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下。
地面裂開,一個腦袋冒出,緊接著,搖搖晃晃地向上,探出身體。
——居然是張生!
他的身體拉得極長,居然蚯蚓般柔若無骨,蠕行著爬出,離開地底。
張生重新站定。
他的體態迅速恢復,除了頭髮、身上等處多了些泥土,稍顯狼狽,整個人倒並沒受傷。
“蘇易,蘇易……”他回頭看了一眼,神情凶狠,咬牙切齒,“這仇我記下了,早晚十倍奉還!”
“蘇易?你遇上蘇易了?”
一道聲音幽幽響起。
張生先是一驚,接著大喜,轉身道:“青衣大人,你怎麽來了?”
“心血來潮,過來看看你……怎麽,發生了什麽事情?”月光下,一男子抱膝而坐,正是青衣。
張生不敢隱瞞,將整個事情說了一遍。
“我是多虧了大人贈予的‘蚓變符’,這才得以逃出。他們四個,恐怕都逃不出來了……”他小心地打量對方,試探地道,“青衣大人,你既然來了,我們要不要殺回去?”
“不必。”青衣卻擺擺手,漫不經心地道,“這些都是小事,我們還有更大的計劃,更大的事要去做。”
“是。”張生聞言,不由心情複雜。
他對那四個,自然沒什麽好感。但想到將來若自己陷入危險,青衣也會毫不在乎,難免生出一絲兔死狐悲。
“不過,還真可惜了。”青衣似有遺憾,輕輕搖頭,“本想著養蠱的,卻沒料到,蠱盆都讓人給掀翻了……”
“那八面獸顱——”張生很是慚愧,想要解釋。
“八面獸顱?”青衣笑了,打斷道,“我說的蠱盆,可不是那個。”
“不是那個?那是什麽?”張生一呆,不由問道。
“我說的,是你們五個。”青衣望向張生,眼神裡意味深長。
張生心中一緊。
他趕忙抬起胸膛,大聲道:“青衣大人,放心,即便真有內鬥,活下來的也肯定是我……”
“這倒是——”青衣讚同,點了點頭。
張生松了口氣。
青衣頓了頓,忽然道:“雖然失敗了,你煉製八面獸顱的方法,卻是很合我的胃口。”
“是青衣大人教導有方,可惜我……”張生想要再次告罪。
青衣則擺了擺手,又繼續誇獎:“尤其在充滿希望的時候,給予其最大絕望,這點想法,和我不謀而合。”
見對方並沒有怪罪的意思,張生松了口氣,好奇地道:“青衣大人這想法,是想用在哪裡?”
但青衣口述的三個字,卻令他頭皮發麻,渾身發涼。
“蠱盆裡。”
喀喀喀~~
話音未落,張生的眉心,一枚扭曲怪誕的暗色符文浮現。
緊接著,他全身上下的骨骼都發出清脆聲,在瘋狂扭曲變化。他的體表生出甲殼和鬃毛,失去的右臂也重新長出,長出的居然是一隻黑色鉗子!
唯獨那張臉變化不大,只是白的地方更白,眉眼間則浮現紅色,如塗脂抹粉一般。
“青衣大人,你不能殺我!”張生滿臉驚慌,嘶啞著尖聲道,“我可是‘小生’,是你的弟子,是一名真正的戲子!”
青衣的話,則讓他滿臉絕望。
“我什麽時候說過,伱是我的弟子?”青衣笑容不改,甚至對張生的變化,似乎帶著幾分欣賞,“至於小生,那不過是一個名字,你可以是小生,我也可以是小生……所以,小生可以是戲子,但同樣也可是鮮活怪談。”
張生表情僵硬。
他忽然想起,青衣曾經提到過的王騫,他是“醜角”!
醜角,同樣是戲曲中的角色。
而當初,張生聽到這個故事時,卻根本沒聯想到自己身上。他太驕傲,認為自己根本不可能步王騫的後塵。
現在他才知道,自己也是醜角……
張生的面孔漸漸木然,眼淚止不住地流出。
他沒再求饒,甚至沒有說話。
張生已經意識到,青衣剛才所說的種種,就是在拿捏他的情緒,讓他這樁“鮮活怪談”完成得更完美。
不說話,是他最後的反抗了。
終於,張生不再存在,剩下的,是【小生】。
小生有一張俊美的容顏,面如傅粉,唇若塗朱。可詭異的是,它的身體,卻是頭巨大蠍子,通體烏黑,毒刺閃爍寒芒。
“就這?”一道懶洋洋的聲音響起。
一人依靠在巨虎,臉上寫滿“索然無味”。他的身後,那頭巨虎身材臃腫如過冬的熊,肚子則是“流淌”在地面上。
若蘇易在此,則能看出,那是自齧之虎。
那少年,自然就是項千秋了。
不止是項千秋,另一面的小坡上,還有個倒騎毛驢的少女。
那驢子,赫然是自在驢。
至於少女,則是唐並蓮了。
這三位,竟全都是蘇易的熟人。
項千秋一臉鄙夷:“青衣,這頭小生和你最初的設計,差了可不止一點半點……而且,你還丟了千魂千面。你怎麽玩我不管,可別到時候影響到了‘魔舞之夜’。”
青衣不以為意,聳了聳肩:“放心,我的存貨還多得很……要真不行,在都市中捏造怪談,也不是什麽難事。”
他看了眼別的地方,意味深長地道:“與其關心我,不如多關心關心那些‘戰爭瘋子’,一心求死的人,總容易弄出些么蛾子。”
三人很快消失。
……
月落,第二天,
渾天道猿瞳中金芒浮蕩,術數符文生滅,推演天機。
它盯著著地上的大坑,認真端詳。
這個坑,正是張生以“蚓變符”挖出來的。
蘇易、柳依晴、李澹雅、楚楚四人就在後面,旁邊則站著幾名特遣組成員。
這些人,都是桂城特遣組的。
溫書看著蘇易,一臉欽佩。
本來,他對什麽火種組織是沒什麽好感的。各地都已經有特遣組了,還成立這火種組織,不是脫褲子放屁嗎?
但幾人的實力,則是完全逆轉了他的認知。
尤其居中這個蘇易,不止實力強大,智慧也是過人。
他居然輕松破解了九宮山的迷案,在救回旅行團的人後,甚至還一口氣抓住了四名戲子。
須知,五大邪靈中,就屬歡喜俳優和禁忌邪儒的信徒最難抓。整個桂城的歷史上,可都沒抓住過哪怕一名戲子。
四名戲子的戰功,自然令桂城特遣組態度大改。
良久,蘇易歎息一聲,搖了搖頭。
“張生的痕跡被完全抹除了……”他摩挲下巴,微微蹙眉,“不像是隱藏,更像是被乾掉了。”
“被乾掉了?”溫書驚訝,忍不住道,“誰乾掉的?”
“不知道。”蘇易聳聳肩,但不知為何,腦海中浮現青衣的身影。
“那還要留下嗎?”柳依晴問道。
“不了,”蘇易搖搖頭,“繼續留下,也得不到什麽線索的……耽擱了這麽多天,也該回去了。”
……
和桂城特遣組進行了收尾和交接,四人回歸火種組織。
四人各有任務。
李澹雅、楚楚找上莊秋水,說明了自己的想法,自願加入火種組織。
莊秋水自然大喜,保證道:“放心,你們不會後悔今天的選擇,你們會得到一流的資源傾斜,提升速度將是你們同輩的數倍!”
兩位少女點點頭,沒有太多情緒。
雖然有些俗套,這二位,還真是為了人民的生命財產才加入的火種組織的。
尤其是李澹雅,人家可是富二代,什麽時候缺過錢?
蘇易感覺很疲憊,想要好好休息,睡個昏天黑地。
他雖身負先天胎息,但意志上,心靈上的疲憊依舊難以避免。
可惜,樹欲靜而風不止。
還沒回到房間,蘇易就被鄧九邊給截住了。
“蘇易,實在抱歉啊,”鄧九邊表情尷尬,也有些不好意思,“你身為班長,到了你出力的時候了……”
蘇易有氣無力,苦笑著道:“鄧老師,生產隊的驢也不是我這麽使喚的吧?”
“能者多勞嘛……”鄧九邊一臉訕訕。
“又是什麽事?”蘇易無奈,只能問道。
“有人來踢館。”鄧九邊開口,則是重磅消息。
“踢館?”蘇易大為詫異,雙眼瞪大,“咱們可是火種組織,誰敢來踢我們的館?”
“兄弟單位的,火種組織湘省分部的。”鄧九邊解釋。
蘇易恍然,又更加不解了:“他們吃飽了撐的,找我們挑戰?”
“其實,這件事還是你惹出來的……”鄧九邊笑笑,又道,“記得,上次你撞上山客阿蘭捏造的玄獸了吧?”
“當然記得。”蘇易點點頭。
飛頭犬蠱、疳蠱、蝶蛤蠱,這三頭玄獸,的確是叫人印象深刻。
“那次,阿蘭就想親自來見你。”鄧九邊說明情況,“但實在不巧,她臨時有事,未能成行。於是,她的一個弟子來了……這段時間你都不在,她就出了個題,想和其他人較量,但沒人能應戰。”
“若兮不是在嗎?薅羊毛,這能不能別指著我一個薅……”蘇易很無語。
“薑若兮不行。”鄧九邊搖頭,苦笑著道,“那姑娘出的題是‘蛇之戰’,而薑若兮怕蛇,無法捏造蛇類玄獸。”
“嗯?”蘇易一呆。
這丫頭怕蛇?他可記得,當初的牽星藤,每每都衝著掠影蟒一通暴揍的……
蛇?
僅一個字,他的腦中卻冒出靈感,一幅圖影在腦中浮現。
不止是蛇,還能和剛剛領悟的“縫合”規則有所契合……
而這幅圖影,卻是許久未見了……
——九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