。
而讓這一切成為現實的,便是那個人
其實直到這會兒,這些支援前線將士們依舊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然沒有時間讓他們感慨,因為極遠處,那人已經躍上了契約惡魔的肩頭,在遠目鏡之中,能看到他朝著隊伍這邊揮了揮手,然後便朝著他來時的方向奔去。
是啊,這支隊伍來這裡的目的是支援被困的人員,現在他們的任務還沒有完成。
於是,所有人立刻壓下了剛才一幕幕帶來的震撼情緒,開始沉默的整頓隊伍,收起彈藥,快速的進入了急行軍模式,跟著前方惡魔的指引一路前行。
接下來的一切,和之前的壯烈追逐廝殺相比,就顯得容易接受的多了。
沒有那十幾隻三階大惡魔的威脅,受困團隊在彈藥量充足的情況下,快速的將剩下的魔群壓製在了一個不算太大的范圍之中,這些士兵之中沒有蠢貨,他們清楚的知道,在這種狀態下自己應該怎麽做,就能讓整個戰線再也受不到任何的威脅,而將魔群全部屠殺殆盡,也只是時間問題。
所以,當下讓他們感到震撼的,是那位正俯身冰雪之中,用手掌觸碰一位傷者額頭的少女。
美麗只是人類對於某種外在形態的追求,亦或是精神世界的某種期待感和滿足感,和生命比起來,自然是後者更加重要一些,畢竟世界上沒有幾個人擁有華生那樣扭曲的審美觀。
但是眼前的這位少女卻是絕對不同尋常的存在,這些前線將士曾經無數次的聽聞過關於她的傳說,也無數次的在幻想中,模擬著她那久負盛名的美麗。
但是此時,卻沒有人再去關注她的那張臉,或者是被厚實軍衣包裹住的美妙軀體,所有的視線全部都集中在那些傷員的身體上那些即將消逝的生命,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那些無法壓抑住的悲慘呻吟。
而這一切,都在她輕輕的觸碰下漸漸消散,所過之處,那些因痛苦而悲鳴的聲音,扭曲的面孔,流淌的鮮血,斷裂的骨頭,全部就像是受到了聖光的青睞,那是最直接的奇跡,盡數展現在這些士兵們的眼前。
一位年輕的戰士看著自己被掀飛彈片擊中而變得血肉模糊的胸口漸漸的愈合,眼中的驚駭一點點轉化為了炙熱的激動,又變成了最誠摯的顫抖和感激;一位老兵忍著劇痛將折斷的大腿扭正,繼而骨骼開始快速的生長,斷處相連,疼痛消失的那一刻,他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將頭抵在冰冷的雪裡;剛剛還陷入瀕死昏迷的戰士此刻獨自站了起來,已經做好了生死兩相望的戰友熱淚盈眶的擁抱在了一起。
這一幕幕,其實都是人們想都不敢想的事,但是那位揮灑奇跡額少女卻沒有任何的時間去接受感激,更加沒有時間去欣賞那一幕幕重獲新生之後的喜悅與感動,她只是匆匆起身,奔向下一個傷員,然後再下一個,下一個。
美麗分為許多種,對於這些常年生活在生死一線戰火裡的軍人來說,生命才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東西,所以眼前少女的臉上沾上了硝煙與塵灰,手上盡是黑紅混淆的血水.但是她卻愈發美的驚心動魄,身上似是有光在綻放,映入所有人眼裡,刺的熱淚滿目,映入心裡,激發出陣陣酸楚。
但又沒人敢去打擾她,便遠遠的安靜望著,不敢出聲,不敢觸碰,只能感激聖光降下這樣一個奇跡般的女子,感激她能夠來到這個滿是硝煙的地方,感謝她願意救治自己,當然,也要感謝那個將她帶到這裡的那位契約者。
對了那個家夥瘋子一般將十幾隻大型惡魔全部帶走了,這麽長時間過去了,他到底怎麽樣了?
跑去了哪裡,有沒有被追上,有沒有被撲倒,有沒有受傷,或者慘死與曠野之中的某一處?
人們漸漸的,開始擔憂起來。
而隨著這些疑惑漸漸的在眾人心裡萌生,那人就像是在遙遠的地方都能聽到人們心裡的聲音,然後便從天而降般,將答案親自帶到了這些士兵們的眼前。
這一刻,遠處一些轟鳴聲漸漸清晰,朝著聲音的方向望去.
他回來了!
不單單是他自己回來了,還帶著那隻支援團隊,從遠處浩浩蕩蕩的,長驅直入,衝入還沒有被剿滅的魔群之中。
一時間,那不斷壓縮空間和抵禦衝擊的火力就顯得相形見絀,戰場之上,也從守衛一下子變成了一場單方面的屠殺,為首的那隻深紅惡魔如一台奔騰不息的巨型絞肉機,所過之處鮮血橫飛,而那個叫做夏洛克的家夥也在其身旁肆意狂奔撕扯,沒有了三階大惡魔的干擾,這些二階或以下的惡魔完全無法阻擋他的凶殘勢頭。
在古老的記載之中,聖歷前的戰爭裡有一些畫面,描述的是一種名為騎兵的戰士衝入弓手的陣營,那陣勢完全可以稱得上橫推直碾,在兵種的絕對克制面前,那些弓手會像是被烈火焚燒的枯草,一瞬間就燃盡千百米,除非焚燒殆盡,否則便不可能熄滅。
而現在,那個叫夏洛克的家夥一個人就展現出了這種驚天的氣勢,首當其中,帶領後方的重炮、機槍,衝車瘋狂的一路馳騁於血肉之中,無可匹敵。
這一幕,其實不論是被困的將士,還是支援的隊伍,都早已目睹過那人超越正常認知的強大殺傷力,而且,在經過長途跋涉,雪原奔馳護送,戰場誘敵,殲滅十幾隻大型惡魔之後,又一記回身衝殺。
夏洛克的身體雖然強大,但是也終究會累,劇烈的運動終究會消耗身體存儲的力量。
他還是感覺到了疲憊。
呼的一聲,與戰場上任何其他東西相比,都顯得渺小不堪的身體撕裂了硝煙,略過之處雪土盡碎,疲憊的身子如狂風中的一根枯枝,迅速的橫移騰挪,速度絲毫未減,轟響面前一隻二階惡魔,緊接著,便是漫天的血肉橫飛。周身的槍林彈雨撕扯出一道道火線,在其身邊炸開,就像是一段段殺伐心悸的喪曲。
疲累的不僅僅是夏洛克,其實在後防線之中,連續治愈了幾十名重傷戰士的南丁格爾也疲憊不堪,生命垂危的傷勢和疾病有著本質上的區別:也許有人很難理解,但是讓血肉重生、斷骨再連,要比治療那些被視為絕症的重病困難的多。
因為治病更多的是讓身體機能複原,以及去除病灶,就比如臥床幾十年的重症肺炎,其實如果能消除那些頑固的炎症,這病也就奠定了治愈的根基,但是想讓刀口愈合,那麽就是純純的無中生有。
在又將一個人被攆碎的胳膊複原之後,這位少女隻覺得眼前一陣眩暈,險些跌倒。
幾名離得近的士兵立刻將其扶起,示意生命垂危的傷員已經治愈完畢,其實.可以歇歇了。
少女抬起頭,望向硝煙最濃鬱的方向,其實從來到這裡,直到此時此刻,南丁格爾這才是第一次將視線傾注於戰場之上。
也不知道是真的存在冥冥中的吸引力,還是單純的巧合使然,這第一眼,她便看到了那快到難以捕捉的身影,那所過之處倒下的一具具惡魔的屍骸。
別看南丁格爾多年前不顧勸阻,毅然決然的推開家門,開始遊歷帝國,顯得她就像是一個青春期的叛逆少女,事實上,她骨子裡是一位恬靜傳統的女孩子,討厭戰爭,討厭血腥,討厭死亡但是惡魔之門大開,戰爭便是人類生存下來的前提,討厭血腥,但是身為一名醫務工作者,必然終日與血腥相伴,討厭死亡,她便來到了整個星球上死亡最頻繁發生的地方。
似乎她總是與討厭的事物有著密切的交集。
而在不久之前,她很驚訝的得知,夏洛克其實是一個殺人犯,最窮凶極惡的那種,甚至於要被關進血牢。
南丁格爾自然討厭殺人犯
但是她卻因為各種命運和遭遇,漸漸的與這個殺人犯開始熟落,而在看到眼前那鮮血橫飛的場景,她應該本能的感覺到不喜,但是又心跳加速,緊緊的抿著嘴,連呼吸都忘了。
再一想到兩個人之間的種種。
“果然啊越討厭的事物,就與之距離越近,看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這種現象,一直都很準。”
於是,借著這片刻的喘息,她看著那已經無法用視線捕捉的殘影做出一個個不可思議的起躍和急轉,與戰場上飄忽不定,肆意收割。
莫名的,她對著自己本應無比討厭的畫面笑了笑,便再次靜下心,將精力轉移到傷員的身上。
這才是她此行來的目的,也是自己的義務。
終於,就這樣過了十幾分鍾,遠處早已被戰火所籠罩的那片區域漸漸的,平靜了下來。
突發遭遇戰,421戰區邊線部隊全員400人,重傷77人,後全員被治愈,死亡人數59人。
臨時組建營救部隊,330人,全員無傷亡。
敵對魔群戰況:全數殲滅,一個不留。
這場戰役終於結束了.這批軍人還沒有回歸軍事基地,但是不知道這種戰報,將要讓多少人驚掉下巴。
在這再次降臨的安寧之中,有人沉默,有人突然的尖叫起來,有人跟著放聲大笑,一些士兵推開戰車的車門,看著眼前焦黑的地面,漫天的硝煙,剛剛還奮勇無雙的鐵血戰士,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鼻子一酸,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其實如果仔細去問一問,就會發現,這些人大多也只是20歲出頭的年輕人。
人類與惡魔之間的戰爭是物種的戰爭,是食物鏈層級的戰爭,是生存空間的戰爭,所以,這場戰爭不可能被調和,那麽硝煙和殺傷力,才是他們彼此之間交流的唯一語言。
夏洛克不是一個擁有同情心的人,他此時站在一處炮坑的邊緣,看著眼前滿目瘡痍,下意識的計算著到底要多少炮彈才能將一片雪原變成這個樣子,而對於那些惡魔的屍骸,自然也不可能有任何的同情,甚至稍作對比,就突然的覺得,那些在倫敦因為殺了一個人,就要判處死刑的罪犯似乎很值得為自己鬱悶,法律是維系社會穩定的基石,這一點倒是有一些道理,但是在戰場上,每一秒鍾都有人死去,在那些看不見的地方,千千萬萬的生命血灑大地,死一個人,似乎真的不算什麽。
這麽看來,若是有個人將地獄之門打開,那麽他才是進行了整個歷史上,歷時最悠久、死亡人數最多、影響最為恐怖的,最宏大的一場謀殺。
這種想法出自一名偵探的腦子裡,自然會讓人覺得有些荒唐,有些幼稚,但是卻也充滿了冰冷的臆想,甚至可以說有些瘋癲。
地獄之門的開啟原因,雖然至今也沒有一個說法,但是怎麽想,都不可能是一個人類弄出來的。
對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