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墨上下翻騰,那形似硯台,卻大如澡盆的歲祀血讎節節縮小,須臾間,已和普通的硯台一般無二。
硯台左側,一支粗大毛筆浮現。
其形製古拙,筆身雕刻著幽秘紋路,又書寫四個古篆,——“墨寫左道”。
蘇易、薑若兮心有所感,沒有望向硯台,反而抬頭仰望。
“嘶——”
兩人齊齊倒抽涼氣。
夜空中,一道隱秘虛影若隱若現。
那是一本書。
封皮上,散落無數扭曲詭異的符文,如活物般蠕動著,又有諸多眼睛、耳朵無序排布,沒有半點章法。那一隻隻眼睛,都是“有眼無珠”,一個個耳朵,也是有耳廓而無耳孔,暗合某種“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規則神韻。
——禁忌邪儒!
蘇易、薑若兮的腦中,同時冒出一個名字。
這位,可是五邪靈中最神秘,最博學,也最少現身的存在。
它似乎是無數規則的聚合體,薄薄書頁中,卻包羅萬千!
“這是……”
只是看一眼封皮,蘇易就感覺,自己似乎悟到了什麽。邪煞厄犬轉生時,那許許多多的暗面知識似瞬間蘇醒,在他的腦海中徜徉,帶來無數新的感悟。
耳畔,則有囈語響起。
“信仰我,得真理。”
“信仰我,知暗面。”
……
誘惑之聲回蕩,似乎有無形手指撩撥著蘇易,讓他心甘情願地化身對方的信徒。
刹那間,他心旌神搖,甚至生出某種衝動,想要翻開這本書,看看其中的內容。但毫無疑問,只需看上一眼,必會成為此書的信徒。
“使口不如自走,求人不如求己。”
量天道猿一道念頭傳來,如當頭棒喝。
蘇易抽搐了一下,眼神恢復清明。
誘惑瞬間索然無味。
“以我的本事,按部就班,一步一個腳印,一樣可以踏上登天之階……哪裡需要依仗什麽邪神?”他收回視線,傲然自語。
半空中,禁忌邪儒的身影消失無蹤。
而從始至終,薑若兮都眼神清冷,並無迷醉跡象。
似乎,那禁忌邪儒隻勾搭了蘇易一人。
……
蘇易不再多想,視線回歸硯台,問了一句:“若兮,你是左撇子?”
薑若兮一呆,點頭道:“小時候是,但現在,我左右手都能用,寫字還是習慣用左手。”
“看來,這歲祀血讎已經認主了……”蘇易若有所思,點點頭道,“當初,那歲祀血讎無比巨大,是為了適應灰仙的體型。如今,你斬殺了灰仙,這歲祀血讎的所屬權,直接轉給你了。”
薑若兮恍然,又不禁蹙眉:“這玩意怎麽用?”
“握筆試一試……你先別握,我讓道猿來。”蘇易側過臉,給了量天道猿一個乾活的眼神。
喵喵喵?
道猿瞪大雙眼,一臉無奈。
自己才剛剛救了你,你怎還恩將仇報呢?
蘇易聳聳肩:幾頭玄獸中,唯獨你量天道猿最近似人形,能夠握筆。而且,你最擅趨吉避凶,即便有什麽風險,伱也能及時躲避不是?
“這支‘墨寫左道’並無危險。”量天道猿愈發無奈,將念頭傳來,“它的效果,是書寫規則。”
“書寫規則?”蘇易一呆。
“墨寫左道的效果,是將文字化為規則,印刻在生物身上……”量天道猿一一解釋,“十鼠同穴、蛇行鼠步、鼯鼠五技都是如此。”
“這樣啊……”蘇易豁然開朗。
怪不得,自己這一路上,不斷遇上一頭頭“成語成精”,原來是被文字賦予的規則!
他念頭幾轉:禁忌邪儒的理念,為“禁忌的知識”,它所掌握的規則,恐怕要勝於血肉生佛、九黎督軍等幾位,和喜歡“拍片”的歡喜俳優在一個量級。
量天道猿傳來的念頭,則由蘇易口述給薑若兮。
“文字轉化為規則?”薑若兮聞言,眼中異彩紛呈,“不愧是禁忌邪儒,手段的確詭異,不同凡響……”
她面露沉吟。
然後,薑若兮認真問道:“在普通野獸身上書寫規則,會令之變成異獸;那,如果在玄獸身上書寫規則,又會怎樣?”
“同樣會增加規則。”量天道猿認真解答。
“增加規則?”
“規則的增加,自然會改變玄獸的自身規則……”量天道猿老實回答,“若配合得好,則能強強聯手,相得益彰;若相互排斥,則會弱化玄獸,甚至直接招致死亡。”
蘇易轉述後,意識到了什麽,錯愕地道:“若兮,你該不會想……”
他可清楚,薑若兮一直想走一條脫胎於“垂釣術”,卻要高於“垂釣術”的道路。
“舍命星鬿”就是其中一個試驗品。
“是的,我想在梢掛太白上試試。”果然,薑若兮點了點頭。
蘇易聞言,不禁搖頭:“若兮,太冒險了。”
要換了柳依晴,怕是要俏皮來一句“富貴險中求”,薑若兮則認真地道:“不冒險,我會添加一道較為貼近的規則,對梢掛太白影響不大。即便失敗,下次轉生時,再驅除這種影響也不遲。”
蘇易想了想,也覺得有道理,點了點頭。
……
“太白,你站好。”薑若兮下令道。
梢掛太白立正,背對著她,雖然聽令不動,但明顯情緒不安。
“太白,放心,很快就好……”薑若兮嘴上安慰,抓住“墨寫左道”,筆鋒在硯台中深深一蘸。
她握筆的姿勢很漂亮,明顯是懂書法的。
而筆鋒落入硯台,如同巨獸大口,將血墨一口吞沒,瞬間已是墨飽筆酣。
硯台中,則一滴墨水也無了。
“想好寫什麽了嗎?”蘇易微微點頭,問了一句。
薑若兮點頭,筆走龍蛇,在梢掛太白的後背上留下四個字。
依舊是成語,——刻舟求劍。
蘇易一呆,先是錯愕,想通一切後,反而拍案叫絕。
“這丫頭,的確聰明……”他暗暗感慨。
顯然,薑若兮想要強化的,是那縷縷無形無相的劍氣。
但歲祀血讎的效果,必然是劍走偏鋒的,是旁門左道的,於是她乾脆寫個同樣偏門的成語,算是某種“以毒攻毒”。
隨著最後一筆落下,薑若兮松手,那支“墨寫左道”消散於空。
梢掛太白的身上,那一筆一畫盡數裂開,竟化為一枚枚暗紫符文,上下飄灑,消融於梢掛太白的枝葉間。
枝葉簌簌抖動,梢掛太白似乎承受著巨大痛苦。
“太白,挺一會就好了……”薑若兮也柳眉微蹙,仿佛感同身受。
蘇易屏息以待,不敢多言。
許久,梢掛太白的顫抖停止,枝葉間竟多了一縷縷紫色。就連它的瞳仁深處,也多了一縷暗紫,閃爍著某種幽秘光芒。
薑若兮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面露微笑。
“怎麽樣?”蘇易趕忙詢問。
“增加了一個伴生異能,名叫【刻命追魂】……”薑若兮解釋。
“刻命追魂?”
薑若兮點頭:“刻命追魂,能在敵人身上留下一道印記,如果‘截天兵痕’的劍氣能到達印記的三米以內,則無視一切防禦和閃躲,直接到達印記處;此外,當劍氣攻擊到印記時,殺傷力會增加三成。”
“厲害,真厲害!”蘇易豎起一根大拇指,打趣地道,“是不是舍命星鬿讓你轉了性子,知道搏一搏,單車變摩托的簡單道理了?”
他嘖嘖稱奇。
這個伴生異能實用且強大,可令梢掛太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此外,對薑若兮而言,這個異能,也的確又開辟了一個新的方向!
這丫頭,進步好快!
蘇易看著少女,竟感覺到了某種危機感。
“灰仙我只是補了最後一刀,這個歲祀血讎,有一半屬於你。”薑若兮則認真地道,“回去後,我會跟我爺爺說一聲,好好補償你。”
蘇易想要推辭,可少女態度堅決。
她拿百草園的事舉例:“蘇易,百草園裡,你就說過,隊友要均分的……我既然拿了歲祀血讎,當然要在其他地方補償你。”
“行吧。”蘇易點頭,不再強求了。
薑若兮可是蘇家的女兒,也不缺那點寶物。
“接下來,怎麽辦?”薑若兮詢問。
“回去吧。”蘇易看了眼灰仙屍體,聳聳肩道,“灰仙下面的東西,則得特遣組派人來挖了……這荒郊野嶺的,挖掘機也不容易開上來,這項工程怕是曠日持久。”
“那就聽你的,先回去。”薑若兮聞言,點了點頭。
兩人一同下山。
坐在邪煞厄犬的背上,蘇易身形搖晃,微微有些失神。
邪煞厄犬的轉生,以及禁忌邪儒的投影,著實帶給了他太多震撼,也有太多規則在腦中馳騁……
蘇易又一次靈感爆棚,準備捏造新的玄獸。
是山君品相的玄獸,而且,更是傾向於混沌,傾向於星空暗面,扭曲而詭譎的玄獸。
由於靈感過於充裕,在到達山下時,他就已經有了腹稿。
“這頭玄獸,是為澹雅姐準備的,龍鳳呈祥,好兆頭……”
“——鳳凰,但是混沌版本。”
……
他暗暗嘀咕,唇角上翹。
蘇易想通後,又瞥了一眼量天道猿:“不過,在此之前,有一件事得先完成……”
量天道猿眨眨眼,生出某種不好的預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