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聽說過鏡妖嗎?”
問這個問題時,蘇易感覺到某種荒誕。
須知,重生的第一天,他的耳邊,就響起了特遣組關於“鏡妖”的預警。
一年以來,“鏡妖”就像一塊狗皮膏藥,死死黏著,根本甩不脫。
——鏡妖、藏鏡妖、照骨鏡、鳴鏡驚魘、蝕日之鏡,一路相隨。
但現在,蘇易卻在無比認真地詢問:聽說過鏡妖嗎?
而對面的回答,卻是更加詭異,更加荒誕!
“鏡妖?那是什麽?”起床氣中的李澹雅扶著額,一臉茫然,“一大清早的,你說什麽呢?沒睡醒嗎?”
楚楚不愧為九十九科全書,沉吟著道:“我聽說過,鏡妖,伴隨異象‘鏡中無我’,異象特征是……不過,在鄂省境內,好像還從沒出現過。”
蘇易久久沉默。
“辟谷”的滋養下,他體魄雄健,向來不懼風寒。
但此刻,在清晨的微風中,蘇易竟有種腳底涼到頭頂的冰冷。
他開始思考。
蘇易雙眼無神,似在天人鏖戰,發出輕微地喘息。
終於,好一陣後,李澹雅開門了。
緊接著,楚楚的驚叫撲面而來:“李澹雅,要死啊,我衣服還沒穿好呢~~”
換做往常,蘇易肯定要調侃幾句,但現在,他卻一點心情也無。
他仰望天空,沉聲道:“我好像……明白了。”
……
會議室內。
顧嫣然、楚楚、李澹雅,還有剛回來的董修文全都在。
只有薑若兮不在。
沔陽市下邊的一座小鎮突發異象,當地警局解決不了,只能她去幫忙了。
幾人都望向蘇易。
看蘇易如臨大敵的神情,他們就知道,事情絕不簡單。
“事情是這樣的……”蘇易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來。
他斟酌詞匯,盡量言簡意賅,將這一年來,將鏡妖、藏鏡妖、照骨鏡、鳴鏡驚魘、蝕日之鏡等異象,全部描述了一遍。
董修文耐著性子聽完,止不住地皺眉:“蘇易,你說的這些,我怎麽一點印象也沒有?”
“我也沒有……”
“從沒聽過呢~~”
……
其余人面面相覷,也是不解。
蘇易說的,明明都是影響深遠的異象,但所有人卻都全無印象。而且,她們依稀記得,在有些時間,有些地點,的確出現了異象,但分明是別的異象!
“如果我沒猜錯。”蘇易也不廢話,直接揭曉謎底,“——造成這一切的,是三生鏡。”
他心情複雜。
這三生鏡的資料,正是柳依晴給他的“絕密”文件袋中的其中一項。
當時,蘇易並沒有太過注意,更沒有太放在心上。
而就在昨天,面對那種種匪夷所思,他隱約想起什麽,卻印象模糊。
或許因為夢是潛意識的延伸,蘇易在做夢時,腦海中浮現了這枚妖鏡。
“三生鏡?”
董修文、李澹雅茫然。
顧嫣然、楚楚作為學霸,卻是若有所思。
“三生鏡,海若品相,由三面鏡子組成,分別為‘前生鏡’、‘今生鏡’、‘後生鏡’。”顧嫣然扶了扶眼鏡,回憶著資料,“傳說,這面鏡子,能跨越輪回,溝通三生,神異非常。”
董修文面露凝重。
輪回、三生什麽的,他才懶得去想,但海若品相,則足以令他打起十倍精神。
“但,理由是什麽?”楚楚也在思考,有些不明白了,“是為了抹去自己的罪證?”
“這或許是其中一個理由。”蘇易點點頭,意味深長地道,“不過,抹去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三生鏡誕生的條件之一。”
“抹去存在?”眾人又一次不解。
蘇易喝了口茶,繼續道。
“三生鏡能溝通三生,但它若自身也存在前生和後生,豈不是自己觸碰自己,自己影響自己,形成某種邏輯悖論?因此,三生鏡本身,是跳出三界,不在五行的存在。”
“所以,當三生鏡誕生時,會割斷牽絆,斬去業障。”
“鏡妖、照骨鏡、蝕日之鏡都將不複存在,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將來。”
……
眾人恍然大悟。
但,他們還有疑問。
“顏渴鹿又是怎麽回事?”李澹雅問道。
“區區三面鏡子,怎麽可能就鑄成三生鏡?除此之外,還需要兩條龍。”蘇易神情沉穩,耐心解釋。
“兩條龍?”
蘇易微微頷首,繼續道:“一條龍,取‘飛龍在天’之意,勇猛精進,是從前生到後世;另一條龍,取‘亢龍有悔’之意,龍頭向後,是從後世到前生。這樣一來,三生貫通,才是真正的三生鏡。”
“這樣啊……”李澹雅點頭,感慨地道,“果然,海若品相的異獸,也不是那麽容易鑄就的。”
蘇易舔了舔嘴唇,繼續道:“那兩頭鏡妖襲擊魏東流,就是為了翰墨蟠龍……但,魏東流被我們及時救了下來。他也是五級豢龍師,一旦有了戒備,即便鏡妖,也再難拿下他。”
“所以,對方又抓了顏渴鹿?”楚楚也跟上了思路,低聲道,“是想讓他再捏造一頭龍屬性的玄獸?”
“我疑惑的,正在於此……”說到這,蘇易面露狐疑,“照理說,顏渴鹿捏造的‘龍’即便化為三生鏡,他自己也應該不會‘消失’。”
“因為,顏渴鹿並沒有捏造龍,而是化成了龍。”顧嫣然卻明白了什麽,歎息一聲。
蘇易疑惑:“顧老師,伱什麽意思?”
“你真以為,龍屬性的玄獸,哪是想捏造就能捏造的?捏造出一頭翰墨蟠龍,恐怕就已經掏空了顏渴鹿,短時間不可能捏造出新的了。”顧嫣然連連搖頭,卻又道,“但,還有其他辦法。”
“什麽辦法?”蘇易追問。
“存合會有一種手段,能將人煉化為異獸。”顧嫣然似面露不忍,“異獸的屬性,則源自此人瀕死之際腦中殘留的規則。理論上來說,規則應該是隨機的,但鏡妖可以在顏渴鹿的眼中映出翰墨蟠龍,令他不自覺地想到龍之種種。”
蘇易點頭,若有所思。
他忽然明白,鏡妖襲擊魏東流時,以鏡子勾勒翰墨蟠龍的圖影,是為何了……
幕後之人布局深遠,計劃周密,所有環節清清楚楚,步驟環環相扣。
——好可怕的心機!
蘇易暗自心驚。
他不由苦笑:“即便知道因果,咱們也毫無辦法……沒有線索,沒有證據,什麽都沒有。”
“線索?有的!”這時,顧嫣然笑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雁過都要留痕,何況是異象?”
“顧老師,你有什麽線索?”蘇易精神一振。
“那種將人轉換為異獸的手段,名為——化骨血池。”顧嫣然微微一笑,板著指頭數道,“血池的材料有以下幾樣,化骨粉、胎藏黃泉……”
隻說到第二樣時,蘇易就跳了起來。
“這些材料,都可以追查!”他沉聲道。
這幾樣材料,甚至比量天道猿的材料還稀罕,絕不是可以偷偷收集到的,必須購買。
而如此稀有且貴重的材料,購買必有痕跡!
只要查下去,必然能查到源頭。
蘇易精神抖擻。
“可惜,時間不太夠了。”顧嫣然卻輕撫額頭,似乎有些頭痛。
“時間不夠?”蘇易再度疑惑。
“我可以確定一件事,眼下,三生鏡尚未誕生。”顧嫣然胸有成竹,沉聲道,“因為,化骨血池的轉化,是需要很長時間的……而襲擊顏渴鹿的時間,必然在襲擊魏東流之後,這段時間,並不足以令化骨血池完全轉化。”
說到這,她又補充道:“還有,若三生鏡真正誕生,其規則滴水不漏,即便蘇易你有量天道猿,也窺不到絲毫破綻的。”
“但,即便如此,剩下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周。”
……
“一周?”蘇易蹙眉,也感覺時間緊迫。
“以幕後那人展現的城府手段,他的準備,可能長達數年,乃至數十年!而他購買材料,也必然不會親自去買……以這種大海撈針般的排查法,一兩個月可能也沒結果。”顧嫣然攤手,很是無奈。
“得有辦法縮小范圍。”楚楚輕聲道。
分析至此,眾人都有些垂頭喪氣。
蘇易卻忽然開口:“我大概能縮小范圍。”
“怎麽縮小?”顧嫣然怔住,一臉驚訝。
她聽王佐說過,說蘇易這小子不止捏造玄獸有一套,腦筋也轉得快,對抗異象是一把好手。
但,面對滴水不漏的三生鏡,連她都沒有半點頭緒,這小子怎麽想出來的?
“我猜,鏡妖背後的人,九成來自學校。”蘇易拋出觀點,卻是石破天驚一般,“老師的可能性較大。”
“為什麽?”楚楚呆了呆,有些失望,“雖然據你所說,藏鏡妖的主人是學校的學生,但不代表鏡妖的幕後者,就是學校的老師……”
“不止是藏鏡妖,再說照骨鏡。”蘇易有序分析,滴水不漏,“照骨鏡誕生時,異象就發生在學校周圍……而且,專門選在展覽會的那一天。”
“展覽會?”顧嫣然恍然,想起展覽會那一天。
不過,在她的記憶裡,作祟的不是照骨鏡,而是一種名叫“食菜魔”的異獸。
“顧老師,記得展覽會那天,有什麽嗎?”蘇易循序善誘。
“你的天地雙魚嘛……”顧嫣然嘀咕了一聲。
她記得,那一次,蘇易的攬星鯰和歸淵鱧,那可是大出風頭!
“除了這個,還有宋開枝,宋燕歸這對雙胞胎。”蘇易有些尷尬,繼續道,“柳依晴給我的資料中,還有一種鏡妖,叫做鏡之雙子,需雙胞胎為引子,且必須是靈性極強的雙胞胎。”
“你是說……”顧嫣然眯起雙眼,“照骨鏡在校園外作祟,是為了引走我和夏景行,然後對那對雙胞胎下手?只是沒料到,被天人社的妖人橫插一腳,導致他未能成功。”
蘇易點點頭,又道:“還有魏東流……他是我們老班的好友,在遇襲前,也是和學校裡的老師剛喝完酒。一次是巧合,但一而再,再而三,那就不可能是巧合了。”
隨著他的分析,一切的脈絡,似乎都變得清晰起來。
顧嫣然看向蘇易,眼中滿是讚賞。
但眼下,又有新的問題!
“這麽多老師,怎麽調查?”顧嫣然苦笑。
“一個一個查,肯定不現實……”蘇易微微一笑,“或許,可以敲山震虎!”
“敲山震虎?”
眾人疑惑。
“不過,這個,就得靠咱們校長幫忙了。”蘇易微笑著道。
……
沔陽中學。
校長室。
四名老師規規矩矩坐著,就跟三好學生一般,沒有往日老師的威嚴。
畢竟,面前是校長陶逢春。
“校長,找我們,有什麽事?”四人互換眼色,年紀最長的老師龔明說道。
“這幾天,希望你們能加個班,輪值去保護一個人。”陶逢春苦笑,懇切地道,“近來是多事之秋,特遣組人手不足,隻好找我們幫忙。特遣組的忙,自然不好拒絕……”
他又對四人道:“沔陽中學中,屬你們四個最正直,我最看重你們。所以,這個任務,只能交給你們。”
四人聞言,都不禁坐直了身子。
龔明有些好奇,不禁問道:“校長,咱們要保護的是什麽人?”
他忽然意識到有些逾越,趕緊擺手:“如果不方便說,可以不說。”
“也沒什麽不方便的……”陶逢春笑了,語氣隨意,“我說了,沔陽中學中,我最信任你們四個。那人是個掮客,負責倒賣異獸器官的。但他的倒賣,似乎牽扯到了存合會,或許會被存合會滅口,所以才需要保護。”
“存合會?”
四人聞言,都義憤填膺。
“若是對付存合會,我龔明義不容辭。”龔明率先道。
另外三人也紛紛表忠心。
陶逢春很滿意,微笑著道:“地點是在XXX,白天有其他人護衛,你們四個晚上輪流護衛,每人六小時,兩天輪一次崗,應該也不算太辛苦。這樣,就從龔明開始。”
很快,一切安排得妥妥當當。
……
龔明回到辦公室,看了課表才發現,自己剛好要帶晚上的,時間重疊了。
“跟校長說一聲,我和小李換換。”他自言自語,起身前往校長室。
正準備開門,卻依稀聽到,你們傳來校長的聲音。
“沔陽中學中,屬你們四個最正直,我最看重你們。所以,這個任務,只能交給你們。”
……
龔明嘴角抽搐:這個糟老頭子壞得很,說話根本不能信!
他轉身準備走,又聽到了地點。
但校長說的地點,卻根本是另一個地點!
“怎麽回事?”龔明滿腹疑竇。
這需要護衛的人,到底有幾個?或者,根本不存在需要護衛的人,而是在……
他的心中,隱約有了某種猜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