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吧.
不需要如何反覆的強調,誰都知道夏洛克是一個不那麽容易被驚到的人。
但是也不知道為什麽,在最近這半年,他似乎發現,自己經常會看到一些事情,或者聽到一些言語之後,愣住那麽幾秒鍾。
他喜歡這種感覺,當這個世界的各種謎題一層層的撥開,向自己展露那令人震撼不已的深層答案時,他看定是有快感的。
但是這段時間,快感是不是有點太多了些。
夏洛克聽到南丁格爾是邪神這句話的時候,他怔了一下。
緊接著,面前的但丁大人看到夏洛克聽到如此的消息,竟然只是怔了一下,他也不由的怔了一下。
有點繞.總之這一刻,這棟小屋裡的一老一少倆人面對面的看著彼此,沉默了好一會。
最終,但丁大人帶著欣賞意味的點了點頭:
“當年,把南丁格爾的胚胎從那個世界帶回來時,真的很難形容我懷中的那個小東西。
一個還沒有成長為人形的生命,就被綠色的粘稠液體泡著。
我看到玻璃下有一根大管子,插入了她本應該是臍帶的位置。
她眼睛的隔膜還沒有完全的分裂,手指剛剛成型,咱們這個世界裡,沒有人能看到一個胚胎漸漸成長為嬰兒的樣子,我也無法向你解釋當時我的心情。
但是我知道.這個還未出生的小嬰兒,就是毀滅咱們這個世界的根源。”
說到這,但丁大人突然嘴角上揚,但是卻沒有顯露出那種睿智,或者無可匹敵的自信與強大,反而盡是苦澀,他望向了窗外的天空,晴朗到一片碧藍,如靜止了的畫面般:
“而我卻沒有殺死她。”
其實,,邪神從來都只是一個概念性的稱呼,它可以是某種機器,也可能是某種怪物,也可能是一個還未出世的嬰兒。
總之,邪神就是那個能夠連同兩個世界,讓800年後的人類肆無忌憚的跨越時空裂縫的東西。
而南丁格爾,就擁有這種能力。
“我也年輕過,也有過喜歡的人,以及喜歡我的人。”但丁大人喃喃著:“但是我從未娶妻,更未生子,我心愛的女人在第二次惡魔入侵期間死去了,只是一個寂寂無名的茶花園女工。
他死的時候,我已經在戰場上呆了三年了,我殺了不少的惡魔,見了不少的鮮血。
但是我不知道為什麽,始終無法對那個幼小的胚胎下手。
她連個孩子都不是,她什麽都不知道,只是被強行的用違反了生命繁衍原則的機器催生出來的。
我還記得,我那會兒看到她在培育倉裡,用還沒有發育完全的透明小手撓了撓肚子。
好吧,我知道,我已經沒辦法殺她了。”
很難想象,面前曾經收割掉無數生命的老人,此刻竟然為了沒有殺掉一個嬰兒,而變得無比自責。
“我將她帶回了家裡,在所有人都為了我的回歸而歡慶,在整個帝國都在樹立我的雕像的時候,他們根本想不到,其實我的家裡,正在伺養者邪神。
因為技術原因,那個胚胎其實根本不可能活下來,因為她連基本的養分都無法吸取。
但是就是因為南丁格爾那古怪的變異特性,竟讓讓她在沒有營養供給的情況下,強行的度過了胚胎發育階段。
我沒有把她留在身邊,畢竟我的身份總是吸引著太多的關注,所以,我在一個雨夜,將南丁格爾放在一個籃子裡,送至一對年輕且善良的夫婦家門口,敲了敲門,然後就隱藏在了馬路對面的陰影裡。
我看著那對夫婦開了門,驚訝的看著繈褓中的孩子,然後將其帶進了家。
我那時候想,這個小嬰兒就這樣寂寂無名的在一個普通人家裡長大成人就好了,千萬別再沾染這個世界上的是是非非。
可是誰成想,她竟然是那樣一個善良且無私的女孩,就背著一些簡單的行李,離開了自己的家,然後便名揚天下了。
而這時,我才認識到了一個我永遠也無法捋清楚,複雜至極,且令人恐懼的問題”
忽的,但丁大人望向了夏洛克:“你去過另一邊了,所以你應該知道,其實大洞的另一邊就是800年後,太陽大爆發後的世界,對吧。”
夏洛克點了點頭。
“那麽伱也應該知道,其實所有的【契約能力】,只不過是因為時空裂縫的原因,讓兩個擁有相同生命坐標的存在,產生了跨越800年的聯系,對吧。”
夏洛克也點了點頭,這些東西,應該是他在另外的一個世界裡,最先搞懂的那一批事情了。
不過突然的,夏洛克也意識到了什麽。
他微微皺了下眉,然後看著但丁大人的雙眼.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困惑。
這一老一少,此時的腦子裡,都有一個無比複雜的問題。
那就是.
南丁格爾是800年後的科技催生出來的啊。
那麽,她如果被帶到了現在的這條時間線,而隨著時間線的推移,她會不會因為自己身體的特性,一直活到800年後?
就算是她依舊會死去,但是她會不會結婚生子?留有後代。
就算她不會留有後代,但是她的基因,她的生物學坐標也會長久的遺留下去。
就這樣,在漫長時間的流動下,一個沒辦法合乎邏輯的錯誤閉環就產生了.
大概就是我死後的800年,我出生了?
夏洛克很聰明,但是他不是哲學家,不是科學家,在他所在的時代,也不可能有人能搞清楚時間這一概念,更加無法去想到平行宇宙,祖母悖論,時間的莫比烏斯環之類的問題。
反正,他突然一下卡住了。
過於快速的思維和分析能力,竟然在這一刻產生了某種副作用,夏洛克就像是一個在正確算法之下,突然得出了一個‘自己的算法是錯誤’的結論的超級計算器,杵在了座位上,而當他發現這是一個從現存邏輯上無法解開的謎題,不得不放棄的時候,發現面前的茶水早就涼透,再望向窗外,黃昏已至了。
而桌子對面的老人沒有催他,就這麽安靜的等待著,當然,這個問題他想了30多年都沒有想通,夏洛克不可能這麽快就將其解開。
但丁大人苦笑著搖了搖頭:
“我感謝你,在一年多以前將南丁格爾救回來。
因為我根本無法想象,如果她再次穿越時空裂縫,會發生什麽。
當然了,我也不知道,如果她在我們這個世界死了會發生什麽,更加不知道如果她繼續活著又會怎麽樣。
似乎不論怎麽想,她都是一個悖論。
我真的很後悔可是她終究被我帶回來了,如果因為這個女孩,導致了什麽世界從邏輯上崩潰掉的問題,那麽我根本就不是什麽守護世界的神祇。
我只是一個罪人罷了。
所以,我不再干涉帝國的所有問題,我老了,也總有一天會死。
但是帝國還有未來,越來越光明的未來,這些生活在未來的人們心中,同樣要有一個他們所尊敬的人,聖光守護著人類,但是聖光終究不是人類,我們需要自己的英雄。”
夏洛克不太明白但丁大人為什麽在這個時候根自己說這些,但是他的腦子已經被那個時間的悖論所侵佔,一時之間沉浸在思考之中,無法自拔。
他走出了老者的簡陋房屋,在漸落的陽光下,與老人不輕不重的握了握手,但丁大人還很隨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其實,按照夏洛克以往的觀察能力,他會一瞬間意識到,這些動作似乎都是若有所指。
他同樣的也會觀察到,其實就在小路的另一側,一名報童好像是拿著一架照相機,正好拍下了這一幕畫面。
夕陽下,清風中,海岸邊,但丁大人與福爾摩斯先生親切的握著手,老人的那張曾經撐起了垂危帝國的手,輕輕的拍在了面前年輕人的肩頭。
眼神中,充滿了欣慰與讚賞。
沒有人敢隨意的對著但丁大人拍照,所以,這張照片肯定是經過了他的同意的。
也不知道,當這張照片被發往聖刊報之後,被那些編輯們看到,又會揚起怎樣的風波。
老人退隱了海邊,成為了一名漁民,他說了,自己不會再干涉這個世界。
但是海水退潮之後,必然會留下岸邊那綿延千萬裡的痕跡,樹木一動不動,卻也依舊能夠遮蔽風雨或陽光,特別是那些屹立在帝國各處的雕像,它從未說過一句話,但是卻依舊會讓路過的人駐足並敬仰。
這個世界,已經不是說你想要歸隱,就會歸隱的了。
所以,老人的一舉一動,始終在影響著整個帝國,就如同他曾經坐上遠去的列車,去了一趟血牢;亦然如今日這樣,在夕陽下,與一位年輕人的握手。
夏洛克沒有發現這些,他一直處在思維的空白期,他甚至忘記了自己是怎麽跟但丁大人告別的了。
其實他還有很多問題想要問吧,無所謂了,因為直到他離開了村子,然後沿著那美麗海岸線不斷的朝前走,在海風的吹拂下,他一直在沉默,在思考。
可偏偏有些問題,已經不是靠邏輯或者推理就能解決的了。
當過去的時間線被改變,那麽未來又會怎麽樣?
夏洛克的腦子裡,似乎有一條代表著歲月前行的線條在不斷的延伸,從人類誕生,到社會發展,可是當到達聖歷開啟之初,地獄之門打開的那一瞬間,一下子就無法前進,似乎只有分割出兩條平行的線條,才能繼續朝前走。
忽的,他的腦中出現了一個詞兒。
【第12號世界】
這個詞兒是他前些天,在聖光神殿之中直面思維殿堂時,腦中的那個聲音提到過的。
他當時只是覺得奇怪,為什麽世界還要分成好多好多的號碼。
不過既然聖光裝模作樣的不回答,他也沒辦法。
可現在.
“喂,聖光,出來!”
“你之前說的【12號世界】是指什麽?”
“你是不是想要告訴我,其實世界不僅僅只有一個?”
“你他媽出來!”
依舊沒有回應。
維爾尼斯城的一條長街盡頭,艾琳酒吧的們被推開了。
在每一座能叫得出來名字的城市裡,艾琳酒吧都是一個私密,安全,且極具優越感的場所,夏洛克對於這裡已經熟悉了。酒吧的老板其實也早在三年前就囑咐過,福爾摩斯先生在艾琳酒吧裡用餐,全部免費。
只不過那個時候,夏洛克還是一個寂寂無名之人,進入艾琳酒吧可能都要先報出自己的名字。
但是現在完全不需要這個步驟了,整個帝國,還有誰不認識大名鼎鼎的夏洛克。
服務生看到他之後,稍顯驚訝,緊接著便極具專業性的隱藏起了自己的情緒,並在要求下帶他去了一個安靜的包廂裡。
夏洛克來這裡,不是為了見人,他真的只是需要一個地方安靜一會。
然而.
就在他正在消化這段時間以來的種種事宜之際。
一名服務生突然敲響了他包廂的門。
夏洛克知道,憑借艾琳酒吧裡服務生的專業素質,肯定是不會隨便打擾客人的,所以,肯定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通知自己。
於是他打開了門。
並且十分驚訝的聽著面前的服務人員尊敬的道:
“我們當然沒有透露任何關於您的行蹤,但是城區的交通巡邏人員看到了您走入了酒吧。
所以,剛才帝國皇帝殿下來了一通電話。
他想請問您,是否有時間,與您共進一次晚餐。”
飛艇在雲端行駛,速度極快,但是在巨大的天空映襯下,窗外一切都如畫般寂靜。
夏洛克坐在靠窗的一處座椅上,感受著窗外氣流劃過玻璃所發出的振動,不禁有些唏噓。
現階段,連帝國皇帝想要見自己,都得看自己有沒有時間了?
雖然富蘭克林那個腹黑老小子的上位和自己有著很大的關系。
但是終歸已經當了好幾年的皇帝。
又想到進來的種種經歷,他頗為無奈的覺得,似乎以往的生活,開始漸漸的朝著自己遠去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