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
狂風平地而起,風中有綠意噴薄,似乎風中藏著種子,正在隨風而生。須臾間,狂風中,無數藤蔓洶湧而來,像是無數墨綠巨掌,襲向量天道猿。
嘩~~
戡天棍狂舞,量天道猿呼喝有聲,無數遊龍自棍中遊曳而出,聲聲龍吟震九霄,撕裂綠意,更是襲向風對岸的一朵巨大桃花。
正是顧嫣然的【如故桃花】。
“不錯,不錯,居然能破了我的‘春風又綠’?”顧嫣然面露讚賞,點了點頭,“不過很可惜,你已經落入‘昨日之日’的羅網了……”
量天道猿表情忽變,向後跳了一大步。
它來回行走,步法迷蹤莫測,身外甚至浮現道道虛像,像是斬斷了與自己的過往,正是那步罡踏鬥斷業障。
但,卻依舊未能掙脫鎖定。
量天道猿的腳下,數片巨大花瓣慢慢升起,四面合攏,像是倒放的桃花盛放,由盛放之花轉為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而它已被包裹在花骨朵中。
“道猿,你怎麽樣了?”
蘇易緊張詢問,他居然和量天道猿失去了聯系,仿佛對方已不在這個時空,無法操控,無法聯絡。
“蘇易,很可惜,你已經輸了。”顧嫣然微微一笑,打了個響指。
巨大桃花瞬間潰散。
桃瓣散盡,在原來桃花的地方,卻是小小一隻,氣息也跌至地祇下品的幼小猿猴。它通體金色,相貌幼嫩,眼神中也盡是懵懂,居然還有幾分萌萌的。
“這是……時間法則?”蘇易瞠目結舌。
他還以為,自家的浮生歲,是蠍子拉屎獨一份的呢~~
“不是‘時間’,是‘緬懷’。”顧嫣然笑眯眯的,神情揶揄,“老師才疏學淺,這時間之道,我可不敢觸碰。”
就這,還才疏學淺呢……
蘇易暗暗嘀咕。
不過,這“緬懷”之道,居然有變相的時間效果,令他大開眼界。
“緬懷過往麽……”
蘇易琢磨著,思考著,眼珠幾轉,在浮生歲的進階方向上,又稍稍添了幾筆。
“跟伱戰鬥時,我發現了量天道猿的一處弱點。”顧嫣然再打個響指,桃花搖曳中,量天道猿恢復如初。
這廝在恢復後,足三米有余的身高,居然躲到蘇易身後,實在跟掩耳盜鈴沒啥區別。
“弱點?”蘇易面露受教。
“或許真的是物似主人,它和你實在太像了……”顧嫣然似有唏噓,感慨道。
“嗯?”
蘇易聞言,當即滿頭黑線。
是什麽,讓你產生了這種錯覺?
蘇易很想問一句。
關於量天道猿的種種,他只能總結出兩個字,——從心。
顯然,顧嫣然另有看法。
“你的量天道猿,——雜而不精。”她精確總結,又看了蘇易一眼,“你怎麽了?”
蘇易表情恢復正常,乾笑一聲:“沒事,顧老師,您細說說。”
“以你為例,你知道的太多,學的太多,規則掌握得太多,捏造的玄獸是千奇百怪,無拘無束。說實話,我不太確定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也不敢置喙。”顧嫣然神情坦然,語鋒一轉,“但在戰鬥時,力量是需越集中越好!”
“集中?”蘇易面露思索。
“譬如這一式‘畫龍’,看似屬性各異,千變萬化,但力量卻過於分散……”顧嫣然認真講解,“遇上同品相乃至略高一籌的對手,畫龍可輕松碾壓,但若真遇上強大對手,就有些不夠看。”
“我明白了。”蘇易點點頭,認真領會。
不過,在造物一途上,他走的是觸類旁通,融匯一爐的路線,這條線路倒是不會動搖。
“等等,融匯一爐?”蘇易眼神一動,思量起來,“在技擊上,是否也能這樣?畫龍,畫龍……”
柳依晴可是教過他,將技擊當做一頭玄獸,以捏造玄獸的方式,打磨出一式技擊!
見蘇易似有所悟,顧嫣然也點了點頭。
“休息一下,咱們準備出發了。”她眼神一凜,又環視一圈,對其他人道,“每個人負責的區域,都清楚了嗎?”
“清楚!”
蘇易,薑若兮,董修文都點頭。
今天,正是那日食之日!
“顧老師,”蘇易心存疑惑,多問了一句,“咱們沔陽人民會這麽聽話,都選擇咱們劃分的觀景點嗎?”
顧嫣然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其一,我們選的觀景點,本就是比較開闊,也適合觀察日食的地方;其二,那裡發放免費的日食觀測鏡,還有飲品呢~~”
蘇易恍然大悟。
免費,可比真誠管用多了,那才是真正的必殺技!只看看超市做活動免費發雞蛋的場景,你就知道了……
“也得虧是工作日。”即便如此,顧嫣然也心有戚戚,“要是周末,嘖嘖,那可麻煩了。”
“不過,這錢從哪來?”臨走前,蘇易多問了一句。
“你們特遣組不是有活動經費嗎?”顧嫣然看蘇易一眼,似笑非笑,“怎麽,我都花費人情,請朋友幫忙了,還想讓我大出血?”
蘇易一臉訕訕。
……
日食將至。
第四處觀景點。
蘇易居高俯瞰,量天道猿站在他身邊。
面前,是烏央烏央的人群,貨真價實的人山人海。
“即便不是工作日,看日食的人也有這麽多嗎?”蘇易摩挲下巴,愈發警惕。
人越多,狀況越複雜,自然也會越麻煩。
而耳麥中,則是特遣組成員,以及顧嫣然請來的其他幫手的聲音。
……
“真有人會趁著日食作亂?膽子也太大了!”
“天象有變,妖孽必出,嫣然小姐說的有道理,小心無大錯。”
“不過,人太多了……就怕真有什麽變故,顧不過來啊。”
幾人在議論紛紛。
……
日食開始。
借著日食觀測鏡,蘇易抬頭望天。
似有一輪黑日在和太陽慢慢交疊,太陽被陰影一點點吞沒,大地也漸漸陷入昏暗。
除了耳麥裡的聲音,耳邊都是議論之聲,有讚歎者,有呼朋引伴者,也有好為人師者,正在解釋原理。
畢竟人多,喧嘩混亂。
只看了一眼太陽,蘇易又低下頭來,舉目四望,提防異變。
他被拍了一下,是量天道猿。
“今日,不宜低頭。”
這位從心之猿發來一道念頭。
不宜低頭?
這是它算卦所得的?
蘇易不禁皺眉,有些納悶:難道,不應該是不宜抬頭嗎?
“低頭俯察,不知緣何人心易變;舉頭仰望,方知所謂偷天換日。”
又一道念頭傳來。
居然是某種讖言斷語!
“什麽意思?”
蘇易仔細琢磨,卻根本想不出個所以然,只能先聽之任之。
……
黑暗漸漸散去。
日食來的快,去得更快。
很快,太陽由“日環”化作“半日”,又很快化作整個太陽,一切都恢復如初,大地也回歸光明。
整個日食過程波瀾不驚。
——沒有任何異狀。
“就這?”蘇易松了口氣,斜乜量天道猿,“你說的異變呢?道猿,你小子謊報軍情,要是組長回來……”
他表情猛地一僵。
周圍太安靜了!
日食結束後,不管是意猶未盡還是乘興而歸,理應會更加喧嘩,更加嘈雜。
但現在,周圍卻安靜如死。
而且,耳麥裡也沒有了聲音。
蘇易環視一圈,只看到一張張狂熱的面孔。
所有人都神情狂熱,如同木頭,呆呆地直視著太陽。甚至,絕大多數人都取下了日食觀測鏡,以裸眼去看已經回歸火球的太陽,絲毫不顧會灼燒雙眼。
然後,他們動了!
人群在奔跑,但不是四散,而是在坍縮,在幾個點上聚集。他們狂奔著,聚集到了一起,一個攀附著一個,互相傾軋著,也互相糾纏著,居然組成了數個“人人”。
那是由無數人攏聚而成的巨人,足有十來米高,搖搖晃晃。
“年,出來乾活了!”蘇易大喝一聲,將浮生歲也召喚出來。
兩頭玄獸齊出,廿四之氣遊曳,戡天棍掃蕩,開始擊潰那些“巨人”。
不管這是何種異象,蘇易都要阻止。
但,根本阻止不了!
這些“巨人”都是由普通人組成,蘇易不敢傷害,自然是束手束腳,處處受限。
而“巨人”被擊潰後,那些普通人依舊是一臉狂熱神情,在其他地方聚集,再次組成“巨人”。
“這究竟是什麽規則?”蘇易心念急轉,緊蹙眉頭,又按著耳麥道,“顧老師,你在嗎?有人嗎?有沒有人?”
沒有任何回復。
蘇易臉色鐵青。
眼下,只能靠自己了。
而蘇易也清楚,只有摸清異象起源,打斷邏輯鏈條,才能真正救下這群人。
但是,這一場景太過詭異,邏輯鏈根本無從談起!
崇拜太陽?或是別的什麽?
蘇易在猜測。
糾纏間,兩頭玄獸左右為難,而又有幾個“巨人”開始聚集,組成更大,也更雄壯的“巨人”。
一座大得嚇人的恐怖巨人拔地而起!
組成巨人的,畢竟都只是普通人。
尤其最下方的人,其骨骼幾乎要被碾碎,個個站立不穩,滿頭大汗。
偏偏表情,卻依舊狂熱,仿佛支撐著某種事業。
不知何種信念支撐著他們,他們高昂著頭顱,撐起了著這座“人之巨人”!
巨人之上,又有人在蠕動,在攀爬,為之增添了新的“動作”。
須臾間,巨人伸出了手掌,探出幾根手指,瘋狂地向天抓去,竟似要抓住那顆懸空的太陽!
像是神話傳說中的誇父,正在拚命追逐太陽。
此景實在古怪,既震撼,又詭異。
下一刻,太陽從中而裂。
它仿佛在響應著巨人的召喚,從中裂開,開啟了一道黑色門扉。
門扉中,一道同樣巨大的身影冒出,它渾身上下都閃爍著鑽石一般的輝光,伸出巨大手掌,想要和巨人手指觸碰。
而這一幕,又讓蘇易想到了那幅米開朗基羅的名畫,上帝與亞當手指觸碰的那幅《創造亞當》。
他的心中,油然生出某種莫大恐懼。
絕不能讓兩者觸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