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楊戈越過方恪,先一步跳上一塊木板,沉重的力道登時就壓著木板猛然往下一沉。
然而漫過木板的河水,剛剛沒過他的鞋面,他就已經完成蓄力,再次一躍而起,飛身跳上前方的貨船。
適時,貨船甲板已經亂成一團,到處都是打成一團的繡衣衛和貨船護衛,眼見楊戈跳上貨船,登時就有幾柄明晃晃的刀劍一齊朝他掃了過來。
楊戈奮力揮動大斧,沉重的大斧化作一道肉眼難以捕捉的殘影,自上而下的劃出一道圓融弧線,後發先至的橫掃過迎面而來的數柄刀劍。
只聽到“鐺鐺鐺”的一片清脆金鐵交擊聲,已經遞至楊戈面前的數柄刀劍,不是當場被大斧劈斷,便是被這一斧強悍的力道絞得脫手飛了出去。
“咚。”
楊戈落進船舷內,後背重重的砸在了船舷上,抬眼就見一片攢動的人影,根本分不清是敵是友,也看不清有沒有敵人向自己遞刀子。
他只能穩住下盤,胡亂揮舞大斧,奮力大喝道:“繳槍不殺……啊呸,棄兵者不殺!”
迎向楊戈的諸多貨船護衛之中,自然是不乏能看出他色厲內茬本質的老手。
可他手中那口比面盆還大的黑黝黝大斧頭,以及大斧頭破開空氣的淒厲氣爆聲,實在是太嚇人了,一群貨船護衛圍著他,愣是沒有一個人敢上。
下一刻,方恪跳上貨船,悍勇的撲進一眾想上不敢上的貨船護衛當中,揮刀砍翻一人,而後提刀指著一眾貨船護衛厲聲大喝道:“繡衣衛執法,頑抗者通通以通敵謀逆之罪論處,夷三族!”
楊戈眼見這小子身處一眾貨船護衛包圍中,唯恐他有失,當下也壯著膽子提著大斧上前,嘴裡跟放鞭炮一樣的劈裡啪啦大聲質問道:“夷三族聽見了嗎?就是再打下去,不但你們得死,連你們爹、你們娘、伱們婆娘的所有血親,都得死!”
“現在還不投案自首,難道真想你們全家上刑場,排著隊挨個挨個砍頭嗎?”
“你們爹媽一把屎一把尿都把你們養這麽大,你們就準備這麽報答他們?”
“你們婆娘嫁給你們,給你們洗衣做飯生孩子,你們就準備這樣對她?”
“你們娃兒天天扒著大門盼著你們回家,盼的就是你們送他們去砍頭?”
“不是,他們到底給了你們多少錢啊,你們連爹娘婆姨孩子的命都肯賣?”
“值得嗎?”
聲嘶力竭的質問聲隨著夜風傳開,一時之間連“呼呼哈哈”和“叮叮當當”的打鬥聲都小了。
所有人都忍不住拿眼角的余光,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瞥。
繡衣衛們:這廝誰啊,這麽能叭叭?
貨船護衛們:他說得有道理誒!
男人就是這樣,氣氛一烘托、熱血一上頭,生死看淡、不服就乾!
可當爹娘、老婆孩子,每一個都如同一盆冷水,可以澆滅熱血……
那廂與韃子細作聯手抗衡沈伐與一乾繡衣衛高手圍攻的謝老四,察覺到周遭的氣氛有異,慌忙大喝道:“弟兄們,不要聽那小子胡言亂語,咱們要想過這一關,唯有殺光這些繡衣衛鷹犬……”
“嘭!”
一道黑幽幽的刀氣打斷了謝老四後續的重賞激勵,沈伐壓抑不住驚喜的大笑道:“你們謝家自顧且不暇,還能保得了他們?”
他知道這條船上的護衛,大都是謝家這些年從行伍中收攏的悍卒部曲,唯謝家之命是從。
是以他一開始就沒想過兵不血刃的拿下謝老四和韃子細作,所作的諸多布置,全都是奔著絞殺這些護衛來的。
但倘若能兵不血刃的抓捕這些護衛,那自然再好不過!
畢竟只要動刀兵,自身就不可能沒有損失。
而且人證越多,這件案子自然也就能辦得越瓷實!
別的不說,單單謝家武力抗法一樁,就夠繡衣衛在將謝家通敵之罪辦瓷實之前,先將謝家釘死!
而謝老四也是有苦說不出。
如果有的選,他當然不想與繡衣衛針鋒相對。
因為他很清楚,沈伐既然出現在了這裡、既然敢明著對他們謝家下手,那就代表著,繡衣衛大概率已經將事兒給辦得差不多了……若他所料不錯,上京城的本家,只怕已經栽水了!
他方才滅韃子細作的口,就是想以此為謝家爭取些許回旋的余地……不需要多少,哪怕只有一絲回旋的余地,別家就會以此為突破口,撈他們謝家一把,就算不能保住現有的地位與權力,至少性命無憂。
如果他方才成功滅了韃子細作的口,這會兒他已經束手就擒了。
可惜,沒有人是傻子……
他屬實是沒有辦法了,才會硬著頭皮與繡衣衛硬剛,去爭取韃子細作口中的那條活路。
如今活路沒有爭取到,反倒是給他們謝家的墳墓又添了把土!
五內俱焚的謝老四,歇斯底裡怒斥道:“沈家小子,你真要將我謝家往死裡逼?你忘了你也是勳貴?豈不聞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沈伐一刀破開迎面而來的掌力,冷淡的回道:“我從未忘記我是勳貴,是你們忘了你們是勳貴!”
“我們也沒忘!”
謝老四紅了雙眼,雙掌似風車般瘋狂出擊:“但打天下是大家一起出錢出力、流血流汗,憑什麽他老趙家坐了天下還要百般打壓、千般刁難我們?我們不設法自保,難道繼續任他老趙家魚肉嗎?”
沈伐聞言,目光越發凜冽,手中長刀也越發狂暴:“這就是爾等養寇自重、通敵賣國的理由?爾等置數十萬邊軍將士於何地?置千萬神州百姓於何地?豬狗不如之徒、禽獸不如之輩,也配稱勳貴?也配與我等堂堂七尺男兒相提並論?”
謝老四窮途末路的咆哮聲在河面上傳開,本就時有時無的打鬥聲徹底安靜了下來。
只聽到“哐當”的一聲,不知是哪個護衛先扔下了兵刃。
下一秒,“哐當、哐當”的兵器墜地聲,響成一片……
他們可以為了謝家的禮遇與供養,舍生忘死。
但這並不代表著……
他們不知道什麽是對、什麽是錯。
公道自在人心!
(本章完)