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是喜聞樂見的收割環節。
蘇易遲遲無法下刀。
主要原因,自然是他菩薩心腸慈悲為懷,掃地都恐傷螻蟻命,乾不來這等辣手無情之事;當然,還有個不足道哉的次要原因,——某人讀書少,不知道從哪下刀。
“造物班的教學方案也太不人性化了……”蘇易撇撇嘴,暗暗道,“就不能學學人家潮汕火鍋店,弄些一目了然的分解圖?”
看出蘇易的為難,薑若兮也不拆穿,故作閑聊:“六幽螳螂身上最珍貴的部位,一則‘眼觀六路’的複眼,已經砸沒了;還有,就是一對用於平衡的耳石,位於脖頸和身體的結合處,應該還在。”
“耳石?”蘇易雙眼一亮。
“掃地恐傷螻蟻命”的蘇大善人毫不遲疑,當即俯下身來,割開六幽螳螂的脖頸。
果然,一刀下去,有琉璃輝光綻放。
薑若兮則看一眼的興趣也無,蓮步輕移,直接步入竹林。
“咦?”
不多時,林中傳來一聲輕“咦”。
接著,又是薑若兮驚喜的聲音:“無根竹十年生一節,這株無根竹竟有足足十節……百年竹,這是一株百年竹!”
“百年竹?”
蘇易心中一動,將兩顆酷似內丹或者舍利的耳石塞進口袋,跟入林中。
“哦?”
他視線凝固。
那是一株碧青小竹,竹身如玉,葉如翡翠,有種渾然天成的美感,有風吹拂,升起敲金擊玉之聲,久久不歇。
但更引人注目的,卻是竹身的金色紋路。
道道金紋縱橫,似潑墨山水,似草書揮毫,若是細看,則隱約可見,那一筆一劃間玄機內藏,有幾分像那象形文字,甚至有符籙的神韻。
蘇易久久凝視,竟能從竹身紋路間,讀出一種“道之所在”的意韻,當真是妙不可言。
“可惜,可惜。”他眼神灼熱,萬般惋惜,“這株無根竹和我的‘神怪卷帙’,比下雨天和德芙還般配。”
瞧出蘇易面色有異,薑若兮心生警惕,如臨大敵:“蘇易,我們可是說好了的,君子一諾千金……”
“但剛才你可沒說,這是一株百年竹!一株‘無用之用,方為大用’的無根竹過了百歲,價值能一樣嗎?”蘇易連連搖頭,義正言辭,慷慨激昂,“——得加錢。”
“加,加錢?”薑若兮結巴了一下,反倒松了口氣,“再給你加二十萬,總共五十萬。”
饒是她性格清冷,也不禁暗暗翻白眼:——這家夥,明明可以直接搶,還非要給你整出一通大道理。
“成交。”蘇易並不貪心,當即點頭應允。
他也著實有些汗顏:畢竟,錢沒了,可以再賺,但良心沒了,——賺得更多了。
……
大世界中。
“這小子,掉錢眼裡了。”顧嫣然面露不悅,忍不住吐槽。
夏景行微微皺眉,頓了頓,忍不住為自己學生辯護:“蘇易父母雙亡,家境貧寒,他有自己的苦衷。”
“父母雙亡?”陸離聞言,面露憐憫,又有些欣慰,“還好,只要走對了路,寒門也能出貴子。”
……
蘇易的確有苦衷,不過,並沒那麽苦大仇深。
他身懷《神怪卷帙》,唯一的缺點自身底子太薄,眼下正處於“資本原始積累”的一環,也就是厚積薄發中“厚積”,隻得舍棄這面皮不要,千方百計地搞錢。
薑若兮取出個短柄鋤頭,開始刨土。
“放著我來,”蘇易一把奪過,自覺地幫忙鋤地,“這種粗活,哪是伱這種千金大小姐該乾的?”
有道是“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何況是這樣一筆橫財。
如果他隻拿五千,還能梗著脖子回一句“我不是那樣的人”,但拿了人家五十萬,態度就只能是“請別把我當人”了。
蘇易動作麻利,禍犬也狗腿地幫忙狗刨,效率極高。
忽然,他注意到什麽,眼神一動,手中鋤頭橫切一下,切下某物。
而禍犬不愧是某人的造物,蘇易的小動作還稍有頓挫,禍犬舉止則堪稱“羚羊掛角,無跡可尋”,爪上刨動不停,嘴巴一張一合,就將那物含在口中。
——是一根“小筍才露尖尖角”的無根竹筍。
蘇易倒也清楚,以無根竹十年一節的緩慢生長速度,等“我家有筍初長成”時,自己怕是已經用不著它了。至於百年竹?算算日子,等自己百年以後,應該就能得到一株百年竹了……
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他一點不挑。
不多時,無根竹破土而出。
牽星藤伸出幾根藤蔓,將無根竹抬起。
“蘇易,謝了。”薑若兮起身,離開前,不忘禮貌致謝。
蘇易一呆,疑惑道:“這就要走?薑若兮,進入洞天的機會可不多,不多留一會,感悟規則?”
“我十三歲以前,就已經七次進過不同洞天了。”薑若兮搖搖頭,淡淡地道,“洞天於我而言,和外界並無區別。”
“……”
直至少女身影消失,蘇易依舊久久無言。
洞天於我而言,和外界並無區別?
他回過神來,搖頭感慨:什麽叫BKING發言?李庚生那小子的種種言語,撐死了算個暴發戶語錄。就該那小子自帶小板凳前來學習,學學什麽叫無形Zhuangbility最致命。
……
蘇易轉身,走向另一個方向。
他當然不會離開,且目標明確。
“——從哪裡跌倒,就在哪裡躺下。”蘇易咧嘴一笑,面有揶揄,“這可是我的人生信條。”
……
碭山龜趴著,前肢交疊,昏昏欲睡。作為通幽小徑中的霸主,它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這樣的半睡半醒中度過。
畢竟,能威脅到它的生物,著實鳳毛麟角。
碭山龜瞳孔收縮,腦袋縮入龜殼。
撕拉~~
刮擦之聲響起,龜殼火星四濺,留下淺淺爪痕。
碭山龜重新探出頭來,竟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是那頭背脊如火,雙瞳赤金的黑犬。
它的眼珠轉了轉,流露出疑惑。
卻是因為,黑犬的不遠處,還立著一頭一模一樣的黑犬,幾乎讓碭山龜懷疑自己眼睛重影了。
但它毫不猶豫,喉管鼓起,一口足以開山裂石的玄水凝聚,噴吐而出。
轟~~
巨響綿延,有狂暴水幕炸開,而兩頭黑犬一左一右避開,在如暴雨般的水滴中,夾攻向碭山龜。
……
大世界中,三位老師一臉疑惑。
“蘇易這是做什麽?”顧嫣然柳眉微蹙,詢問道,“碭山龜以防禦著稱,禍犬又無殺傷力巨大的手段,即便與分身合擊,也難以真正撼動碭山龜。”
這時,薑若兮也已經出來了。
她是唯一一個出來的學生。
薑若兮望向碭山龜,低語猜測:“或許,他是在歷練兩頭禍犬。”
“恐怕就是如此了……”
三位老師點頭,皆以為然。
……
風聲雷動,水花四濺。
兩頭禍犬處於碭山龜身前,蘇易則立於其身後,作壁上觀,順便啃著乾糧,補充體力。
——原因自然簡單,他這點小身板,可扛不住碭山龜一口鹽汽水。
蘇易當然是來歷練的。
但薑若兮猜錯了,他歷練的,不是禍犬,而是自身。
蘇易在觀摩,在感悟。
他的心中,那頭為李澹雅準備的玄獸,隱約已有眉目,且仿佛有看不見的畫筆在填充細節,越來越清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